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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宁赶紧差人找了个干净的酒家,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好酒。
见杜渊坐下,归宁恭恭敬敬地给杜渊斟满酒。“大哥,你怎么惹着祁老爹了。一听说他把你派到南阁栈,我就知道要出事。”
杜渊猛灌了一大口酒,把桌上的三块酱牛肉塞进了嘴里,大嚼两口就下了肚,半晌才闷闷地回了一句:“这次找了观澜剑,拿得头筹之后,我就想告老还乡,不再替承天阁做事了。”
归宁一听,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大哥,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肯跟兄弟商量商量?你要做什么?”
“还记得年轻的时候,一带就是几万的兵,一打就是几年的仗,回来论功行赏,多痛快。眼瞧回来这几年,我都干的什么事。家散人亡不说,把多少兄弟的命白白丢在了战场上。保不齐哪天,我也……我是真怕了。”杜渊抿了口酒,苦笑了出来。
“装什么熊!祁老爹宁愿杀了你都不会放了你!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兄弟我提早到了这里,你和我的小嫂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归宁气得一股酒劲上来,指着杜渊鼻子骂。
杜渊很少见到归宁这般架势,被问得有点懵。
归宁把酒碗往桌上一砸,道:“祁老爹都埋下三拨人来灭你了,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杜渊一惊,酒碗悬在了手里。“什么时候的事?”
“第一拨在南阁栈,一来为了清理玄宫的余鬼,顺便把你捎上,你侥幸跑了出来;第二拨在那个庙里,庙里有高人,你又逃了一命;第三拨就在那个茶摊,亏得换了我的人。你也不想想,林子里的大坑哪里是我一日就挖的出来的?”
杜渊听完,刚下肚的酒已经化成了冷汗,一层一层地冒了出来。“老哥哥前世得修了多少福气,才换回来你这个好兄弟!”
“承天阁近些年的底子我不是不清楚。就算你和小嫂子要去过安生日子,也不能现在走。”归宁难得正经,杜渊心里一紧,避开了归宁的眼神,然后举起酒坛,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我没成过亲,你没有什么嫂子。那个丫头叫窦辛,是苦禅老儿的小徒弟,也是个苦命孩儿。你送她去天山和她师父会合,打今儿起,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放我一马行不行?”
“大哥,你就是走也要走得体面,你是承天阁的将军,总不能像个逃兵似的离开。你就安心和我一起上天山见祁老爹,以后的事我替你打点。嫂子的事,你还要多久才能放下?你要是早听我们哥几个的话,孩子都能有那丫头大了。”归宁把酒坛夺了过来,放在了一旁,“大哥,我跟你说句实话,但你要保密。你要是把这事说了出去,兄弟我的脑袋也要不得了。”归宁见杜渊浑噩苦闷的样子,动了个脑筋。
“小子,你知道什么?”杜渊装作不屑一顾,把耳朵凑了过去。
“秘密就是,不出一年,我就能喝上你的喜酒。”归宁话一落音赶忙大笑着跳开,杜渊手里的碗擦着归宁的脸飞了过去。
“浑小子,没个正经的。”杜渊骂道。
归宁顿了一顿,收回了大半笑意。“如果说嫂子不是被巫国的兵害死,你这些年还会听承天阁的令吗?”归宁蹲在墙角,头顶着碗说。
杜渊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杜渊当年的年轻气盛,背离故园去建功立业。功名初成之时,却在追逐巫国残兵的路上全军覆没。噩耗传回家乡,青梅竹马的她千里寻骨不得,回乡嫁人。战火燃回故乡,杜渊在承天阁协助之下回乡击敌,兵迟一步,她和他们被淹没在火海中。浴血的她在杜渊的怀里睡去。“我们两个……回不去了,不要让巫国再祸害人……”
数十年前的回忆,每翻起来一次都会剜心刺骨。
“巫国只是个传说而已。”归宁看似随意的话像刀子一样,插在了杜渊心里。“我们一直在追,却从来没有抓回来过一个巫国人。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那我这些年在做什么!”杜渊粗暴地把归宁从角落里拎出来。
“为了千年前巫国公主的咒语。她说千年之后会让我们血债血偿。百姓不怕,但总有人怕,承天阁建起来的目的就是让怕的人更怕。”归宁悬在半空,阴声说。
杜渊怒吼出来:“被我杀掉的巫国人是谁?”
“你以为承天阁只有我一个刺客吗?我们都是,上面需要我们杀掉谁我们就要杀掉谁。”归宁酒劲上来,说了一通才发现自己已经失言。“‘如果你不做刺客,会有比你更狠毒的人来杀你,那个时候你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这是我爹一直和我说的,所以我会答应他留在承天阁。”归宁冷静地说。
杜渊把手松了开,脑子被烈酒和归宁的话搞得一团乱。“你大老远跑来就是要告诉我我这些年都在做蠢事的吗?”
