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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民部地牢,李长弓艰难地爬起身,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垂帘开始修炼,借以缓解全身的疼痛。
进京报捷,鲜花和美女,奖赏与荣誉,场面比预想中还要隆重,军民两部大臣出城十里相迎,京都街道上满是欢歌笑语。
“捷报:郡主三战三胜,学兵军团占领草原。”
风头最盛莫过李长弓,精甲骏马一骑当先,报捷的喊声引发阵阵欢呼,一路伴着喝彩踩着鲜花在少女抛来的手绢中前行。
宇文洁向民部呈交战报,卓越在军部详解战情,金殿之上,三跪九叩觐见国王,李长弓代数万学兵领赏谢恩,立国数千年,又一次开疆拓土,报捷三使必将成为帝国新贵。
“独孤英亲冒箭矢,率大军开疆辟土,建帝国千年未有之殊勋,其封号以国为名,开府设官仪如亲王。”
“赏赐学兵三年军饷,其有功将士,无须再行评功叙职,按清辉郡主战时编制授予实职。”
国王语出百官侧目,太子不觉心中一颤,有心代爱女婉辞,但瞄见父王严厉的目光,终不敢出列请求,诸王怒色稍纵即逝,此时若出列谏阻,非但不会让国王收回成命,传出去还会招来妒忌的恶名。
清辉官制,郡主封地不过一府,其封号随府名,以国为名赐予封号,独孤英为帝国数千年第一人,老国王其间用意何用多想。
帝国军制,标营学兵毕业,军衔不过武士,军职罕有巡长,学兵军团破例实授军职,像华岳和秦如风,将来离开标营便是标长,若再立新功,岂不有可能成为一营校尉,而现任的校尉,无疑便要跻身将领行列,清辉郡主在军中无形中便有了可观的势力。
“占领不是征服,清辉郡主所求城池赐名一事,战后再议。”
散朝后,宦海沉浮多年的大臣们脸上笑容如旧,心中再无复先前的热情,若学兵军团守不住城池败回积翠关,今日开疆辟土重赏,他日便会因兵败失地而重罚,从老国王拒绝赐名中,足以看出王位继承权的争夺远没有定局。
“洁儿,此时称病留在京都,功成名就,何必坚持去草原,须知前途危险重重。”
“王爷传话只有四个字,见好就收,请王子多加思虑。”
宇文洁住在家中,翔云郡王在京都有别府,劝说和开导没拦住两人重回草原的决心,相约到驿馆叫李长弓出发时,才得知他让民部军法司带走了。
“前脚论功行赏,后脚科以罪名,李长弓军职不过巡长,还上任不久,一个孤儿学兵,怎敢违抗军令,列侯又怎会与之交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宇文洁的吵闹未能让父亲和外公进宫求情,卓越身份敏感涉及案中更不能多说话,无奈中去觐见太子,央求开脱李长弓罪责,太子思索良久,最终还是走进了民部,却未能带出李长弓,连人都未见到。
“你们速回草原,告诉瑛儿,一切取决于草原战事最终的成败。李长弓难免要受些皮肉之苦,但性命不用担忧,京都报捷举国皆知,谁也不会在此时诛杀有功将士!”
连太子都解救不出人来,是谁下令拘捕李长弓,宇文洁和卓越心照不宣,得太子点拨后匆匆赶回去,而对李长弓的讯问,丝毫未因太子曾到来而有所放松。
“开战前,你一年军饷不过六十两,到了积翠关,却怀揣几十万银票,从何而来?说实话还有活路,再不招供,休怪又要动刑。”
主审官望着已变成血人的李长弓,连日审问大刑不断,除了喊痛吼叫一句有用的话不说,心中敬佩他无愧是标营精锐,但君命不可违,还得硬着心肠继续拷问。
“早说过,是亲卫队招兵时,各家贵族老爷给的赏赐,亲卫队员无权无势,给我行贿能换来怎样的好处,你们抓错人了。”
“赏赐?为何不赏赐其他队员,单单要给你!”
