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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豆睡觉时很少做梦,但几乎每次做梦现实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多半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极少有天马行空没由来的梦境。
而眼下她却陷在了荒诞不羁的幻境里,她变成了一只蚌,正在被人用铁锅干烧,炽热的锅子中没有一滴水,体内的水分一点点蒸发,带着的钻心入肺的疼痛。
“小夏,小夏,”有人在声声句句的低声唤她,夏豆紧蹙着眉头,连嘤咛的力气都尽失,“喝些水,”他又说。
“拿水来,拿水来呀,”蚌精夏豆在心里拼命呐喊道。
被炙烤的河蚌等了许久,终于有人沿着锅壁滴下些水来,水滴顺着她的蚌壳流下,她却半点没有喝进,夏豆急得想哭,“快把我捞出去呀”,她无声地哭喊道。
又过了许久,投水人才意会了她的意思,冥冥中似乎有人将她捧在了手中,缓缓地撬开了她的蚌壳,沾着水的柔软触到了她的瓣腮,终于能汲取到清凉凉的甘水,夏豆如获至宝般拼命地吮吸。
柔软一次次的贴近又暂离,夏豆缓缓舒展着她的蚌壳,用同样软嫩的蚌肉去迎接它,再欢喜地汲取那些清水,干渴渐渐纾解,疼痛竟也随之减轻。
夏豆这才恢复了些气力,她伸出舌去舔舐那处柔软的水源,舌尖却忽然被柔软轻轻地裹含住,温软柔和的触觉袭来,夏豆心头竟起了莫名的悸动,但她又突然意识到,蚌怎么会有舌头?
晏祁喂完几口水后,抬起脸来抿了抿嘴角,他垂眸看向夏豆,她依然没有转醒来,眉目却像是安和了些,要不再喂一些水吧,晏祁脑子一团浆糊地想着。
他虚虚闭着眼挨近夏豆嘴边,温热的唇小心翼翼地覆上去,女孩子的唇瓣柔软而娇嫩,鼻息虚弱而绵软。晏祁此时的意识清晰又迟钝,他想着小夏眼下身患重伤,此番作为仅仅只是情势所迫,实不该另有遐思。
软舌缓缓撬开她的贝齿,将口中的清水细细地渡给她,女孩子这时已回醒了些意识,不再像之前那边迟迟咽不下水,她动作轻微地动了动咽喉,一点点的喝着晏祁喂的水,饮尽后竟然伸出舌舔了一下晏祁的唇角。
晏祁的脑中嗡的一声炸起一声惊雷,方寸瞬间大乱,意识彻底混沌,原本泛着热的脸旋即升温到发烫,他僵硬地抱着夏豆一动不动,呼吸愈发浓重。
女孩子又动了动唇舌,晏祁像是被诱惑得失了理智,他闭着眼睛,一点点地,试探地伸出舌去,与她勾缠、吸吮,像陷入了无比柔软的水流中,铺天盖地的的软和绻缱,身躯乏力,神志不清,唯有不断紧拥着身前的救赎之主,唯有不停寻觅追逐那温软之源。
“啪嗒!”不远处突然响起声枯枝被踩断的声响,晏祁陡地被惊醒,顷刻间将夏豆拢入怀中,神情戒备地望向暗处。
“公...公子...”片刻后,不远处树下传来两道结结巴巴的唤声,晏祁缓过一口气,“你俩鬼鬼祟祟作甚。”
“这这不是都怪白虎毛手毛脚...”护卫低头躬身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搅了公子的...雅兴。”
“不必多想,我在给姑娘喂些水,”黑暗中那公子的声音依旧清冷又镇静,语调却带了不易察觉的粗重。
“是,”俩护卫虚头巴脑地应了。
“嗯...”这时夏豆发觉投水人不再渡水来了,不甘地虚虚嘤咛了一声,娇声浅浅,但在场的都是练武之人,谁的听觉也不差,俩护卫老脸一热,身子躬得愈发的低。
晏祁更是不由得心口一燥,顾不得外人在场,俯首低声哄了她几句,护卫俩头都快伏到了地上,“公子..要不我俩再去探探路。”
“回来,”晏祁又硬声道:“你俩方才可探看清楚了,设下此局的是何方人马?”
