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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衡是在一个逼仄黑暗的空间里,被外界大力的颠簸给震醒的。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小的连手也抬不起来。
脚边有一团东西,辨认不出是何物,却发出阵阵叫人作呕的恶臭。
楚衡咬牙,试图伸手去敲打周围,却只传来闷闷的响声,找不到哪里是出口。
突然又一阵颠簸,楚衡屏息,终于听到了外界的说话声。
“停下,进出城都需要检查。棺材是空的?”
“官爷,这里头躺的,是主子的宠妾,跟着主子进大延经商,哪知水土不服,得了急症没了。主子命我们把人送回故土,好生安葬了。”
“死人?不行,还是得打开看看。”
“官爷,真不好打开……”
这个……竟然是棺材?
楚衡愣一下,他被人装进了棺材里?
有着别扭口音的男声还在试图劝阻,城门口的守卫并不打算就此让人通过。
楚衡躺在棺材里,忍着从脚边传来的恶臭,以及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导致的四肢酸麻,想要伸手去敲打棺材,好叫外头的守卫发现。
这口棺材被人用木楔固定住了棺盖。楚衡伸手抵在头上,准备等棺盖被打开的时候,从这里挣脱开。
然而,木楔被拔开,棺盖不过才被推开一条缝隙,外界的光甚至连楚衡的额头都没照到,哗啦传来守卫的破口大骂。
“怎么这么臭?这人死了多久了?”
楚衡试图去推棺盖,外头的人却在这时用力一推,把最后一丝光亮再度遮盖上去。
“实在对不住,这人已经死了十来天了。好在天气冷了,腐烂的慢,又是主子最宠爱的小妾,总不好让她死后回不得家。所以臭也只能臭点,没熏坏几位官爷吧?”
外头的人口音虽然别扭可笑,可做事丝毫不拖沓。压低声音,似乎给了守卫一些打点,随即楚衡就感觉到整个棺材又继续移动了起来。
漆黑的,冰冷的,没有任何光亮的棺材内,空气稀薄的只差一点就能让人窒息。而脚边的臭味,楚衡这时候几乎可以肯定是具腐烂的尸体。
也许是路边的野猫野狗,但这股恶臭,兴许已经是高度腐烂了。
他不敢再动,生怕沾染上那团烂肉,闭上眼,强忍着恶心,静静听起外边的声音,分析现下的情况。
棺材应当是被放在一辆牛车上,移动的速度有些慢。护送棺材的人口音奇特,但透着熟悉。联想到之前是在商船上出的事,再仔细想了想那个所谓的胡商身边随扈的口音,楚衡睁开了眼。
看来,他中途靠岸时想要下船改道的事,叫那个男人算计到了。
加上之前几次在江苑碰到,那个男人出现在燕都真是别有目的,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明德帝在江苑饮酒那日,隔壁的人会是他了。
楚衡睁开眼。
作为一个原著小说中的小配角,与大钺氏有关的戏份,仅仅只在临终前那一把焚烧粮仓的大火上。
但显然,蝴蝶效应引发了整个故事走向的改变。
无cp直男主角成了基佬攻,可能是反派的大钺氏男绑走了基佬受。并且,这个大钺氏男绑走基佬受的动机,可能不仅仅是他需要一个大夫,而是发现基佬受跟明德帝他们都有关联。
那么现在,他该怎么办?
在楚衡放慢呼吸,思考着怎么脱身的时候。
牛车慢吞吞的转入了一条被闲置的官道。道路两旁,杂草丛生,无数高大的树木树冠如伞,遮天蔽日一般盖住了冬日里零星的那点阳光。
时近黄昏,再往前走,只怕夜里只能露宿野林。随扈们倒是不在意,只是看着队伍中换了一身粗布麻衣打扮的主子,不由地放缓脚步,提议找找附近有没有邸店或是破庙可以借宿一宿的。
这一找,倒还真给他们找到一家小小的邸店。
一行人赶着牛车,牵扯马走进邸店。不大的院子里,正好可以停下他们的牛车马匹。邸店的掌柜只怕许久没见人影,见来了住客,当下殷勤地就要把人迎进店中,又特地喊来店中伙计去给牛马添上草料。
“那口棺材,谁也不许接近。”一阵咳嗽后,面露病态的男子忽然叫住了掌柜。
掌柜的这时才瞧见那牛车上头还扛着口杉木做的棺材:“好的好的,一定不动,一定不动。”
临走前,有随扈戳开了棺材上一处木塞,往里头看了两眼,见人似乎还没从迷药中醒过来,随手把塞子往顶上一搁,留个呼吸的气孔,吆五喝六地跟着弟兄们喝酒去了。
外头的动静渐渐远离,稍远处,原来那些随扈叽里呱啦的说话声,似乎是喝了酒,嗓门变得尤其重。
楚衡缓缓睁开眼,透过那唯一的洞眼向外看了看。
黄昏的日光已经只剩下天边的一丝,再等等就要彻底天黑。
新鲜的空气进入棺材,楚衡深呼吸,鼻尖却仍旧很快充斥了脚边那团烂肉的气味。
已经不再发麻的手摸向腰间,除了那枚不甚美观的流苏结,随身携带用于防身救人的银针,腰里唯一能用的东西,就是入夜前被他顺手塞进腰侧的雪凤笛。
反手撤出笛子,楚衡费力地在狭小的空间内,沉腕凝神,口中低低喝了一声“玉石俱焚!”。
离经万花跟花间游到底差了一截……
听到木楔蹦掉一个的声音,楚衡有些尴尬地闭了闭眼。
这辈子他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大夫吧。
邸店内的那一顿酒,一直吃到天色全暗,楚衡蓄力玉石掉了棺材上的所有木楔,只等着人都入睡,推开棺材逃跑。
“怎么还没醒?”