李长弓咧开了嘴:“把他们全抓起来,不用动刑就会知道原因,你们敢去翔云郡抓人吗?哈哈哈。”
“放肆!”主审官一掌拍在桌上,如此对话重复多次,再问不出来怎么向民部大臣交差,狠着心下令:“动刑!”
李长弓不等刑具上身就鬼哭狼嚎,但任由主审官变着法子诱招,始终就那几句话,贵族赏赐不敢不接,非要说是受贿,请把行贿人抓来对质,直到昏死过去依旧不改口。
“抬下去,让军医好生诊治,用最好的药。还有,好吃好喝供着,增派护卫严密防守。”主审官接过笔录,看都不看签上名字,扔过去时满脸苦涩:“军法司刑具快用遍了,就得到这么几句话。”
“大人,您为何不动用重刑?”
“重刑?万一失手把他弄残或整死,军法司只怕谁也活不了。别多问,隔天接着审。”
李长弓得到法诀,还从没像在民部大牢一般认真修炼,看押的狱卒曾好奇询问,犯了死罪都要砍头了,修炼有个屁用,他回答说老子怕痛,入定后就感受不到了,话很快传到主审官耳中,刑具变成了皮鞭。
“李长弓,你收了几十万银票不假吧?”
“没错,贵族老爷赏赐就是大方,不像标营主事老头,立下大功奖励三百两,还压着迟迟不发。”李长弓对闲话倒是有问必答,还生怕说得不详细,听得新换的主审官皱起眉:“身为学兵,如此称呼上司,以下犯上是不是要挨军棍?”
“大人,这又不是军中,何来的军法?再说了,吹牛闲聊而已,标营管事向来自称老头,我如此称呼他怎能算得以下犯上。”
“郡主在标营大概也常开玩笑吧,呵呵,不知道她高贵的身份,你们言语间难免会伤及,有没有得到处罚?”
清瘦的面庞稀疏的眉毛,身着便服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李长弓看着主审官笑了起来。
“哈哈哈,大人,要说处罚,我看您最应该挨军棍。”刑差的呼喝还没出口,便让主审官摆手拦住:“哦,说来听听。”李长弓坐在地上,抬手指着他:“公堂审案,你却身穿便服,有违帝国官制。”
“标营课程学得不错啊,呵呵,不算审案吧,如你所说,闲聊而已。”主审官索性从公案后走出来,吩咐刑差:“拿张躺椅来,扶他坐好。”
“老头,看来你官不小啊,我兄弟说过,官越大脾气越好,嘿嘿,为人处世更有智慧,意志更坚韧。”
“官越大越狡猾越阴险,大概才是你兄弟的原话吧,呵呵,说得不错,看得出你俩关系挺好,老头真羡慕你有富贵与共的朋友。”
李长弓靠在躺椅上吹起牛:“那当然了,一起挨过刀的兄弟,有好处自然一人一半,总不能我当了财主,让兄弟继续做叫花子。”
“也就是说,你收了几十万,转眼一半就送给了兄弟,够义气,呵呵,但换个说法就是狼狈为奸共同受贿!”主审官笑望着闭上嘴的李长弓,悠然自得地往下说:“你在标营的档案,老夫仔细看了几天,忠诚帝国勇敢善战没得说,可还有几个字,想不想听听?”
“果然是官越大越阴险,好吧,我承认受过贿。”
“呵呵,军营好男儿,就应该敢作敢当,说吧,你和高垣每人分了十几万,钱花到哪里去了?”
“大人,既然是闲聊,那就一问一答,请问我给行贿人谋取了怎样的利益?”
