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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月后来才知道这里叫做红豆峰,据说神女在这里种下一粒红豆,百年后却一朝化为巨大盘龙花树,她与神尊虽魂飞魄散,却生生相伴。
柒月趴在宫湮背上,手里握着一把相思草,低声呢喃:“宫湮,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讲讲我们曾经的事啊?”
“不能。”宫湮脚步继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我都要魂飞魄散了,你就不能答应我那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吗?”柒月有些生气。
“那些回忆,是你自己选择忘记的,只能由你自己找回。一百年不行,一千年,一千年不行,就一万年……你总会记起的。”
柒月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乖巧地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宫湮……我会死的……我没有时间了……”
“相信我,不会的。”宫湮语气坚定。
徐徐凉风,浮云聚散,阳光驱散一切阴暗,如照进了心底。
晚上女娲赠了件染雪流裳,由木儿送来,女娲似乎在准备什么事,愈发忙碌起来,连木儿也难见到她。
“确实很漂亮。”柒月展开,摸起来凉而不寒。
“可不是漂亮而已,这件衣裳取材神兽族,在混沌境熏陶了数千年,得来不易,可是很有名的一件仙衣呢,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它可以压制魔气。”木儿笑吟吟地介绍,打消了柒月推辞的想法:“娘娘说在去除魔种前最好不要换下。”
柒月答应了,也感激女娲一片心意。
木儿挥了挥手:“那你快些换上吧,我先走了。”说罢便蹦哒着离开了。
“阿月?”宫湮弄好晚饭后来叫柒月,却见她房门紧闭,扣了扣门有些奇怪。
柒月理了理衣裳便开门走了出去,对他笑了笑。
宫湮愣了愣,冰色映衬着如雪肌肤,眉目黛色,衣裳带着淡淡蓝色,腰上的鳞片装饰流光溢彩,薄薄的丝料勾勒出婀娜身姿和修长的腿,精致的花朵图腾热烈地盛开在袖口衣摆,美若天人。
“怎么样?”
“嗯……挺好看的。”宫湮半晌才道了那么一句。
“这女娲娘娘赐的,据说可以压制魔气,确实很好看。”柒月有些感叹:“也不亏是名贵仙衣。”
宫湮但笑不语,他说的可不是衣裳。
“天御宫也有很多好看的仙衣,若你喜欢可以都拿去。”
“不然呢?”柒月懒洋洋地睨了他一眼,一副说废话的表情。
“呵……”宫湮低笑出声,被柒月的小性子弄得有些好笑,反而还是宠着她。
“难不成你还想留给你的婉颜?”柒月笑的意味深长,那一眼威胁性十足,婉颜就像他们之间的一根刺,不拔总会隐隐作痛。
宫湮对婉颜或多或少有些愧疚,虽然当初她骗了他,但她如今却只能依靠药草苟延残喘,她曾委曲求全地跪在他面前,说若不能留下便一死了之。如今,她的寿命不过只剩一年。
“我会尽早送她离开。”宫湮听到柒月的话愣了愣,敛下眸有些无奈,送她回她本该在的地方,生死与他再无关系。
柒月看到他的迟疑,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故作轻松道:“你不会是不忍心吧?”
宫湮没有否认,一时气氛压抑。柒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就像是一个恬不知耻的第三者,还在奢望着什么光明正大的身份!
柒月不管宫湮的解释,快速地跑进屋子重重地关上了门,眼神迷茫地背靠着门滑落但地上,抱膝蜷缩着身子。
她想起的那些回忆,让她以为他们曾经真的很相爱,可是若他们真的相爱,又为何会有婉颜,又为何会有团子和被辜负的团子母亲呢?或许他只是她流落人间时的一个过客。
她错了吗?
应该是吧……
团子被宫湮从药仙府接来,连夜赶路天亮时才回到女娲宫。
“爹爹,那么急匆匆带我来做什么啊?”宫喻睡眼朦胧地看着宫湮:“药仙师傅这两天和楚嫣姑姑在一起,我难得可以睡懒觉……”
“你娘亲看到你,或许会开心些。”宫湮柔和地笑了笑,遮下眼底的疲惫。
“娘亲在这里吗?太好了,我好想她!”宫喻一听这话瞬间精神了,一到就嚷嚷着往柒月的屋子跑去,却发现房里根本没有人影。
“爹爹?”宫喻看着人去楼空的屋子,瘪了瘪嘴,眼泪汪汪地回头看着脸色难看的宫湮。
“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宫湮袖下的手紧握着走着颤抖,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宫湮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离开,想到她的身体状况,又是后悔,又是担忧。若是早就说清楚,也不至于弄到这种地步。
嘱咐了宫喻便匆忙寻人去了,漫漫天界,她会去哪里?
