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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忆起这一句话,柳长妤便悔不当初,她忘不掉自己蚀骨的痛楚,那痛本渐有愈合,可当她听说崇安帝又起了为这两人赐婚的心思时,她又想起来了。
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些随同她重生而来的,记忆。
那是柳长妤入主长秋宫,在皇后之位坐了已有两年的年头时,才与秦越关系有了缓和。
因她身后无靠山,仅有秦越一人多次庇护她,长秋宫的宫女皆在意着秦越的消息。
只要是关乎他的一丝动向,便会向她禀报。
于是便出了姜太傅与常山老郡王,商议姜元怡与秦越婚事的信儿。
柳长妤听后当场打翻了瓷碗。她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秦越已是二十有二,却孤身一人,府上无女眷,她当然是理解老郡王的迫切之心的。
除却苦笑,柳长妤再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何了。
她不甘心,她未能向秦越表明心意,因而不免心生了嫉妒,为自己的私心,为她爱着秦越,她不愿他娶任何人。
原本柳长妤是打着要毁了两人的这桩亲事的,因此次日便宣了姜元怡入宫,有意试探她对秦越持的是何态度。
然而她见到的,却是一副含羞带怯,满眼皆是为自己将议的亲事,无比期盼的姜元怡。
前世姜元怡小了她两岁,与秦越议亲时,她刚巧及笄,出落为最貌美的姑娘。
姜家门第高,姜元怡身为嫡长女,自然品性亲和善待于人。
比起柳长妤咄咄逼人的明艳,姜元怡便如婉约的娇花。
她比自己年幼,比自己温柔可人,貌美如花,最为关键的是,姜元怡正值议亲的好年岁。
那时柳长妤便发觉,她虽嫉妒姜元怡,可她羡慕姜元怡的更甚。那一生,她得不到秦越,她不得不承认,自会另有一女子,会得到他,为他生儿育女。
也不知柳长妤问话是否叫姜元怡生了误会,她端容地行大礼,拜谢道:“皇后娘娘心善,今日命臣女入宫是愿为臣女做主挑选亲事,臣女心怀感激,谢娘娘关怀之心。”
柳长妤眼里苍凉,她自问:她心善吗?
她笑得凄凉,应了姜元怡的谢回道:“本宫明白你的心意了,你且回去吧,此事本宫会告知与陛下。”
姜元怡再度行大礼,举手投足的规矩之间挑不出半点错,加上出挑的五官,是燕京贵女之首,“谢娘娘。”
是了,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柳长妤想。
她决意变了,决定成全他们。
秦越该要成家立业,而她应要守着自己的私心,不去坏了他的好事才是。
柳长妤面见了崇安帝,为秦越与姜元怡婚事,推波助澜了一把。
事后,她再一次在宫中遇见了秦越。
这次他脸色沉静,目光坚决大踏步径直朝她走来。
她轻声笑着,拂动着自己大红的衣袖道,“秦将军。”
秦越并未行礼,在手臂抬起的一瞬间,走到她面前,大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力道惊人,愤怒质问道:“是你说的?”
她被他的举动吓到,惊慌道:“秦将军,你放开本宫。”
秦越不为所动,他只一字一句咬着牙道:“姜大小姐贤德淑良,与秦将军堪为佳配,这是你说的?”
见挣脱不开,她转而镇定下来,颔首应了是。
“长妤,你真的觉得她好?要我娶她?”
秦越眼中满是沉痛,他似不敢置信地大步后退,那一刻她又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悲伤。
他叫她“长妤”,这样的叫法叫她心惊胆颤,宫里若是被人听到,他们俩都不会好过。
在那已不可扭转事端的情势下,柳长妤平静回道:“姜大小姐风华无双,名动京城。整个燕京上下,没有谁能比得过她了。这样好的女子,配你最合适不过了。”
秦越松手放开了她,他定定说道:“长妤,你错了,她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适合我的。”
她想问为什么,可是到了嘴边却问不出来,那话便成了一句,“本宫只是觉得,秦将军合该娶妻生子了。”
秦越面色发冷,他的声音更为冷冽,“臣的家事臣自己心中清楚,就不牢皇后娘娘费心了。”
他一甩衣袖,留下柳长妤一个人在原地呆滞。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两下,目光有些呆滞。
这之后,秦越与姜元怡的婚事没能成。
到秦越战死崆峒山,他都是了然一身,身边无人相伴。
柳长妤惊醒了,她面上湿湿凉凉的,伸手一触,竟是不知不觉泪流了满面。
“长妤?”
听声而抬头,入眼朦胧中,是秦越回了府,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了自己。
一时之间,她眼泪流得更凶了。
“长妤。”
秦越见她眼中含泪,顿时慌了神。他走近来,坐至柳长妤身前,抬起指腹便要为她拭去眼泪。
他的手指却被柳长妤伸手抓住,她喃喃道:“秦越,为什么?”