“没醒不好吗?”
有人凑近洞眼,拿着不怎么明的火折子往里头照了照。楚衡闭着眼,身侧压住了笛子。
“该不会药下的太重了,已经死了吧?”
“要不,推开看看?”
随扈们私下里说的话楚衡都听不懂,但是那股子酒气冲进洞眼,顶上的棺盖毫不犹豫地打开时,他猛地睁开眼睛,手中银针弹指间射中棺材外那两名随扈的脖颈。二人猝不及防,轰然倒地。
身后有刀风袭来,楚衡转身。邸店的光亮照清了来人的大刀,楚衡咬牙,一脚踢起棺材内的那团烂肉,直接踢到来人的脸上。
那股子恶臭,随着风,飘散开来。那第三名随扈,一声惨叫,楚衡趁机夺过大刀,狠狠砍上对方的肩膀。
飙开的血,溅了楚衡一身,可他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什么恶心,更别提形象,连滚带爬地下了棺材,赶在邸店内其他人被惊动的前一秒,跑出院子,混进漆黑月色中。
棺材周遭的变故,已然惊动了邸店里的人。
随扈们手持刀剑冲出来时,只能看到敞开的空荡荡的棺材,两个弟兄躺在地上不知生死,另有一人狼狈地跪在棺材旁,脸上爬着什么东西,肩膀以下都是血,依稀只能喘气。
“把人抓回来!”
赫连浑费力地咳嗽,恶狠狠一脚踩上那团烂肉。
自那日在江苑见到青年,他就命江坨亲自去调查青年的身份。越调查越让他觉得心惊的事,懂医术,善智谋,还无亲缘牵挂。
这样的人,他如何不想带回大钺氏去。
若想入主大延,光靠那几个两面三刀的汉人又怎么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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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官道,大约被闲置了有十来年,即便借着月光,楚衡也在这里跌跌撞撞了好几回。
但也感谢这些浓密的灌木丛和杂草,令他好运地躲过两次随扈的追寻。他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这么好运,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用来躲避和养伤。
是的,楚衡受伤了。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随扈的那柄刀很重,他虽然夺过刀也砍伤了人,可同时手腕也受到了扭伤。从邸店出来后一路被杂草树根绊倒,致使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擦伤,唇角也疼得厉害,只怕是摔肿了。
随扈在满官道的搜找,甚至一度进了边上的林子。
楚衡猫着腰,在山林间躲藏,不知不觉间已经爬到了山腰,终于叫他闻到了一股香火味。
那是一处山中禅寺。
寺名长秋。因入夜,寺门紧闭,门外静悄悄的,只有野猫忽的蹿过。
楚衡寻了处矮墙,忍着身上的疼痛,翻墙而入,落地的时候,又差点扭了脚。
他才准备起身,隔着墙,外头忽然传来那群追赶他的随扈的呼喊声。紧接着,寺门被敲响,咚咚咚,十分大力。
寺庙中的烛火陆续点亮,楚衡躲避不得,只好看着一群僧人闻声而来。
然而,看到出现在墙内的陌生面孔,僧人们却似乎并不好奇。领头的大和尚只看了一眼身后的小沙弥,即刻便出来两个和五味一般大小的小和尚,轻着脚步走到楚衡身前,无声地施了一个合十礼,作势引领他往寺内他处走。
楚衡有一瞬的犹豫,然而敲门的声音越发重,他不得已只好回礼,跟着小沙弥离开寺门。
他不知这些僧人会怎么处置他,是把他交给那些凶神恶煞的随扈,还是不问因果,直接助他躲避麻烦。
楚衡被小沙弥带到了一处空禅房。房内的烛台只有短短一小截蜡烛,方才还老成有礼的两个小沙弥似乎红了脸,你推我我推你,一人上前点了短蜡,一人摸着受了戒的小脑袋跑出禅房去找蜡烛。
新找来的蜡烛,长长的一支,照得禅房亮堂堂的。
两个小沙弥站在房内,瞧清楚了楚衡身上的伤,又噔噔噔跑出禅房,不多会儿一人端来水盆,一人送来膏药。
楚衡合十感激,嘴角却疼得张不开口说话。
前面那些随扈似乎闹了很久,终于被僧人们赶走。等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楚衡起身,走出了禅房。
迎面而来的大和尚,宝相庄严,楚衡正要双手合十行礼感激,却听得大和尚声如洪钟:“你是打哪儿来的女娃娃,可是遭人劫掳,流落此地?”
楚衡扭头,看了看从禅房里照出来的烛光,又看了看面前一副得道高僧模样,却根本就是个大近视,得眯着眼睛说话的大和尚,默默合十。
“在下姓楚名衡,乃是过路的大夫。”他顿了顿,“我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