木儿路过纳云殿便过来看了看,谁想没看到柒月倒看到一个锦衣小团子,有些奇怪地戳了戳他的脸:“咦?你是哪里来的小孩儿?”
“你才是小孩儿!”宫喻火大地拍来她的爪子。
“啊!”木儿葱白的手背瞬间红了一块,看着毫无愧疚宫喻:“你这小家伙忒过分了!”
宫喻正眼打量了几眼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姑娘,见她眼眶发红,生的煞是好看,语气便软了几分:“莫气,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来找我娘亲,如今却不晓得她在何处,心情有些不好……”
木儿捂着火辣辣的手哼了一声:“你娘亲是谁?”
“方柒月啊”宫喻不好意思在漂亮的女孩子面前太过恶劣,也收敛了几分气焰,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这姑娘太不懂事了,老让我担心记挂!”
“……”木儿无奈了,这孩子和柒月一点儿都不像,不过倒是和宫湮一样讨厌。
“你是谁啊?”宫喻突然想起还不知道面前的人的身份。
“我?”木儿抬了抬下巴,骄傲得很:“我是你小姨!”
“……”宫喻摸了摸脑袋,切了一声:“你多少岁了?”
“不多不多,按照我们兽族的算法,两千岁而已!”木儿嘟了嘟粉嫩的嘴,看起来仍是幼龄:“你呢?”
“……刚满一百岁。”宫喻一脸懵样,突然凑了过去看到差不多的身高,难以置信:“我不信!你还那么小!”
“我们从蛋里出来的兽族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况且我是远古神兽族,寿命极长,化作人身只是幼儿模样。”木儿耐心解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宫喻的肩膀:“小孩子就是要多读书。”
宫喻脸色极其复杂,半晌才嫌弃地睨了木儿一眼:“你个老太婆,离我远点。”
木儿静默地撸起袖子。
而柒月一直毫无目的地驾着浮云,在天上飘荡,不知道该去哪里。
心头一股不安感无端生起,只见下面有灵力波动,皱了皱眉飞身落再一方山头。
脚下一道道光纹涟漪散开,她转身便想退开,却撞在一堵凝成实质的光墙上,一朵硕大的妖冶红莲在脚下盛开。自花瓣里升腾起圆形光柱将她笼罩在内,顶部一朵倒莲覆盖,柱身朵朵莲花光印不断浮现。
柒月平静下来,暗自警惕,略略打量了一下有十三朵血莲之多,心里一惊,血莲魔阵是魔宫的手笔,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不惊动天界……唯有……
“又见面了,小月儿。”一个人自莲影中走来,血衣逶迤于地,墨色及膝长发如同亮色丝绸。眸子漆黑一片,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妖娆魅惑的弧度。
“我不认识你吧?大名鼎鼎的,魔宫魔君?”柒月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她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浓浓危险感。
“哦,你就忘记了吗?”妖夙眯了眯眼,声音里带着蛊惑:“上次在魔宫还多亏你的血,才让我那么快苏醒过来呢。”
“你是”柒月皱着眉头好好的想了想,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那朵莲花?”
“除了花苞的事,如何算?”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若知道那是你的原声,我只会退避三舍,并非有意为之。”柒月眼底有些不耐。
“若我说我们幼时便见过,你相信吗?”妖夙低声笑了笑,却未达眼底。
“我可没有这种荣幸,能与堂堂的魔君大人相见。”柒月自然不信。
“你曾经被寄养在魔界,由镇压一方的白虎族公主白都抚养。”妖夙不急不慢地开口。
“那又如何?你想知道这一切不是很容易吗?”柒月想起白都,不由冷笑:“我倒时忘了魔宫与我的纠葛,魔君大人是继承您父亲的遗愿,还想来报仇吗?”
妖夙脸色不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照此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们,又不是因为你魔宫万年基业不会毁于一旦,我也不能趁机上位。至于我父亲,那人可配不上当。”
早就听说两任魔君不和,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此。
“当初你偷偷下山,听闻有朵莲花成了精,便跑去凑热闹,偷偷藏起了那朵莲花。后来被魔宫的人抓到,血流不止,但同样也滋养了那朵白莲。”妖夙顿了顿,直视着柒月:“当初我被迫害,魂魄寄在那朵白莲上。”
“所以,说我对魔君确实有恩?”柒月知道这段过往也只是淡淡一笑:“魔君耗费如此大的阵仗,可不只是叙叙旧而已吧?”
