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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偏屋里,泥人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屋顶的蜘蛛网被苍蝇挣破。他正在为蜘蛛的徒劳无功而感到伤感时,一粒灰尘从天而降,直直落进眼里。
“卧槽!”眼睛的疼痛让泥人清醒过来,他猛地坐起身来,眼泪泉涌而出,食指在眼眶边游走,试图擦掉里面的灰尘。茯苓跑进偏屋,惊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
泥人两手掰开眼皮,哀求道:“进、进灰了,帮我吹一下……”
茯苓急忙趴在床边,鼓起腮帮子,用力吹气:“呼呼呼!”
凉气入眼,连眼泪也被吹掉,泥人捂着眼睛道:“谢谢你,没事了。”
茯苓依旧趴在床边,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比爷爷预料的早醒半个小时,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做了个噩梦。”泥人注视着小小的茯苓道:“你也懂医学吗?”
茯苓摇头:“爷爷说他的医术传男不传女,所以我没学。”
“封建思想!落后保守!”泥人痛斥道:“这都什么时代了,竟然还搞性别歧视!”
茯苓皱起小鼻子,说道:“哼!不许你说我爷爷!就算我没办法当医生,也可以去做老师呀!”
泥人愣住了,茯苓愤愤地转身离去,心里还在为他指责爷爷而生气。泥人看着小女孩离开偏屋,心里空落落的,还有多少这样的孩子,把家人给出的选项当做天经地义?
他低头苦笑,院子里悄然无声,泥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对着门喊道:“有人吗?茯苓,你在吗?”
听不到动静,泥人默默叹气,躺在枕头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显然他这个暑假是没办法徒步江苏了,现在是七月末,距离九月份开学只有一个月,希望能赶在八月底前伤势痊愈。实在不行,只好让父亲送自己去北京了。
他想了一阵,又冲外面叫道:“有人吗?我想打个电话,有人在吗?”
依旧没人回应,只是这次泥人的耳朵,听到堂屋里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泥人赶紧摸了摸自己怀里的诗集,幸好还在。他坚持不懈地向外面喊道:“有人在吗?喂喂,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你真的好啰嗦嗳!”茯苓掀开布帘,走进偏屋道:“现在你需要静养!静养就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好好养育你的骨头,不要乱动,不然会伤上加伤!”
泥人苦着脸道:“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通知他们过来接我……”
“别想了,”茯苓打断他的话语,摇头道:“现在爷爷和大叔出去采药,吉他哥哥在外面表演,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电话又在堂屋柜子上,没办法抱你去打电话。”
泥人反问道:“你们看骨科的没有拐杖吗?实在没有拿根粗竹子也行,我可以撑着去打电话。”
茯苓严肃地盯着他:“不要以为年龄小就可以小看我!我已经跟爷爷七年,是名合格的小护士!你这伤说不能动就不能动,电话可以晚点打,但落下残疾就是一辈子的事!”
泥人苦笑:“小护士你好,我保证听话,就躺在这里休息。”
茯苓满意地点头,想了想跑到堂屋,搬把椅子坐在偏屋门口,时刻警惕着。
泥人叹气,从怀里抽出纸包,再度打开翻看里面的诗歌。
茯苓见到泥人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看书,思索片刻后,也起身跑去堂屋,拿来一本素白的小册子,放在腿上观看。
泥人发现这小女孩竟然也一本正经地看书,不禁好奇问道:“茯苓,你在看什么书?诗歌还是文学?”
读书被打断,茯苓眉头皱起,不满地回道:“走向未来丛书,《让科学的光芒照亮自己》。”
泥人吃惊道:“你喜欢科学?真厉害!”
茯苓摇头道:“我喜欢数学。”
泥人:“……”
许久后他尴尬笑道:“数学是科学之母,只要你坚持钻研下去,将来绝对会有出息,说不定还会成为当代的华罗庚和陈景润。”
茯苓撇了撇嘴,开始认真观看书里的科学史论,泥人颇感无趣,低头默诵着上面的诗歌。
阳光西移,堂屋时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更增添了一份静谧,两个人默默看着书,直到欢呼声将沉静打破。
青年背着吉他跑进堂屋,连人影都没见到,就大笑道:“张伯!我来付医药费了!”
茯苓吓得手一颤,把书掉在地上。她发怒道:“你叫什么?不知道病人需要静养吗?真没礼貌!”
“张伯不在?”青年头伸进偏屋,疑惑地寻找着,等看到捧着杂志的泥人后,他高兴道:“老大你醒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刚才用两个小时,赚到四十多块钱!”
“两个小时四十块?”泥人惊疑不定:“你是偷窃还是打劫?”
“我凭本事挣的钱!”青年得意洋洋道:“一个村子四十五块钱,全国上千个村子。老大,我要是有辆小汽车,现在就是万元户了!”
“你怎么赚来的?”泥人收起诗歌,兴致勃勃地望着青年。
青年傲然一笑:“这件事,还要从我躲在供销店避暑时说起……”
等青年口沫四溅地讲完后,泥人夸赞道:“你很有经济头脑,不去行商屈才了。”
青年摇头道:“这些人只是尝个新鲜,我也趁机赚个小钱,真要赚起钱来,还是去城市里靠谱些。一群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农民,不会舍得把钱花在享受上。嗯,以现在的经济发展速度,至少往后二十年都不会。”
泥人微笑道:“先不说这些,你来的正好,带我去堂屋打个电话。”
青年一怔:“你给谁打电话?”
泥人说道:“给我爹打电话,毕竟快八月份了,我现在肯定没法回去。只好先让他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等八月底我直接回去拿行李坐车。”
青年点头:“有道理,伤筋动骨一百天,提前准备是件好事。”
他大步走到床边,俯身抱起泥人,茯苓在后面撅着嘴巴:“你爹爹人在本省吗?能不能说快点?长途话费可贵了……”
泥人还没说话,青年就嗤笑道:“别说国内长途,就是国际漫游,我也付得起电话费!”
茯苓被这话挤兑,眼眶泛红满肚子委屈。泥人瞪青年一眼,好言安慰道:“没事,他在无锡一家布厂上班,我不会说太久。”
尽管如此,茯苓仍像口香糖一样黏在两人身后,眼巴巴看着他们来到堂屋条案前,坐在太师椅上打电话。这电话可是全家乃至全村的宝贝,两千多块钱呢!如果不是当年一位被她爷爷救过的首长,亲自派人来安装,她们村到现在还是寄信。
泥人深吸口气,开始点压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