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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豆在州来养伤的第六天,终于劝动了晏祁启程去云州。
“伤全好后我才回原阳去,你自不必担忧,尽管去做自己的事就是,”临行夏豆替晏祁整理好衣帽,边轻声嘱咐道。
“嗯,不必急着回去,在神医这儿多待些日子也无碍,”晏祁凝视着她道:“你去周府后,在我母亲院子里安心住下,其余的我来安排。”
晏祁将手搭在她肩上,摩挲着她的衣领沿露出的一点脖颈,“处理好老师那边的事我便回来,最晚五月,必带你进京见我父亲。”
夏豆轻轻点头,俩人又依依惜别说了许久的私语,直到外边的王濮在催,“夏姐姐,好了吗?”
“那侍卫两个在外边等半天了,都不敢说话,让我来做这恶人,坏了你俩好事可不赖我,”王濮在门外小声敲了敲门,不满地嘀咕道。
夏豆噗嗤一声笑,半推着晏祁出门去,“走啦走啦,”她撒娇道。
“这回可不许送了,你伤口未好,见不得风的,”晏祁走到门边伸手揽住她,柔声嘱咐。
王濮“嘁”的一声夸张地捂住了眼睛,夏豆咯咯的笑,立直身子,“我不送了,我等你回来。”
“嗯,”晏祁再紧紧抱她一下,松了手利落转过身,朝着院外昂首阔步而去,夏豆站在门口远远注视着他背影,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他有正事要做,很快就会回来,日后还能飞鸽传信...
可是他一走后仍是止不住红了眼眶,心里涌起无限伤感之意,王濮见了有些不忍,想安慰又不知怎么开口,“夏姐姐...”
“嗯?没事啦,”她揩了揩泪朝她解释,“我舍不得他,但又不想跟着去拖累他。”王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进屋吧,”夏豆勉强笑道。
大门外晏祁拱手朝王神医行礼:“有劳老神医,费心了。”
老大夫捋捋胡须,硬声硬气叹道:“现在的小娃娃啊,任性妄为,我也管不得你,”他伸手拍拍晏祁的肩膀,“外伤药勤换,调理的药也勿忘了喝。”
“老神医教诲,晏七必不敢忘,”晏祁再度行礼道,老大夫不耐烦的挥挥手,“走走走,赶紧走了别惹我烦心。”
晏祁笑着翻身上了马鞍,老大夫偏着头又嘱咐:“办完事就回来,早日娶了人女娃娃,这样不清不楚的算什么样子。”
“是,多谢师叔祖教诲,”晏祁笑意愈盛,在马背上躬身示礼,“景纯娶亲之日,还望师叔祖赏脸前去坐镇。”
“不去不去,我忙得很,”老大夫背着手转身,边嘀咕道:“你娘成亲我都没去,你小子面子倒挺大。”
*
晏祁走了许多天后,夏豆才无意间听得王濮说起,王老神医竟然是晏祁她娘亲的师叔,晏祁该叫他一句师叔祖。
“晏祁的娘亲是医女?”夏豆诧然道,“还是你爷爷的师侄女?”
“是啊,我爷爷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七哥哥带着他娘亲的玉簪,据说安师姑早些年行走江湖时,常常女扮男装,带的就是那根羊脂白玉簪,通体素净,就刻了个安字,我爷爷帮七哥哥换药时,细瞧才看出来的。”
夏豆越听越是讶异,晏祁的母亲不应该是周府的人么,怎一会儿又是王神医的是师侄女,一晃就变成了江湖人?
于后几日待夏豆伤势恢复了许多,便去厨房做了几样小点心,王濮小姑娘正是嘴馋的年纪,还只吃了几个就答应了夏豆,去向她爷爷询问安师姑的事情。
之后夏豆便打听到,原来王老神医本名叫王绍元,是清湖山天合道人的徒弟,天合道人据说原先是皇城御医,后背宫中奸人所攻讦,便隐世到了清湖山。
天合道人有两位徒弟,除了王绍元,还有一位叫韩知,韩知便是晏祁的娘亲,周幼安的师傅。
“至于韩师叔祖怎会收安师姑为徒弟,我爷爷只说安师姑长得合人眼缘,收了便收了,管他是哪家的女儿,”王濮边塞着点心边说道。
夏豆边用手指点着桌角边自己琢磨,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在年节那时,晏祁提起过,他是诏国公的庶公子。
后来夏豆也问过,晏祁坦诚说,“我父亲是诏国公晏豫,我是诏国公爷的庶子,排位第七,故而名字也有七之音。”
晏祁的母亲周幼安,本应该是周府的小姐,但王神医的师弟韩知收作了徒弟,之后去了清湖山学医,最后才嫁给了诏国公。
但其中仍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晏祁并没有将周府唤作他外祖家,再有他母亲似乎一直住在周府后院,而没有去京城诏国公府。
最可疑的是,上次云阳提起安姑姑,立即被侍女快语打断,安姑姑在周府,似乎是个说不得的秘密。
“那你爷爷知道,安姑姑嫁给诏国公的事吗?”夏豆问王濮。
“他也不知详情,”王濮满嘴糕点含糊着说,“我也好奇七哥哥的身世,问了我爷爷好几回呢,我爷爷说安师姑又不是他徒弟,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那安姑姑的师傅韩知呢?”夏豆追问。
