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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师爷从方永华的书房出来,走到穿廊的尽头,刚一拐弯,蓦然发现一个人,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定睛一看,原来是许夫人,忙一揖到地:“小的见过夫人。”
许夫人问:“老爷反应如何?”
沈师爷道:“很是气愤。”
许夫人嘴角一勾,得逞的笑了,又问:“你为何拖拖拉拉好几日才有所行动?”
沈师爷向四周看了一眼,往许夫人跟前凑了一步,压低声音小声道:“夫人这就不懂了,小的这是欲擒故纵。
老爷叫我调查,小的就马上查出问题,只怕老爷会怀疑。
相反像小的这样拖了好几日再去禀报调查结果,老爷之前已经揪心揪肺的等了好几天,现在小的说什么他都容易相信。”
许夫人嘉许道:“我就说你怎么好几天没动静呢,原来是如此打算,辛苦你了。”
沈师爷道:“夫人言重了,想当年小的一家流落街头,多亏夫人仁慈收留了小的,又把小的举荐给老爷,才有今日,小的一直因为夫人大恩无以为报而深为恨事,如今能为夫人效绵薄之力,总算能以慰此心矣!”说罢,拱手而去。
许夫人叫住他道:“华太医身边的郭安留着他终是祸患。”
沈师爷道:“小的明白了。”
方永华一个人在书房里坐到天亮,第二日琥珀奉命把那双本应送给子辰的鞋送给了他。
方永华只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便命琥珀放在桌子上。
琥珀见他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以为他是为那两个谣言夜不能寐,想到小姐也是如此,思忖再三,对方永华道:“老爷,奴婢知道银狼的匪窝在哪里。”
方永华抬眸,惊讶的盯着她:“在哪里?”
子程、依依、忘尘三人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村子,心里有些惆怅失落。
这个沼泽地里的绿洲包围的村子是子辰来西域后不久建立的,专门收留他们队伍里战死的人的家属,或在作战中变成残疾的同伴。
他们三个自方永华镇守边关之后,也一直住在这个村落里,转眼就住了大半年,现在热辣辣地要离开,心中自是千般舍不得。
别说他们三个,就是那些老弱病残在通知即将离开这个村庄的时候,有许多人都情绪失控,指着子辰的鼻子破口大骂,他们原指望他给他们开辟新天地,没想到他竟然被一个妖女公主所迷惑,不仅放下起义的棋杆,龟缩在这里,现在还害得他们要离开他们辛苦建立的家园,最后还是依依和忘尘好不容易说服那些村民离开。
依依看子辰一直站着没动,轻声道:“走吧。”
子辰长叹一口气,低头对着脚下静静仰望他的虎妞轻唤了一声,虎妞便一纵身跳到他的肩上。
然后他到种满忘忧花的小土丘那里挖了一些忘忧花的根茎带在身上,最后看了一眼满山丘在风中摇曳的忘忧花,便毅然决然的向村外走去,依依和忘尘紧随其后。
三人出了绿洲,在沼泽地上刚行了一半,忽然有铺天盖地的箭雨向他们三个射来。
子辰和忘尘忙上前一步,把依依挡在身后,三个人中,她武功最弱。
子辰一根银鞭舞得水泄不通,那些迎面射来的箭纷纷落入了沼泽地里。
忘尘趁机射出一根根带着火的箭,被射中的士兵立刻全身起火,在地上痛苦翻滚,凄厉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子辰三人节节逼近。
若谖喝了药,坐在窗前久久地凝望着园子里的那株忘忧花,孤零零地怒放着。
琥珀有些不安,一直没事找事,不是给若谖倒茶,就是问她想吃些什么零食。
若谖转过脸,平静的看着她:“有什么尽管说吧。”
琥珀踌躇了片刻,忽然跪下,泣不成声道:“公主,奴婢可能犯下滔天大错。”
若谖心一紧,紧着追问道:“什么错?”
琥珀道:“奴婢告诉老爷辰公子栖身之地,老爷现已带人去抓捕辰公子了。”
若谖吃了一惊:“你是怎么知道辰哥哥的住处的?”