柳长妤这一问令秦越茫然,他不明问道:“长妤,你问什么?”
恍惚之间,柳长妤还以为自己处在梦境之中,为秦越拒绝了自己有意为他与姜元怡赐婚的好意,而心怀不解。
“姜大小姐风华无双,名动京城,为何你不肯娶她。”她的手轻抚过他的脸,贪恋着且温柔地覆在他眉宇之上。
渐渐地,柳长妤凤眸里有眼泪蓄积。“长妤,你是从何处听闻我会应下陛下的赐婚的?”秦越一着急,就握紧了柳长妤的手,他从宫中归来,自然是不愿柳长妤因城内流言而烦心的。可显然,他以为柳长妤是
听入了耳,“姜大小姐与我无半点干系,长妤,你应信我不会娶她。”
他就不明白了,柳长妤为何会怀疑他的真心呢?
秦越眼中的焦急,柳长妤并未看得真切,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低喃道:“怎不会呢。”
“长妤,你究竟在想何事。”
秦越隐隐觉着,这时的柳长妤,看起来并不如常,她目光放空,如失了魂的空壳。他的唇抿紧,是京中事关他的流言,将她吓坏了吗?
这一刻,秦越心疼地只想抱抱她。然而柳长妤却用极低极浅的声音,自言自语问道:“你已二十有二,却无妻无子,在燕京内,无一人如你这般。那姜大小姐如此良配,她在本宫面前表了真意,又对你是万
般喜爱。因为是她,陛下才会为你二人赐婚。你为何不肯?”
“你为何……不应了陛下。”
秦越听了个半清半楚,除却她一句“为何不应了陛下”,旁的都未听清楚。
秦越满心都凝在柳长妤的眼睛上,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柳长妤,宛如一碰便要化为虚无。
他的心口一阵绞痛,再禁不住探手拥了她入怀,“长妤,她不是你,燕京内无人可替代你的位置。我想娶为妻的,只有你一个。”
柳长妤骤然清醒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在失神时,说出了“本宫”,是以皇后之身,而说出口的。
这称呼若被秦越听见,他定是会起疑心的。
柳长妤惊慌失措,瞪大眼去看他。可两人对视时,那人眼中却未有疑惑,只是有心想安抚她不安的心。
他没有发觉。
“除了你,何人也不行。”秦越指腹在柳长妤唇上摩挲,炙热地目光便盯在其上。
柳长妤轻启朱唇,幽幽问:“可如若我已经嫁给的另有其人,你该如何?”
她心跳很快,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秦越会如何作答,也便是因此,她尤为激动。
“你会嫁给别人?”秦越板着脸,极度地不爽快。
“情非得已。”
上一世不就是情非得已,因那突如其来的赐婚,定死了柳长妤的一生。而后将自己的心意,埋在最心底,直到死去。
“即便你嫁了他人,只要那是你愿意的,我都不会阻拦。”
秦越一把搂住她,双臂紧紧的锁着她的腰肢,不撒手的态度道:“只是我的婚事,绝无别的可能。你不嫁给我,我谁也不娶。”
柳长妤再忍受不住,捧着他的脸,便吻了下去。
在两人唇瓣相触的一刹,秦越夺回了主权,轻咬着她,复而又凶猛地将她所有的情意,皆吞进了唇中。
她闭上眼,脑里全然只余下了狂喜。
她想,一直以来她所猜的都不错,上一世他是因为她,才不肯娶姜元怡的。因而在她入宫前昔,她才会见到如此落寞的他。
他倾尽所有的庇护她,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爱着自己的。
柳长妤心里已不知是何滋味了。
在她知晓上一世两人便是两情相悦,却彼此隐瞒,这该是多么的遗憾。
“阿越,我爱你,这一回你定要听我说完,”柳长妤吻了吻他侧脸,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前世我也曾这般爱过你。”
秦越愣住了,他呆滞了片刻后,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前世今生”这个词,于秦越并不陌生。许多事情,他是忘了,可还有许多事情,他记得很是清楚。
今日柳长妤的这一番话,匪夷所思,着实令秦越起了怀疑。
可转念一想,重来一世便就是鬼神之说,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秦越并不完全相信,这事会在自己身边发生。
他便又倾身温柔地吻去了柳长妤的眼泪。
“长妤,我没有应陛下的赐婚,你不必难过。”
柳长妤点头又摇头,“我知道你没有,我知道。”
“陛下甚至连这事提都没与我提过,我今日入宫只是上呈兵符,交与了陛下而已。”秦越说起这一事,语气满不在乎。
柳长妤泪已干,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秦越,你疯了吗,你竟将兵符交了!”那是他毕生的心血,上一世秦越到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柳长妤不会不明白他对那片热土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