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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钧和明珠早已不在乎玄康太子夫妇的这些许想法,至于昌亲王妃更是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二人将睿帝与孝瑾皇后送回寝殿,便直接回了东宫。 宴会上的什么口舌意气,远不如眼下各种防务来的要紧。与其回去晏庆殿虚以为蛇,还不若过问一下羽林营和京策军那边的动静。 说白了,就算将来真有什么更激烈的变故争端,在晏庆殿里争一万个面子,也比不上手里拿准的一支兵权。 然而各处的回报都很平静,完全没有任何异动的征兆,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人事。 灯火辉煌的晏庆殿之外,寒冷夜风的呼啸之中,各处巡防兵甲粼粼,皇城宫禁、京策九门,还有太庙皇陵,几乎处处都有比之去年多出了整整一倍的人手往返巡查。 清冷的月光洒在翊卫、羽林郞与京策军轮值众兵将的轻甲鳞片上,映出银辉隐隐。这样异常平静的新旧年交替之夜,无声无息地度过了。 不过,正如所有人预料的一样,天裕四十九年新春的平静安稳,并没有延续太久。而这新年的第一件变故,便是天裕四十九年种种风起云涌的争端之始。 正月初二,就在明珠和予钧清晨起身之后,连宫衣尚未更换,便商议着之后到晋王府拜年之后,是不是也去看看楼靖。毕竟楼珩楼珺都要上元之后才到京中,怀孕的南姗越与儿子楼元昭也暂时不会到京里。偌大的国公府虽然恢复了仆婢来往,但暂时在府里居住的主子只有楼靖一人。 “媳妇儿想的真周到。”予钧站在明珠身后,看着她对着镜子梳理鬓发,熟稔地去揽她的腰。 明珠轻轻打开他的手:“好了,咱们换了衣服先去看看皇上和皇后娘娘,早膳完了就得去晋王府。其实国公府不一定需要去,靖二爷说不定也给你那时候似的一直在营里呢。虽然年下营里伙食也好些,还是得多送些药材和姜汤过去。”说着向外扬声,“青鱼,将药送进来。” 予钧登时苦了脸:“郗老医正就那么一说,你还真的天天早晨叫我喝这个。又不是女人家,喝这么多汤药做什么。” “听话。”明珠转身,在他唇上飞快一吻,亲昵而柔软的声音让予钧的心瞬间便软了。而带着宫女们送汤药进来的染香则习惯的很,只是垂目微笑,新来的宫女们则在后面鱼贯而入,捧着漱口的清水布巾等物,而那盏刚刚煮好的药汤则用琉璃盏盛了,放在银托盘中。 “好罢。”予钧无奈地转身,去拿那琉璃盏的药,便在此时,外间竟有飞马蹄声,直达重华殿前! 这马蹄声太过突然,急奔而来如惊雷一般,这些新调到东宫的宫人虽然身家清白,言行妥帖,却是从未见过铁马刀兵,捧着药的鞋女猛然一惊,银盘倾斜,便听哗啦一声,琉璃盏落地摔了个粉碎,那浓苦药汁立刻四散飞溅。 宫女们自然魂飞魄散,立刻跪了一地请罪,予钧和明珠却根本顾不上责备追究,而是几乎同时向外出去——这样的惊雷飞马,只可能是一个情况! 果然,马上的骑者正是韩萃,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再不是惯常的轻松神情,清俊眉目之中满是严峻,便与在郴州阵前一般:“主子,靖二爷遇袭!” “在什么地方?他情形如何?”虽然看见韩萃飞马入宫报信便知此事严重至极,然而听闻楼靖有险,予钧还是立刻神色大变。 “染香,青鱼!”明珠向内做个手势,这些惯常得力的侍女立刻会意,分头行动,一面将所有的宫女內监皆打发屏退,另一面用最快的速度服侍予钧和明珠迅速更衣。 这样严重的事情,无论内情如何,两位主子立刻要出宫是必然的。 几乎是在一盏茶不到的时间里,予钧和明珠就登上了赶往京策军的马车。而韩萃则也一同在马车中向二人详细禀报:“从腊月二十五开始,靖二爷就一直住在京策营里,从除夕开始亲自领着人巡视四门。除夕那天南门有点小事,但是没有太严重,靖二爷叫副将处理了。但是那小事到了初一却有点变化,驻防四门的京策军军士们内部起了点冲突,靖二爷觉得不妥,就调动了两只小分队来替换。初一的夜里靖二爷总觉得有些不妥,一直都在往来检查巡视,并没有出事,但是就在清晨靖二爷准备从营里回国公府的路上,却遇到了袭击。当时靖二爷身边带了八个亲兵,还有两个副将。袭击的人身手很利落,不像是其他军伍的假扮,因为看的出那里头的人高矮胖瘦,还有女人,应该是江湖人物。可是他们的行动非常老练,用展翼的话说,那些人一定是练了好久。” “展翼的情形如何?”明珠皱眉追问。展翼是在京策军里协助楼靖,一共带了四十个连云帮里选出来的精英,分别安插在六个不同的位置。而楼靖遇袭的这个大年初二,展翼刚好是带着三个人在京城的东北角楼附近,就用最快速度去支援楼靖。 “展翼的情形——还行。”韩萃清了清喉咙,当初明珠回到连江寨复仇之时,韩萃与展翼都是一同最早跟随明珠的属下,展翼比韩萃等人年长□□岁,一直如同大哥一样。后来到了明珠入京,结亲种种,展翼又与韩萃等人一起到郴州参战,几近十年同生共死的同袍情分,此刻韩萃眼睛也有些发红,“他中了两刀,一掌,左腿骨折,不过还是没有靖二爷严重。毕竟不是致命伤。” “郗老医正接过去了么?”予钧只觉自己太阳穴附近的血管都在跳,几乎是咬牙忍了半晌,才能平静情绪,心里不断提醒自己,靖舅父还没有死,还没有死。 明珠伸手去与他相握,心中也是惊痛愤怒,难以形容。 将军不惜百战死,然而身经百战的铁血将军楼靖如今并不是倒在郴州阵前或者泉州战船上,他在大年初二倒在天子脚下、繁华煊赫的盛京城中。 他的妻子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他此刻虽然还没有死,然而按着韩萃的陈述——身中四箭,两刀,还有三四枚淬了毒的暗器。他真的能撑过去么? 楼靖不应该这样死,他原本已经远离了朝中的一切争端,那个英俊潇洒的龙泉三当家,那个轻袍木簪,满身书卷气的楼靖楼二爷,不应该就是这样埋骨于京城的夺嫡之争、权势倾轧。 想起楼元昭白白胖胖的小脸,南姗越温柔秀美的面容,还有楼珩看似冷漠的沉着,楼珺外冷内热的关怀,明珠只觉得自己原本渐渐沉静的心似乎渐渐沸腾起来。 江湖杀手?好的很。 “明珠,”予钧又问了几句有关遇袭的细节和现在能抓住的线索与尸体,便强迫自己沉下心,望向明珠,“再加一倍的人手给重山。不管这一次下手的人是谁,他们会动京策军,也不会放过羽林营。重山年轻根基浅,应变之力还不如靖舅父。我原先想着,年后珩舅父回京归朝,为了内阁的事情一定会有许多争端奏本,然而在靖舅父的安全上,当真是我疏忽了。” 明珠颔首:“知道了。燕衡在羽林营,我会叫寒天再从风雷卫里调人过去。韶华那边,我也会送两个侍女。” 予钧握着明珠的手紧了紧:“恩。除此之外,咱们也不能一味防守。或许,还是我太手软了。” “你是说陆平?”明珠皱眉。去年此时,陆平作为东宫之中最微妙的关键人物之一,被予钧连夜调到了京策南门驻守。在当时而言,东宫的元德太子是最要紧的关节,而陆平作为镇国将军府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并无明显过犯,予钧只有怀疑没有证据,不能将其完全撤职查办。然而如今楼靖在京策军的位置上出事,首当其冲的怀疑就是陆平。而再往深处算一步,当时孝瑾皇后给予钧传信说陆平不可信,就是因为他当时与姚略暗中的来往不少,也可以说是早早就投入了玄康太子的麾下。 那么说来,楼靖这次的遇袭,会是玄康太子的手笔吗? 若真是如此,楼珩与楼珺是否还应该回到京里?南姗越与楼元昭呢? 再退一步,即便眼前的危机都能过去,处处防范之下能保证楼珩与楼珺还有楼靖妻儿这几年的安全,但毕竟睿帝年过古稀,玄康太子的储君名位已定。 在这个时候他若能出此卑劣手段袭杀楼靖,那么将来他一旦登基…… “我知道了。下去吧。”予钧将暂时想问的细节问完,就叫韩萃退下,沉默了片刻。 “予钧。”明珠握紧了他的手,“眼下你先别担心。靖舅父只要还在,一定有的救治。之前我已经调动了百花谷的医女过来,他们给老人家开调理的方子或许不如郗老医正,但论及金创外伤和解毒之道,就算是唐门、墨宗,也没有人敢说胜过百花谷的素心医女一脉。靖舅父不会有事的。” 予钧点了点头,沉声道:“靖舅父不能有事,元昭快有弟弟了,靖舅父还要跟舅母再生女儿,楼家还要开枝散叶,英国公府还要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顿一顿,又望向车窗之外,“如果靖舅父这次真有什么,如果真是太子的手笔,那我也顾不得什么生前身后的名声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与玄康太子刀兵相向了。这绝对不是予钧愿意的,虽然他或许早已经想到会有这一日,但他也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样快。 现在想想当初二人还没成亲的时候,明珠曾经因为青江之事怀疑过玄康太子,那时候的予钧其实真的是全神戒备防范,还想着如何护卫父亲。 然而他的父亲,或许将来又会夺走他其他的亲人。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历代帝王都会自称孤王、寡人,这条荣耀万丈,统御江山的路,果然是鲜血满地。 明珠垂目:“无论你怎么做,我都在你身边。连云帮,也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