“禀公子,”说到正事,护卫俩当即敛神站直应道,“眼下在山下搜查的竟是正统官兵,属下见那旌旗标识,像是隋宁府调来的驻兵。”
“隋宁府的驻兵么?谁人参领?”晏祁缓缓摩挲着怀里人的唇畔,“找的什么由头,竟能调得动佩了□□的驻兵来?”
“周遭尽是卫兵巡查,尚未探出参领来,”半条胳膊尚在淌血的护卫闷声请罪道:“属下无能,如此大的阵仗,先前竟毫无察觉,害得公子身陷此番困境,罪该万死。”
“罢了,先不急着请罪”,晏祁沉声问道:“来路那方约有多少行兵把守?”
“公子是想返程回原阳?”白虎疑声问,“暂且回不得了”,朱雀回话道。
“山谷那些弓□□手一直未撤,眼下更是在关口处派了重兵守着,看那情形,今晚是决然闯不进去了。”
“此地距宁州尚有多远?”晏祁又问。
“若依旧北向去宁州,快马加鞭也需一日才能抵达。”
“中途驿站里可有良医?”
“少有,”护卫朱雀小心翼翼地恭声回道:“有的也是些江湖郎中,治不了几样伤痛的。”
他忽然又想到,“但往南而行是州来县,骑马而行两个时辰即可进城。”
“转程去州来,”晏祁一语定音道。
“是!”护卫两人拱手齐声应下。哪怕州来县与原定要去的宁州城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但这姑娘的地位显而易见,也确实伤势危机急需就医,故而谁也不敢有异议。
三人刚筹谋完下山之计,缩在晏祁怀里的夏豆再次轻吟一声,这次终于喊出了清晰地名字:“晏祁...”
“我在,我在,”晏祁当即连声应道,他小心地揽着夏豆肩胄,柔声唤:“你醒了么小夏。”
“难受,”夏豆皱着眉头轻声哀吟,“我知道,我知道,咱们这就去州来找大夫,大夫上了药就不痛了,”晏祁软声哄她。
晏祁说着便打横抱起夏豆,疾步往山下走。因山里仍有许多驻兵在巡逻搜寻,护卫白虎先行去诱敌,朱雀提着长剑在晏祁身前领路。
“咱们还没有出山里么?你可受了伤?”夏豆的神思渐渐清醒了些,想及昏迷前的险境,再看看眼下仍是在山中躲藏,这才意识到晏祁与自己并未脱险。
“无事,”晏祁低声答道,“咱们这就下山去了。”
三人走出了深林树丛,隐隐便能见到远处山脚亮着成行的火把,朱雀反身来朝着夏豆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夏豆抿着唇捏紧了晏祁的衣角。
“别怕,”晏祁在她耳边声音极低地呵声道,夏豆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夏豆从前见晏祁长相尔雅,气质端端是温润公子,尽管也曾亲眼见他拿过刀剑,但私心里总以为他是只会舞笔弄墨的书生。
直到这时晏祁抱着她潜声在夜里疾行,夏豆惶然之中竟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来,她想:这古代少年们,还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越靠近山脚晏祁两人走得越慢,直到那头嘈杂的喧闹声清晰传来,人群亦渐渐显入了视线,铠甲严明的官兵列着阵队在巡逻,寒夜里旌旗猎猎,四下火把声哔波作响。
找了棵枝干粗壮的大树做掩护,朱雀在不远处持剑戒备着,晏祁弓着身子半跪在地上,夏豆缩着手脚埋头在他胸前,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
“你说什么?撤兵?”山脚那头突然传来了陌生男子厉声怒斥:“你什么意思!”
“就是撤兵,”又有偏冷的男声响起,“难道是我的话说得不清楚,晏三公子听不懂?”
“你开什么玩笑,晏..逆匪未剿,怎能这就么撤兵?”先前那男子又咬牙喝道。
“究竟是我在戏言,还是晏三公子在开玩笑,”偏冷的男声淡淡地回道,“以不实之名,任意调集□□一百,出动驻兵二百之众,此遭罪名,届时晏三公子可是能全揽了去?”
