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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营教官楼,那间拥挤的公事房,三个人围坐在桌旁。
“他们走了多久?”标营主事缩在靠椅中,脸色苍白。
华教官腰板挺直,端坐在主事对面,回答简洁清楚:“四个月又十天,刚结束基础训练,无人淘汰。”
“他们的武士嘉奖礼,我应该参加。”主事话中有些失落,坐在身侧的主计冷哼一声:“命差点丢了,还惦记着荣光。”
“没有嘉奖礼。”华总教官择要述说认证过程,两个老头听得认真,主事脸上多了红光,主计不时瞪眼抖胡子。
“等他们成为真正的武士,我会举办隆重的典礼。”主事咳漱几声,顺过气后问主计:“内鬼清洗过?”
“几个小喽啰,让卫标拉去练手了。”主计脸色不大自然,话也分作几段说:“没想到,共事几十年,庶务会背叛帝国,唉。”痛心之色一闪即逝,老脸变得阴沉似水:“本想等你伤好再处置,不料他扛不住,死在了刑房。行刑的人让我关押了,很硬,还没结果。”
主事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无悲无喜地吩咐:“把他们放了,不要派人监视。扣押过的奸细,大抵失去了价值。”见华总教官面露疑惑,主事缓缓解说:“奸细除不尽,真要全清除,那位反而会多心。除掉庶务,关键机密不会再泄漏,其余的琐事,呵呵,真真假假,就让那位去疑神疑鬼。”
“我会再次审核新聘教官。”华总教官说罢起身出门,自始自终未问主事伤势。
华总教官走后,主计才关切地说:“老伙计,你可得撑住,没有武力做保障,我的阴谋诡计派不上用场。要死,也等他们长大。”
“我死了,你不正好做老大,嘿嘿,耐个十来年还不在话下。”
“十来年,老子一辈子给你做副手的命,天道不公。”主计低骂着也离开了公事房,标营主事又皱眉埋首文书堆。
凌波府,副将官衙。
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五间大殿重檐叠瓦巍峨矗立,雕梁画柱极尽奢华,三明两暗隔成三块,明间是副将的公事房,墙上悬挂山水字画,两厢兵器架摆着刀盾枪弓。
硕大的桌案后,锦衣玉带的副将正皱眉审阅公文。
“童营乃帝国军队之本,虽由民部管辖,然学兵皆为本郡战士遗孤,所在官府理应多加照拂,故各府各城务须仔细,四时慰问多加补给,但不可干扰营务,若慢待滋扰依律严惩。”
郡王府的文牒很短,例行官话有等于无,可副将小半个时辰翻来覆去看个不停,让坐在桌前两侧的属下奇怪无比,可谁也不愿出声。
“令史大人,你如何看?”
副将终于将目光从文牒上移开,抬眼望着右侧首位的文官,问话声不大却自有一种久处上位的威严。
令史,主一府民事,统辖民、学、财、农等科,是仅次于副将的府城官员,全府文官的首领。
令史肥硕红润的手指抚着胡须,眼神藏在肥肉中,淡漠地回答:“还能怎么看,照办就是,无非多走几步路,花些银两罢了。”
“老狐狸。”副将心中暗骂,脸上神色不变,转头看向另一个文官,示意他说话。
“副将大人,属下以为应该先缓缓,看看其它府衙的态度。”文官见副将微微颔首,心中一喜接着往下说:“童营是帝国民部直属,府城职责只是拨足钱粮。按文牒所言,既要多给钱,又不能落下干涉营务的口实,这度不好把握,所以一动不如一静。”
“哦。”副将嘴上不置可否,心底却对这名亲信感到失望,度不好把握看别人怎么办,那本将要你何用。
左手一名武官见副将目光移过来,就要起身却让副将示意坐下。
“燕校尉,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左侧首位的武官起身敬礼,动作一丝不苟,回话简单至极:“副将大人,童营属民部管辖,属下武职,无权过问。”说罢敬礼后端坐。
“校尉大人太过谨慎,这里又没有外人。”先前欲说话的年轻武官站起身侃侃而谈:“童营学兵将来会分到帝国直属军团,在他们身上浪费银子,根本不值得。我们还是不要理会,免得郡王府多心。”
“放肆!”副将和校尉同时出声呵斥,年轻武官朝两人略拱手算是赔罪,无所谓地往下说:“帝国和郡王的矛盾又不是一天两天,除了傻瓜,谁不知道。我是郡王府军官,可不想站错队。”
这次没有人打断年轻武官说话,对他的观感各有不同,副将是痛惜,校尉是可怜,令史干脆闭目养神,只有那文官有些赞赏他无知无畏:傻瓜不知道,知道敢公然说出来,你连傻瓜还不如。
“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看你父亲脸面,有些话,你父亲说出来,也得坐刑部黑牢。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副将训斥完青年武官看向令史:“无心之言,各位看我老脸,过耳就忘了吧。童营的事,就按令史大人的意思办,老大人多费心。”
将难题踢回给令史,副将摆手示意散会,众人相继离开,年轻武官厚着脸站在桌案前未走。
“你那番话要传出去,帝国不砍你头,郡王也要扒你皮。回郡王府去吧,这里不适合你。”年轻武官赖着恳求,副将厉声喊道:“来人!”卫兵应声而至,副将缓和下语气吩咐:“若无郡王府令牌,不得再放他进入本府,违令——斩!”