琥珀便把自己想抓青蛙做菜,偶然间碰到子辰的事说给她听。
“奴婢是看老爷和公主都在为百姓间的流言烦忧不已,所以才告诉老爷辰公子的栖身之地,希望老爷抓获辰公子,这样一来,百姓间污蔑老爷暗通匪类和公主与辰公子私会的那些流言便不攻自破。”
若谖变了脸色,斥道:“糊涂东西!”便急起身,快步往外走去,对琥珀道:“赶紧带我去辰哥哥那里!”
琥珀忙跑在前面带路。
主仆二人乘着马车匆匆赶往那片沼泽地附近,看见方永华正带着士兵返回。
若谖心咯噔一沉,瞪大惊恐的眼睛往方永华深口细细的扫了一遍,没看见俘虏,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马上转念一想,会不会子辰已经被诛杀,且尸首沉在沼泽地里了,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她就觉得心痛的不能呼吸。
方永华看见她,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她的来意,她是怕子辰出事,所以才匆匆赶来,心中有几分不快,现在方家如此岌岌可危,她却牵挂着别的男子!
即便是现在他们家平平安安,她这样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偷偷摸摸的喜欢一个男子,平日学的书礼也忘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叫人难喜她!
方永华心中虽然气闷,但脸色仍如往日那般不苟言笑。
若谖试探着问:“那些匪类呢,一个都没抓住吗?”
方永华道:“银狼短短时间能纵横大漠,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武功了得,胆量过人,我们这么多人竟无功而返。”
若谖总算放下心来,略带欢快道:“只要父亲平安就好,至于抓捕叛匪,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方永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虽然出发前他是志在必得抓住银狼,唯有这样,他才能高枕无忧,但是没抓到也没关系,至少他向世人宣布他与银狼是誓不两立的。
父女两各怀心思回到府里,一个小校来报:“方家祥的尸体已找到。”
若谖看了一眼方永华,方永华问:“在哪里找到的?”
那小校答道:“是在城外的沙漠里找到的,方副将分析,肯定是方家祥知道事情败露,所以仓皇出逃,未曾想在沙漠里遇到狼,被撕咬得支离破碎,方副将说他是自作孽不可活,被狼吃了也是他自找的。”
若谖狐疑地问:“既然被狼吃了,你们又怎么认出是方家祥来?”
那小校答道:“一张脸还是完整的,不然可真认不出死者是谁。”
方永华听了,蹙了眉头。
若谖笑着道:“这些狼考虑得可真周全,生怕我们认不出死者来,所以没有啃他的脸。”
小校垂头不语。
若谖又问:“你们找到方家祥的尸体时,可有发现金银之类值钱的东西?”
那小校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若谖嘴角一挑:“可真是仓皇逃命,连拿银子的功夫都没有,就算没有遇到狼,手上没钱,能跑多远?”
那小校不敢则声。
方永华叫了几个侍卫进来,吩咐道:“你们现在即刻去传我的命令,所有人都集合起来,观看方副将鞭笞刺杀公主的恶人方家祥的尸体。”
那几位侍卫领命而去。
方永华又对那小校道:“你也去吧。”
那小校退出屋去,便一溜烟跑了,一口气跑到方永庆住的院子里。
方永庆紧张的问:“将军和公主相信了没有?”
那小校答道:“将军没有说什么,可公主似乎完全不相信,说什么狼善解人意,不吃死者的脸,又说什么既是逃跑怎么连钱也不拿。”
方永庆听了半日不语,当时安排方家祥的尸体被狼吃掉,是为了掩饰他身上致命的刀伤,至于方家祥身无分文,则是他和凝烟的疏忽。
如果若谖认真调查起来,方家祥白死了也就算了,他和凝烟仍是在劫难逃,不由心中惶恐。
凝烟看不惯那胆小怕事的样子,不以为意道:“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小贱人即便知道是方家祥死得蹊跷又如何,无凭无据的,她敢对我们怎样!”