“公孙云越!”那男子忽而暴怒,“你休得胡言,什么不实之名,你可别忘了,你我二人均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前来剿逆反匪贼,我此番调集驻兵□□捉拿疑犯,实乃名正言顺。”
“嗬,”冷声男子轻呵一声,“不知所谓。”
他这才从雪白的狐裘暖袍里伸出手来,朝一旁挺直站着的魁梧校官招了招,校官大步走到他跟前来立定,男子又拢了手问话道:“张都监,可搜出疑犯来?”
“尚无,”都监张魏粗声回道。
“既是如此,”男子慢条斯理地吩咐道:“别白白费了时间,收兵行进原阳城。”
“荒谬!”另一位男子愈发暴怒,“公孙云越,你莫太目中无人。”
“彼此彼此,晏三公子,”男子头也不回拢着手往回走,“奉劝你一句,见好就收,我还能替你遮掩一二,再说在此地虚耗时辰,于你也无益处。”
夏豆对这声音清冷散漫的男子实为好奇,因而偷偷转过头去看,只见那火把通明处,他正领着几位亲兵往山下而去。黑幕里那袭雪白风裘的身影很是瞩目,那男子背脊挺立如松,行走间神态又十分施施然,竟有一番别样仪态。
夏豆抬眼看了看晏祁,只见他微蹙着眉头,也正将视线投往那位名唤公孙云越的男子那方。
既是参将公孙云越发了话,都监张魏当即松了口气,着手准备让手下摇旗收兵。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都在干啥,从隋宁赶到人原阳周边山头来,说是要剿乱匪,结果在山里一蹲就是两日,还得偷偷摸摸地窝着等匪来,倒是搞得他们才像鬼祟地乱匪。
今日好容易等到逆贼来了,来的竟区区只有那么十几人,这算得哪门子悍匪,杀鸡焉用牛刀,用得着特地调了□□队么。
幸而晚时迎来了公孙参将,才没信由这晏三公子胡闹,张魏心里虽颇有碎语,面上仍是肃穆冷硬模样,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他沉声问晏三公子道:“副尉可与我们一道去原阳?”
“谁让你们回去了!”晏三公子怒道,“参将口令,属下不敢不从,”张魏不卑不亢地冷声道。
晏三公子气得差点拔刀,他身旁的随从赶紧拉过他缓声劝解,那几人说话间,张魏已将收兵的口令吩咐了下去,巡逻的列兵有序地退到山下。
夏豆依旧半偎在晏祁身前,神情虽无大变,但手心早已沁了满了虚汗,也不知是惊的还是疼的,晏祁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面额,见官兵全退了回去,才覆在她耳畔轻声道:“都是几位旧相识,晚时再与你细说。”
夏豆点了点头,惊恐过后精神越发不济,虚软地闭了眼睛又要昏睡过去,蓦然间却瞥见了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形。
那人身处在灯火暗处,正俯身凑在晏三公子跟前说话,虽只能隐隐看清他侧面轮廓,夏豆却瞬间便能笃定,那是周彦之的同窗,食美楼的账房小厮,姚兴。
陡然间夏豆又被吓得手脚一颤,思及千万种可怕的可能,夏豆心惊得浑身哆嗦起来,晏祁以为她是伤口又发作,当即心疼地贴了贴她的面颊,再向朱雀打了个手势,起身将她抱进了怀里,往南边找了条小道走出山林。
到了大道时夏豆三人又在暗处等了会,不多时便见先前诱敌的护卫白虎牵了三匹马来,朱雀抬手吹了句似鸟啼的哨声,双方回合。
晏祁将夏豆扶上了马背,自己再翻身在她身后驱马,“为什么要这样横着坐啊,”夏豆发觉自己是侧着身子横坐在马背上,不由喘着虚气地问道,又再可怜巴巴地接了句:“我怕我这样骑马会颠下去。”
像是被人紧抓了一把心口,晏祁克制着痛声解释道:“怕碰到你的伤口。”
夏豆有些不解,她悄悄地反手在身后触碰了下她的伤口,这才恍然晏祁为何一路都是拦腰搂抱着她行走。
她的背后竟还插着一只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