归宁理了理衣服,又露出了往日欠揍的表情。“还落了一件事——来找打。大哥,承天阁里已经混入了渣子,如果你我不去清理门户,承天阁的存在就是天下的灾难。”
“我要见窦辛。”杜渊转身离开。
归宁紧跟在杜渊身后,猜知今晚自己一番话定会在杜渊心里激起巨大波澜,便放了心。归宁支走了所有手下,单独带杜渊去找关押窦辛和了一的院子,见杜渊一路恍惚,也没有再刺激杜渊。
来到关窦辛和了一的屋子外,归宁连忙开了锁。门一打开,窦辛见杜渊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一日未见仿佛隔了几世,百感之下紧紧拥住了杜渊,虽一言未发,但杜渊已经听懂了窦辛所有的担心。
“小秃驴,良辰美景你还在这杵着做什么?”归宁冲了一使了个眼色,了一识趣地从屋里退了出来。
杜渊把窦辛紧紧抱在怀里,许久才放手。不知是否是错觉,窦辛依稀看见杜渊用手刮去了眼角的晶莹。杜渊把窦辛拉出屋外,见了一站在屋外的大磨盘旁念经,归宁蹲在磨盘的另一面,被烦得直翻白眼。
“丫头,别怕。这是我兄弟归宁。这次幸好遇见了他,要不我们早就遭了埋伏了。”
“小嫂子好!”归宁连忙站起身,满脸堆笑迎了过来。窦辛剜了杜渊一眼。
“别理他个狗舌头。”杜渊说罢,用手指恶狠狠指着归宁,归宁不再作声。了一站在一旁默然一笑,见气氛尴尬便说:“久仰归先生大名,小僧了一,奉师伯觉明之命去承天阁拜见子虚大师。今日小僧大开眼界,得以见闻名天下的刺客,三生有幸。”
“和尚,跟我们承天阁的人可不要怕呀!”归宁玩笑道。见了一没有什么反应便又转向窦辛,“小嫂子,别跟那老道瞎混了,跟了我兄弟,这辈子有的是福气,你要是嫌他年纪大,你看我怎么样?”
窦辛冰冷地看着归宁,嗅到了归宁身上不寻常气息,便想躲到杜渊身后。归宁故意不知深浅地开起了杜渊和窦辛的玩笑。窦辛不自觉有些害羞,为了避嫌便冲着了一的方向走了过去。观澜君也偷偷打趣着窦辛。窦辛烦得紧,不自觉说出了声,“闭嘴。”
另一边,了一、杜渊和归宁三人并没人出声,都一头雾水地看着窦辛。等窦辛走近,了一才发现窦辛正暴露在月光下,幸而有磨盘挡在,杜渊和归宁一时没有发现窦辛影子的异常。了一连忙说:“既然归先生和杜先生是兄弟,也不是外人,那我们就不必耽搁,明日就起程,今夜就快回去休息吧。”
归宁脸色忽然变得很差,连步走到了一旁边,对着了一的肩捏了下去,“以后不许叫我龟先生,我排行老四,你叫我宁四爷。”归宁瞅准了了一的肩骨缝,用了六分的力气,要是旁人早就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了一依然微微笑着,轻轻松松就将归宁的手拨了下去,“宁四爷,早些休息。”说罢便推了窦辛一把,让窦辛完完全全躲在自己的影子里,窦辛也会了意,和了一脚步一致地回了房间,不再理会归宁。
“和尚不是戒色吗?你怎么招了个花和尚?”归宁挤着眼看着了一和窦辛的怪举,用胳膊肘捅着杜渊。杜渊也觉得了一碍眼,见窦辛进了屋,就连忙把了一抻了出来。
“丫头,我们不扰你了。”杜渊冲着屋里喊道,然后把房门锁了上,揣起了钥匙。了一什么也没多说,便跟在了杜渊和归宁身后,兀自念着经。归宁没再说其他事,只不停揶揄着杜渊。归宁把杜渊和了一安排在了西屋,自己独自去了南屋。
夜色下,归宁把手下全部召集到自己的房间里:“从今天开始,你们都给我暗中跟着,不许再露面。尤其那个野和尚,凡是在我看不着的地界,他的一举一动你们都要跟我汇报清楚。现在就散了吧,明天早上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孔安,你先留下来一会。”见其他人都出去了,归宁对着自己的心腹孔安小声说:“去找苦禅山人,如果我们四个到天山之前苦禅依然下落不明,你就去查窦辛丫头的底细,必要的时候,把她……”归宁把手指横在脖子上,严肃道。
院中月光洒遍,归宁独自站在窗口,暗想:“大哥,话说事不过三,第四步也要避讳才好。老四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