方永庆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父女两赶到集合点时,若谖父女也在。
若谖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
方永华冷冷道:“开始鞭尸吧。”
立刻有两个小校上前,给他父女二人一人呈上一支皮鞭。
若谖见有人把方家祥的尸体抬上来,不觉恶心反胃,对方永华道:“我是见不得血腥的,我先告退,父亲可别忘了叔叔和姐姐鞭尸完毕,把方家祥的人头砍下来挂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方永华点头道:“你回去好生歇着吧,这里有我。”
若谖带着琥珀离开。
方家祥的尸体被扔到沙漠里被狼咬得残缺不齐的恐怖样子之前凝烟并未见过,因此当他的尸体展示在她面前,被啃得干干净净的一副骸骨上附着一层粘在骨头上的血膜,一张基本完好无缺的脸上一对突出的眼珠似在质问地盯着她,不禁让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头皮阵阵发麻。
凝烟正惶恐,方永华忽然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不然待会儿太阳一大,尸体恶臭难闻。”
他的声音并不大,凝烟却惊得跳起,瑟瑟发抖的接过小校奉上的皮鞭,跟在父亲身后,一步三挪地向方家祥的尸体走。
方永庆对着尸体甩下第一鞭,凝烟把眼闭得紧紧的,也一鞭一鞭挥向尸体。
两百鞭刑总算给束,凝烟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她煞白着脸退到离尸体远远的地方。
方永华斜睨着她道:“还没结束,怎么侄女就下来了,你还要和你父亲一起把方家祥的人头割下来。”
凝烟哀求道:“再怎么说他是我的亲哥哥,我下不了那个手。”
张永华冷冷道:“你跟公主说去。”
凝烟站着没动,跟公主说去?说不定人家又想出什么点子来整自己。
方永华低喝道:“赶紧动手,士兵们还要巡逻!”
凝烟无可奈何的慢慢挪了过去,蹲下身来,把头扭到一边,胆战心惊的和方永庆一起割方家祥的人头,等一切都结束了,凝烟像受了酷刑一般神志不清、全身发软一路飘回来家里,倒头便睡。
琥珀给若谖描述凝烟当时吓破胆的惨状,若谖冷哼道:“可惜我胆子不够大,见不得血腥场面,不然我若在场,把方家祥的眼珠子扔在凝烟的脸上,直接活活吓死她,免得她活着害人!”
琥珀道:“这有何难,公主不敢动手,不知道叫别人帮忙动手。”她带着几分调皮指了指窗外,“那个家伙杀人不眨眼,肯定是不怕尸体的,你叫他去吓唬凝烟。”
若谖一脸坏笑道:“对哦,我竟忘了他。”于是款款走到窗户边,仰头对着树上叫了一声:“下来!”
墨城嗖地从树上飞了下来,若谖轻轻拎过他的耳朵,对着他耳语了几句,墨城不禁笑了:“没想到你竟这般坏!”
若谖把眼一翻:“现在认清我的真面目还来得及,帮还是不帮?”
墨城一言不发,嗖的就不见了。
若谖不屑地“切!”了一声:“不耍帅就不能活呀。”
凝烟睡了一觉,心中的恐惧减了不少,她刚准备起床,手触到一个粘乎乎的东西,扭头一看,登时发出撕心裂肺,冗长的尖叫。
守在外间的两个丫头杏儿和梨儿听到声音忙冲了进来,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一眼瞥见凝烟手边那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冲出了屋子。
凝烟心惊肉跳的看了一眼方家祥的人头,心里已猜到是有人想要吓死她,这人八成是若谖。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想要吓死我,别做梦了!
忽然眼珠一转,不如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彼人之身,自己也去吓吓那个死贱人好了。
打定主意,她强忍着害怕,把方家祥的头颅用一块布包起来,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有一个管事带着几个小校迎面而来。
凝烟疑惑,他们怎么闯到内宅来了?
那个管事走到她跟前道:“凝烟小姐,将军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