“没错,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妖夙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不知道祭献之后你还有没有命?真是可惜了。”
“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
妖夙刚要开口便听到破风之声传来,对柒月笑了笑:“传闻仙尊对你态度非凡,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他挥手催动法印,一愣缓而笑叹:“原来魔种真的在你这里,那边好办得多了……”
宫湮感知到柒月的气息异常,连忙落下,破开阵法,扶住眼神有些呆滞的柒月,直视对面那个魅惑的红衣男子,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呵呵……既然仙尊来了,我便可以离开了……”妖夙笑的晃眼,对柒月开口:“小月儿,我们还会见到的。”尽管柒月毫无反应。
宫湮没有说话,张开手手里出现一把光纹耀眼的长剑,混沌神气扑面而来,甚至连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仙尊想要动手?”妖夙看到他手里的剑眼神一凝,上古神剑玄诛……
宫湮为柒月加持结界,便与妖夙交斗起来,眼神冰冷如同战神,妖夙虽厉害但无奈无法使用全力,难以直视宫湮的强大,节节败退。
漫天剑气凝聚成一道道实质剑刃,光芒耀眼,朵朵飘飞莲花带着浓重血雾,映红了半边天,百里山地被夷为平地,飞沙黄尘滚滚。
正当妖夙被逼的无法再退,宫湮打算诛杀他时,扬起的手却突然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握住。
“下去!”宫湮看到柒月突然不声不响地跑了过来,连忙收起攻势,语气严肃了几分:“这里太危险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柒月护住,提防着妖夙偷袭。
柒月却抬起空洞的眼睛,直视着他,语气冷然:“仙尊,你不会明白那种亲人不亲,爱人不爱的感觉,出生微弱是天地不公,于世排挤是人不公,而仙尊你又凭什么控制他人生死?”
“你……怎么了?”
正是这交谈中一来一往,妖夙早已消失的不见踪影,宫湮也松了口气,看到柒月如此模样又有几分担忧。
“阿月?”
柒月目光透过他不知落到何处,她感觉一阵一阵的眩晕,漫天黑暗涌来将她牢牢地包裹着,身体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心里恐慌极了。
幼时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闪现,害怕的,痛苦的,落寞的,后悔的……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诱惑着心底的魔。
一转眼又是玄宁观病榻上,朦胧的视野里是一个消瘦的背影,一身染血,步伐踉跄。
“不要……不要去,不要离开我……”柒月艰难地发声,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在塌上。
黑暗再一次袭来。
“我不会离开你,阿月……”
黑暗中有人拥抱住她,温暖的呢喃如同暖阳,怀里有让她心动的冷香。如同最后的救赎,熟悉而辛酸……
“你不喜欢婉颜,我便让她消失。”
“你若不想回天御宫,我们便去桃花居,若你想去幻星海域老宅也可以,如果想回人界,我也会陪着你……”
“阿月,我再也不会先走,不会让你再苦苦的等我。”
……
“阿月,我未曾说过喜欢你,因为……我爱你。”
“若你再消失不见,我还是会一直找你,三界六道,不会再认错人了……”
他顿了顿:“在那渡口,是我先看见你的。在人间短暂的日子,我很珍惜。后来,我在长安等了数十年,却没有找回你……”
“飞升离开,是想让你永生……”他叹了口气:“我怕你过了奈何桥我会找不到你……我想和你永生永世在一起。”
“阿月,你不要再消失……”
“宫湮……”柒月听到了一切,带着哭腔呢喃着,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明明,明明是我等了你许多年。
遇见你,幸是不幸?
过了几天,柒月才知道宫喻在女娲宫的事,悠闲地吃着宫湮剥地葡萄,皱了皱秀气的眉:“儿子来了你都不管?”
“他不想出来见人。”宫湮继续手里的工作。
柒月想起了一切好的回忆,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那些痛彻心扉的回忆一丁点也没有想起。
宫湮也没有说,甚至有些庆幸。
柒月找到宫喻时,小家伙正鼻青脸肿地缩在被子里,死活也不肯出来。
“团子,出来!”
“姐姐……”宫喻委屈兮兮地抱着被子:“不行啊,我英俊的面容出了点状况,再过几天行不行?”
“我不是你姐姐!”
“呜……姐姐,你别生气啊,是真的出了状况……”宫喻快哭了,他没骗人,心里默默埋怨写凶残暴戾的木儿。
柒月无奈扶额,弱弱地开口:“我是你娘亲……”
沉默。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宫喻突然掀开被子,八爪鱼般地扑到了柒月身上,开心的大喊大叫:“娘亲!你终于承认你是我娘亲了!”
“……你这脸怎么了?”柒月看着宫喻青紫交错地脸,转移话题。
“等等!”宫喻突然退开两步,站在床上一脸审视地看着柒月:“你是不是宫湮变出来骗我的?”
“你爹爹有那么变态?”
门口的宫湮神色复杂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