“让其子弟进入亲卫队,以求立下军功来延长贵族爵位,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入亲卫立军功,哈哈哈,你在说笑吗?打开学兵战报,去看看有多少亲卫死在部落骑兵刀下!花钱行贿,为让子弟有送死的机会,哈哈哈。”
李长弓放肆的笑声,让公堂上的官员刑差全垂下了头,判词如写成李长弓收受贿络,贵族子弟争相为国战死沙场,他还有罪吗?
“钱花到哪里去了?标营接到民部备战令,全营战马不到两百匹,难道让学兵步行去草原参战,清辉帝国军威何在!”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民部拨付了多少银两粮草?没有!你民部指挥得动翔云王吗?哈哈哈,公文无异一张张废纸。”
“学兵千里奔袭,与草原部落、翠华巫兵、落日佣兵三面为敌,军部可曾调集了援兵?没有!三万余学兵孤军深入死地。”
回想起曾经遭遇的困境,李长弓胸中积愤如同决了口的清河水,刑差出于职责想阻拦,主审官直摇头,公堂上只有犯人的怒吼声。
“受贿的钱去了哪里?购买兵甲器仗筑城器械了。违抗军令?谁的军令,温轻柔吗?软禁郡主拥兵不前,难道要亲卫队帮着她危害帝国!交结列侯?与翔云王子和贵族子女筹谋边关杀敌方略,岂止交结而已,哈哈哈。”
李长弓骂得起劲,众官员听得汗颜,主审官摆手示意将他抬下去,堂口犹有骂声传来。
“草原战事未停,不用行贿,白给你们子弟立功机会,敢去吗?一群没见过战阵却穿着军装的混蛋!”
骂声响彻民部衙门,各司官员纷纷走出来,看向军法司的眼神除了嘲笑就剩下鄙夷,文不文武不武,确实是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混蛋。
“大人,我们对他太客气了,如今公然辱骂长官,再不动大刑,军法司威严何存!”
李长弓战功卓著,军法司的官员以前多少有些敬佩,加上太子曾为其亲临民部,拘捕至今无人为难过他,而今骂声响彻衙门,让军法司成为笑柄,众官员眼中全是阴狠之色。
“李长弓如今不是普通的学兵,实授巡长军职,已成为名副其实的帝国军官,军部正巴不得我们动用大刑呢,严刑逼供的消息传到边关,十万学兵会作何反应?军部不用出面就会将童营收回去。局势本就敏感,若再激得学兵生变,灭族之祸近在眼前,你们军法司好自为之。”
清瘦老头甩甩手离开军法司,院中看热闹的官员,瞅见他走出来,一个个哧溜溜钻进各自的房中,大气都不敢出,记不清民部大臣有多少年没亲自审案了,今天破例出面却挨了学兵一顿臭骂,谁若不长眼此时触霉头,不用几天就要换顶官帽,会小了绝不止一圈。
李长弓从入定中方醒过来,几名狱卒便打开铁门端上饭菜,有酒有肉,比在军营伙食好几倍,他也不客气,抓起刀叉就开吃。
“哥几个,过去好几天了,怎么还不来人提审我?”
“李巡长,我们这些狱卒哪会知道,再说了,不提审好啊,免得挨皮鞭。”李长弓借口防备有人下毒,每顿饭都要几名狱卒陪着吃喝,一来二去就成为酒肉朋友,闻声不乐意了:“这可不行,不提审就难以结案,难不成要一直把我关在这!”
“谁还敢提审?连民部大臣都让你骂得哑口无言,军法司的官员躲还来不及呢。”
一名狱卒不小心说漏了嘴,李长弓的刀叉也掉在地上,他是真被吓到了,老头竟是民部大臣,这辈子升官发财的美梦看来得醒醒,巡长就当到头了。
“我哪里知道他是民部大臣啊,要不趁机巴结巴结,将来也好分个肥差,这下完了,八成出不去,风头一过准死在这。”
“要放以前,你早悄无声息地死了,如今不同,谁敢杀你?上有太子爷和郡主护着,到街上转转,无论贵族还是平民,谁不把你当成少年英雄。”
“死不了就好,等郡主得胜回京,嘿嘿,小爷大摇大摆走出去。”李长弓话音刚落,地牢口传来护卫的声音:“大人,您慢些走。”这是有意在给自家兄弟打暗号,几名狱卒忙跑出去锁上门。
“李长弓,好酒好肉好药供着,你不会告诉老头说伤还没好吧。”民部大臣在军法司官员陪同下,站在牢门前笑道:“滚吧,无罪开释!”