卫兵带走了青年武官,副将在殿中踱步,一圈又一圈。
凌波城暗流涌动,新一巡骑兵队远离府城,训练枯燥乏味。
早晨起床,跑步、列队、练武三部曲,饭后集合,在刀疤脸监督下,重复每日的功课。
先是检查马具,马具分马用和人用两块,刀疤脸重点检查战马用具。马鞍要整齐干净,马镫上容不得半点泥土,马辔头的要求更高,光衔铁就要做到光滑,干净、无异味。人用的头盔、皮甲、马裤,每天都须穿在身上整洁利落。训练后清洗马具,往往就要花费多半个时辰。谁要让刀疤脸找到失误,那当天就不用骑马了,别人训练骑马,你背着马鞍学马跑圈,后面还跟着本哨四个兄弟。
接着是遛马。想骑马,先别急,牵着马在草原上走十来里再说。一边走你还得一边给马说话,观察马的神态反应,冷不丁刀疤脸就会提问,今天你的马高兴不高兴?高兴了还好说,要不高兴,你就得找出原因,然后想法设法让马高兴。战马是伙伴?你还不如说马是大爷我们是孙子。
每天伺候“马大爷”,还不如当步兵,面对不解和愤懑,刀疤脸说起歪理很气强:“对手任你选,你当步兵,单挑一个骑兵,要赢了我给你当马夫。”废话,骑兵打不赢还能跑,早立于不败之地,这怎么比?于是苦日子一天接着一天。
总算把马伺候舒服,骑在马背成了大爷,噩梦才正式开始。
小步跑,相距半里画两条线,全哨从这头跑到那头,在线前勒马成横线,前后马头相差不得超过一尺。做不到,从那头跑回来,还是不行,那再跑回去。
“掌握战马奔跑节奏,没有诀窍,只有苦练。”
小步跑练成了,继续,转圈跑。画个十来丈的圈,一人一个,骑着马转,马沿着线跑,转一圈全哨马头朝一个方向,前后相差不到一尺才算合格。
全哨合格?那就两哨,直到整队五哨结队小步跑、转圈跑都过关。
“恭喜你们,用一个多月学会骑马慢跑。骑在马上感觉是不是很威风,嘿嘿,人高马大,弓弩手不用瞄准射死你!”
刀疤脸惩罚人不手软,讽刺挖苦人更是行家里手。不服气,本教练很开明,上马,你要赢了,你当教练随便折腾,让我当乌龟边爬边学狗叫都可以。
慢跑练得再不错,打仗也没多大用,骑兵靠战马速度和冲击力。
辽阔的草原一望无垠,天际边传来隆隆马蹄声,骑兵队排成一线纵马奔驰。挺直脊梁坐在马鞍,身子随着战马上下起伏,从一头看向另一头,二十五名骑兵宛若波浪向前滚动。
骑兵左手揽着马缰绳,右手举起马刀,目光紧盯着前方竖着的木桩,在马头越过木桩那一瞬,高扬的马刀带着寒光劈下。木桩有高有矮,分布毫无规律,刀砍下又扬起,骑兵纵马冲锋。
冲锋的路上挖有土坑,摆着横木,甚至连训练营地的运粮马车,也首尾相接拦路,而这些障碍后面,往往立着更多更坚固的木桩。
木桩一个个被砍断,冲锋的队伍也不时有人落马,有的连人带马摔倒,在战马嘶鸣中,骑士顾不得身上的摔伤,先跑过去照料战马,爱惜的神态犹如对着心爱的女孩。
劈、刺、格、闪,刀疤脸传授的刀法很简单,骑兵队学得很快,可要在马背施展,速度、力量和技巧结合在一起,那就用一次次从马背上摔落来摸索。这一点骑兵比步兵难得多,必须考虑人和马的配合,教练只能传授动作要领,不可能像步兵那样,手把手教导,只能依靠各人的悟性。
练会了马刀,还有长枪,还有弓箭,等把三样兵器都基本学会,能在奔驰的马背有模有样施展出来,骑兵队在草原已呆了四个多月,此时正列队听刀疤脸训话。
“基础训练,比以前学兵队强一点——没有人摔死、摔伤!骑兵是高贵的兵种,你们,嘿嘿,一群会骑马的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