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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恒之听锦瑟说的诚恳,长叹一声,便又坐回车中,淡淡地道:“是清绝激动了,夫人说的一点不错。以清绝此时的实力去弹劾炙手可热的李家,无异于以卵击石。”
白朗轩平静地道:“那你为何仍要这么做?”
林恒之微微一笑:“并非在下坚持,而是这里坚持!”他用手郑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左胸。
心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
锦瑟心底赞叹一声:这林御史果然是极有风骨的人!
白朗轩又问了几句关于林恒之弹劾李破虏克扣军饷、谎报军功的细节,马车便在一处破败拥挤的巷子口停了下来。
林恒之当先下了马车,拱手道:“多谢二位,不若来在下府上喝杯茶水可好?”
锦瑟刚想拒绝,却听身后的白朗轩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拉着她的手亦下了马车。
林恒之见二人举止亲密,对其夫妻身份一点也不怀疑,反而笑呵呵地道:“白兄与尊夫人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
锦瑟脸微微一红,便想挣脱白朗轩的手,谁知他竟是有意握得紧紧的,便只得跟随他的脚步朝巷子深处行去。巷口那颗参天大树下,聚集了不少挥着蒲扇乘凉的老人,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或闲聊喝茶、或下棋吟诗,虽然穿着的长衫都已经洗的发白,清贫已极,却是各个怡然自得。
老者们见了林恒之,全都笑呵呵地打着招呼:“林先生回来了!”
“大伯、三叔!你们当心身子,别光顾着下棋,小心染了风寒!”林恒之老气横秋地嘱咐着,好像他才是这群人的长辈。这时几个刚至垂髫的孩童手举着纸鸢,嬉闹着从锦瑟他们的身边转了一圈,然后迅速跑走,一边跑、一边举着风筝笑道:“先生回来了!”
“大虎、二虎,功课做完了么就在这玩闹!当心先生我晚上打你手板!”林恒之板起脸将这群孩子全都吓走了。
锦瑟瞧着林恒之忙活的样子,不禁莞尔。不过,她确实从众人的言谈中听出了他们对这个年轻的白衣书生的不胜爱戴之情。
三人一路沿着小巷深入,与林恒之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向穿着华丽的白朗轩和锦瑟投来好奇的目光,直到林恒之将二人引进一座很小的青瓦砖房内。
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
灰白的墙皮在岁月风霜的侵蚀下已经剥落了华彩,地上铺着的青石砖缝里长着翠绿的青苔。院落中一张石桌上放置着一套已经掉了瓷的茶盏,一把涂着红漆的仲尼琴落满灰尘,旁边还摞着几本古旧的书籍。房门前竖起的支架上,葡萄的藤蔓蜿蜒地爬行,给灰白的小院带来了一抹浓重的亮绿,袅袅炊烟从不高的屋顶上升起笔直的一道,夕阳下的院落里,充溢着岁月的宁静。
“阿阮!”林恒之先是请锦瑟和白朗轩坐下,便亲昵地向正房内唤了一声,“有贵客到访!”
锦瑟听林恒之的言语里充满柔情,料定屋内的女子必然是他的夫人,顿时动了好奇的心思:能让这般铁骨铮铮、正气凛然士子青睐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呢?
结果没有让锦瑟失望。
从正屋里走出一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只见她布衣荆钗、不施脂粉,却独有一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美。白皙的脸上一双明眸在看着林恒之时,便如春水般缠绵,再看向锦瑟他们时却又如秋水般澄澈。浓浓的书卷气环绕在女子的周身,一见之下,锦瑟便笃定,这是个恬然不争、又极具才华的奇女子。
“夫君难得带客回家,只是家境清贫,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待贵客。”阿阮微笑着给白朗轩和锦瑟倒了壶清茶。
锦瑟礼貌地起身说了一句叨扰,却被女主人微笑着按回了石凳上。
林恒之一边大口喝着茶,一边解下披风还给白朗轩,百忙之中还不忘说一句:“不要闹那些虚文!也尝尝我们寒门氏族的苦茶!”
他刚解下披风,锦瑟就见阿阮神情一滞,紧接着一双明眸里泪光莹然,显然是看见了丈夫身上的鞭痕,只是贵客在此不能流泪问讯,便硬生生地将泪水忍了回去。
锦瑟瞧得心里也是难受,抓住她的手,朝着白朗轩笑道:“夫君,我便与嫂夫人说几句话!”
“去吧!”白朗轩径自点点头。
锦瑟拉着阿阮的手进了正屋,屋内亦是一贫如洗,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并几个不像样的家具,二人在木床上刚坐定,床就因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阿阮忙抹掉眼角的泪水,尴尬地道:“让您见笑了!”她从锦瑟的穿着打扮就看得出来,来者绝非一般人家的女眷。
“阿阮姐姐别哭,林大人只是皮外伤!”为了让这个心思如水的女子放下心来,锦瑟亲切地称呼她做了姐姐。
阿阮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了,他总是爱这么做,可惜天下不平事多的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寒门士子哪里能管的尽?每次不是吃亏便是被人暗中暴打,可是他从来不改初衷,依旧执拗地守护着自己的信仰。
锦瑟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恬然一笑,真心地赞道:“林大人的风骨,恐怕令万千男子望尘莫及,姐姐能嫁给这样刚正不阿的奇男子,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林恒之的书生穿着触动了锦瑟的心思,同是寒窗苦读数十载的莘莘学子,她的表哥徐季同热衷权贵、表里不一;而这个男子却是行动伟岸、高风亮节,二人相比,何止云泥之别,如果易地而处,锦瑟宁愿与这样的人一起受穷,也好过跟那些胸无大志、人品低劣的纨绔子弟过钟鸣鼎食的富贵生活。
阿阮感激地抬头看了一眼锦瑟,刚想说话,一群孩子从屋外涌了进来,围着阿阮嚷道:“阿娘,我们饿了!”
锦瑟微微一扫,惊讶地道:“这些都是姐姐和林大人生的孩子?”眼前围着她们的一群孩子,最小的不过三、四岁,大的却有十三、四岁,显然并非他们亲生。
这时一个约莫十五、六岁,在这群孩子里年岁最长的男孩从门外走了进来。只见他眉墨如画,器宇轩昂,通身儒生的气派,向弟妹们温言道:“阿娘在与客人闲聊,咱们不要打扰,哥哥带你们去采菜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