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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生暮死族,顾名思义,这个族群的人都是随日出而生,随日落而殁,又在新的一天里获得重生。
相传朝生暮死族人原本是鸿蒙时代的某种飞虫,它们没有幼年期,也没有老年期,生命力极其强悍,可以活上很久,却只能在黑暗中出现。
后来在第一次神魔大战中立了功,得到神的嘉奖。神问飞虫们想要什么。
“我们的寿命已经足够长久,却只觉得每一天都一样,太过单调乏味,我们生在黑暗,却渴望温暖,也想自由地在阳光下生活,想一点点长大,然后变老,最后归寂于黑暗之中,所以——”
“请让我们成为人吧,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于是它们成了人,生于光明,死于黑暗,从此,他们的每一天都将是崭新的。
朝生暮死,却又生生不息。
有生国族群复杂,除了最最普通的人类,其他奇异的族群大多分而自治,有生国朝堂以及摘星楼都只是负责国中整体事务和安危,并不会直接参与干涉各个族群的管理。
但身为守护国民太平的国师大人,圣凌对于有生国近三百个种族都会有所了解,自然也大致了解关于朝生暮死族的来历和现今状况。让他决定进村一趟的是那个孩童,那个在日暮时分出现的,“老人村”的孩子。
在下山的途中,赫子辰拉住圣凌,疑惑道:“圣凌,你刚才怎么那么大脾气啊?那个蛇女也没怎么我啊,你突然变得那么凶做什么?”
圣凌又轻声“哼”了一下,眼神往赫子辰脸颊上飘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什么,便不再理他径直向前走去。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赫子辰愣在原地,怔怔地抬手在脸上方才圣凌眼神扫过的位置摸了摸,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嘴角不由得轻快地勾起。他家圣凌学会吃醋了呀……突然觉得很开心怎么办?
圣凌那句话是——
“哼,谁让她舔你的?”
赫子辰追上去,猛地搂住圣凌的脖子,将脸过去,厚着脸皮道:“你不喜欢她舔我的脸,那你来舔好不好?”
圣凌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并非动情,而是紧张,但面上依然平静无波,只是默默地把头扭开了些。
赫子辰真是爱死了他这强作镇定的样子,看到他这样就忍不住想要逗逗,于是故意道:“你不要?那我去找蛇女了,她舔得我还挺舒服。”
圣凌还是没有扭过头来,却拉住了赫子辰的手,耳根有些微红,他小声道:“你别、别闹了,子阳应该跟着我们呢。”
“对哦——”赫子辰故意拉长了尾音,状似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飞快地在圣凌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下,不以为意道,“你怕他看见?看见又怎样?再说了,我们本来就不该瞒他。以前我们两个总是闹别扭,子阳在我们中间急得团团转,现在我们变得这么‘要好’,子阳知道了只会觉得高兴吧。”
“是么……”圣凌眼神发虚地望着前方几株野草,问他,“你不打算瞒着子阳,那其他人呢?”
太后呢?满朝文武呢?等他们回去以后,还能像现在一样吗?
“其他人?”赫子辰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圣凌说的什么,却不怎么放在心上,“其他人我有必要向他们交代么?关他们什么事?他们娶老婆我也没管那么多啊!至于母后……”
说到这里,赫子辰顿了一下,心情不知怎么有些复杂。
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没滋没味地笑了下,又道:“母后,自然也不需要瞒她。”
圣凌神情复杂,开口道:“子辰,你知道……”
“我知道!”赫子辰直接打断了他,眉眼桀骜,一脸暴君样,“那又怎样?他们管得着我,还是管得着你?放心吧,只要他们还需要摘星楼的庇护,就知道管住自己的嘴,至于他们心里怎么想……谁在乎呢?”
正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下面的村子里发生异动,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群智魔,在村民中拉扯着想要把那个唯一的孩子带走,老人们全都围在那个孩子周围,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壁垒,却被那些智魔残暴地丢开。
智魔,是一种相对高阶的魔,体态类人,身周魔气没有没有浓重,可直接与人接触。
看目前的情况,那些魔并不想伤害那个孩子,却对其它村民毫不手软,而那些村民也全都视死如归,不计一切地想要护住那个孩子。
太阳正一点点沉没,暮色漫山野。
“不好!太阳要落山了!”圣凌眼皮一跳,拉住赫子辰凌空而起,朝村子急掠而去,“我们得去帮忙!”
在黑夜到来之前,若是那些老人们没有到指定的地方迎来一天的死亡,便永远错过了第二天的新生。以目前双方互不相让的状况来看,等到智魔带走了那个孩子,村民们也来不及赶到他们的“墓穴”了。
两人刚一落地,那些智魔便迅速朝他们看来。
“不好!让他们赶到了!”其中一个智魔一边飞速后退一边道,“现在顾不得这些老家伙的性命了,我先带走那躯壳,你们拖住他们!”