“他去了宫里当御医,”王濮脱口而出道,末了咽下糕点又同夏豆细语,“夏姐姐你听过便好,别同其他人说了,我爷爷说,他跟韩师叔祖已经断了情义,两人早已不是师兄弟了,不想听人提起这位。”
夏豆点点了应下,心里对晏祁的母亲愈发好奇。
先前她没有问,是在等着晏祁主动告诉她,如今听着这位...很可能是婆婆的长辈,故事如此传奇神秘,竟颇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
打发了王濮出门后,她找出了笔墨想书信一封给晏祁,问清这些缘由。
但拿出笔墨写了几个字后,又觉得自己的毛笔字太丑,揉了一张宣纸再写,还是丑的不行不行的,反复写了几遍,浪费了几张纸后,写信计划彻底搁置。
她如今,也就“晏祁”两个字写得还能见人,其他的,不写也罢...还是等将来晏祁回来了,当面亲自问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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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豆在州来养伤养到了二月中旬,也亏得有师叔祖这层关系在,最后竟连药钱也没收她的,若非如此,按照王神医看病的价钱,怕是卖了夏豆都给不起药费。
周府的传信来了好几封,甚至连周老夫人都带了话来,让夏豆早去前往周府安住。
因早些时候晏祁便被派人送了信给周府人,在给周府的手信中,他编了一道好故事。
故事里夏豆是他师叔祖王神医的小药徒,偶然之中救过他一命,他对夏豆一见钟情,加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故而向师叔祖王神医求娶了夏豆。
最后他写到想让夏豆暂住在他母亲的院子,待他忙完京城中事,便来迎娶意中人。
周府的主事人都是人精,晏祁三言两语他们便懂了其中意味。
王神医在外边也算得上有些名头在,这姑娘既是他徒弟,按理说门第也不算太低,但晏祁是什么身份,就算如今被剥功名,那也是诏国公府的公子。
这姑娘若想嫁给原阳城的富家公子,凭王神医的家世派头,那也绰绰有余了,但她嫁的既是诏国公的公子,哪怕是庶公子,这药徒身份怎么说也太过寒酸。
所以晏祁想让她住到周府里来,并特意嘱咐“安排到他母亲的修竹院”,晏祁既是这样说,周府的主事人们便懂了,这是要借周府的门楣,给姑娘身份添点光彩。
周大夫人很快便修了几封书,派人送到了州来王神医府里,老大夫一脸看完信后一脸莫名,“我什么时候收了个女徒弟?”
经由王濮提醒,他才想起晏祁临走前给他留了个锦囊,拆开一看,是封长长长的信,信中如实交代了夏豆的家世,简略说了两人相识的过程,以及表达非卿不娶的意愿。
晏祁言辞恳切请求老神医,只需给夏豆一个徒儿之名即可,也细细解释了缘由,最后还不忘套近乎说好话。
“幼时多次听母亲提过师叔祖,只道是位再善心不过的仁医,时隔多年,景纯虽近日才得见师叔祖真颜,心内却是早已拜见过的,故而一见师叔祖便分外亲近。师
叔祖大恩,景纯无以为报,母亲原本也说过,师者如父,师叔祖亦如同外祖父,日后师叔祖若有令,只管吩咐景纯便是。”
王绍元将信反复看了又看,眼里不觉间就浮出了笑意,心道:”那古灵精怪的丫头,生得这儿子也还算不赖,一表人才的,又有几分聪颖,比一般的小子要讨喜,”王绍元又看了一遍书信,最后忍不住抬脚去了后院,要亲眼相看一番夏豆。
“你这丫头,”王绍元将夏豆上下一通打量,脸色绷得铁紧,时而拂拂胡须,“也没有哪里格外出挑的地方吧。”
“神医瞧你这话说的,”夏豆在这住久了便知道他的习性,也是个老顽童的性子,“璞玉外边看着也没有特别的地方,内里却是美玉,小女也是这类型的,不在貌美,而在于内秀。”
“嚯,你还是璞玉呢,”王绍元鼓着铜铃眼盯她,“就你这资质,老朽实话实说,匹配晏七那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夏豆内心窃喜,老大夫立马又接了句:“但要做我的徒儿,那还不知差了多少。”
“...老神医,”夏豆鼓着脸有些委屈,“听说你还是活佛法济大师的徒弟?”王绍元又问。
“那个..其实我只是我师傅的俗家弟子,算不得正经徒弟,”夏豆大实话交待:“还有,活佛之名是我擅自替我师傅闹腾出来的,我师傅原先并不知情,事情也不像传言那般神神道道。”
“但我师傅乃大慈大悲之人,多年苦修,早参悟了红尘万物之道,凭他的修为,活佛之名也是当得的,”她又解释道。
“哼,”王绍元哼声道,“性子倒还算老实。”
“神医...”夏豆可怜巴巴的眨眨眼,“叫得这么生疏作甚,晏七那小子难道没有嘱咐你,”王绍元又冷声道:“要叫我师傅?”
“咦?”夏豆两眼泛出喜色,老大夫背着手转身就要走,夏豆赶紧拉住人行礼,“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