“大人,不知者不怪啊,您官大肚量大,肯定不会计较我破嘴胡说八道,给您磕头赔罪。”李长弓爬到地上,几个响头磕过,额头一片红肿,脸上还强作笑容:“还有各位大人,我再磕几个。”不等出声拦阻,又是几个响头,看得众官员哭笑不得,在公堂上严刑逼供死不吐口,如今竟成了无赖和兵痞。
“李长弓,说吧,出去后闭上嘴有何条件?”
李长弓爬起来满脸是笑:“大人,我哪敢向您提条件,不过呢,军法司的刑具没少在我身上招呼,您说,我出去后走到大街上,人家要问起怎搞成这幅摸样,该如何回答?不小心摔倒了还是受了刑。”
大街上走一圈,以李长弓如今的风头,满京城都会传遍民部讯问的消息,别说是军法司,民部大臣也不敢触犯众怒,搞不好就会成了替罪羊,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国王曾下过擒拿令。
“条件?呵呵,或者说好处,你开吧。”
“有大人您照顾,我以后肯定升官发财,用不着好处,我在想,空手回去,似乎对不住还在草原厮杀的学兵兄弟。”
话说到这里谁还不明白,民部大臣低声骂道:“你活该挨皮鞭,也只有凌波标营能培养出你这样的无赖,与老狐狸一个德行。”抬起头又是一脸正色:“凌波标营功勋卓越,额外增拨五百万两军费。”
亲眼看着李长弓换上崭新的学兵服,揣着厚厚一叠银票,在皇家暗卫护送下踏上传送台,只留下一片朦胧的青烟,民部大臣转身进了皇宫。
“假扮狱卒刺探,照样一无所得,呵呵,瑛儿麾下看来不乏忠诚之士。”老国王眯着眼像是在自言自语:“太子仁孝,不会因伤了脸面而报复,但难免会有人借机生事,你回避一些时日为好,去风云城吧,全权督办三城学兵军务,顺便整顿翔云童营,重赏轻罚,将曾被收买的官员,全提升一级调离。”
“失察之罪,请陛下处罚。”
军政大臣已去边关督察学兵,民部大臣还兼理军政,老国王又要将他派去风云城,空出的两个重要职位一日不可无人主事,民部大臣想提醒又怕惹嫌,借童营失察巧妙点出来。
“边郡童营山高路远,偶尔失察何罪之有,去吧,协助瑛儿守住草原,得胜归来我亲率百官开城迎接。”民部大臣跪拜离开前,老国王看似关心地叮嘱:“你与军令和军政两大臣分掌军权,又都跟随我多年,老了老了别一时眼花走错了路,不比年轻时啊,走错了还能返回来。”
民部大臣走了,额头满是汗水,拘捕李长弓是老国王有意设下的陷阱,目的就在于把他推到帝国军民的对立面,随时可借此名正言顺地除去,幸亏没走错路,一直以来死心塌地效忠国王,连太子的脸面也不认,否则此时早进了大狱。
“老伙计,老对头,你的好日子怕要到头了。”
民部大臣走出宫门,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哀,此去积翠关要从军政大臣手中分掉一半权利,免不了又是一番明争暗斗,等回京时,新的民部大臣和军政大臣早就清洗了班底站稳了脚根。
“传太子、华老国公、秦老国公和军令大臣进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