其它的智魔闻言朝赫子辰他们攻来,之前说话那个则对那些护着孩子的老人下了杀手,几个老人倒下去,那孩子顿时失去保护,趴在地上泪汪汪地摇着死去的老人。
“不要死……你们不要死……”
赫子辰和圣凌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赫子辰飞身上前去保护那个孩子,圣凌则对付其余智魔。
“放开我,呜呜,你放开我!”
孩子拼命挣扎,但他这点力气实在无济于事。智魔抱起孩子就走,见赫子辰追来也不打算应付,而是抬起一只手,掌心朝下,一道光圈便从它掌心落下,并且在落地的过程中越变越大。
赫子辰看清那光圈上的图案后心里一颤,暗叫不好,这家伙打算用传送阵遁走!不能放它离开,不然让他再到哪儿去找那个孩子?
“惊虹!”
赫子辰大喝一声,一把宝弓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赫子辰一手执弓,一手挽弦,空荡荡的弦上顿时凝出一枝金色光箭。他手指一松,那光箭便以闪电般的速度朝那智魔疾射而去——
“惊虹?”那智魔闻声大骇,一急之下竟将怀里的孩童扔到地上,自己借着刚刚落地的传送阵遁逃了。
那孩子跌坐在地上,见得救了,也不哭了,飞快地爬起来朝那些倒在地上的老人跑去,将手指伸到老人们的鼻端。
大约是没有探着鼻息,孩子嘴角伤心地撇了撇,却也没有再次哭泣,而是抹了两把眼泪,看了眼朝天边的落日,冷静地转过头来,恳求道:“你们能帮帮我,把他们带到一个地方去吗?”
赫子辰望着那孩子,他的眼睛很清澈,像是初生的婴儿般,还未沾染尘世的污浊,可那目光却一点也不像个孩子,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好像他已经用这双眼睛看了尘世几百年。
赫子辰被那样的眼睛攫住了目光,一时有些怔然,直到圣凌已经解决了所有的智魔,来到他身边,他才点头道:“好,没问题。”
那个孩子叫告诉他们,他的名字叫永生,他应该是这个村子里唯一一个有名字的人。赫子辰觉得,但这样的名字在这样的族群中听起来总是有些讽刺。
他们是永生,生生死死循环往复直至永恒,但一般人恐怕是不想要这样的“永生”的。
每天都要经历一次生老病死,甚至没有时间来回顾自己这“一生”。
幸存的村拄着拐杖继续朝村外走去,而赫子辰和圣凌则御了飞剑,在永生的带领下,将那些提前死去的老人们带到一个山洞里——那是朝生暮死族的“墓穴”。
那是朝生暮死族化人前聚居的洞穴,是村民的葬身之地,在外人看来就是墓穴,但在族人眼里,那里却是最神圣的地方,它不仅代表了死亡,同时也象征着新生。
每当日暮时分,老去的村民们便自发赶到这里,在洞内单独的小洞穴里躺好,安静地等待黑夜降临,他们今日的生命便由此结束,他们的躯体也将被上苍回收,成为新生的给养。
等到长夜过去,天边出现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村里的欢喜池中会响起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等他们往返几趟,把所有提前死去的老人安顿好后,那些拄拐而行的老人也到了。
老人们神态安详,这样的死亡他们已经经历了千万次,他们未必记得,但血脉传承中的本能已经使他们习惯,让他们从容,平静,既没有悲伤与怀念,也没有对新生的希望。
这样的安详更接近一种情感上的麻木。
“爷爷,爷爷!”永生抱住其中一位老人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爷爷,你要去睡了吗?”
头发花白的老人,浑浊的双眼望了永生一眼,轻轻拉开他抱着自己大腿的双臂,语气毫无波动地“嗯”了一声。朝属于自己的那个洞穴走去,步伐越发迟缓——赫子辰注意到,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衰老了。
永生跟了上去,问道:“那你,还会醒来吗?”
那老人沉默地钻进那仅容一人的洞内,躺下,过了半晌才又“嗯”了一声。
圣凌朝洞外看了眼,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就要消逝了,有细小的星子在天边亮起暗白的光点。
夜,就要来了。
圣凌这个动作被永生注意到了,也跑到洞边外面看了眼,又迅速地跑到之前那个老者躺下的地方,他哭着喊道:“爷爷,你一定要醒来啊!”
躺着的老人声音如同即将熄灭的蜡烛,微弱极了,但几人都听见了,他说了——
“好。”
天黑了。
永生哭着跪倒在地上,眼里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
即使得到了肯定的承诺,他也不敢再当真,他知道,都是谎言。
天一黑,他的这个“弟弟”、“哥哥”、“叔叔”、“伯伯”、“爷爷”就死了,永远的消失了。
再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