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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晟这一次走的是门口,男人进来的时候,带入了外面的丝丝寒气,许倾落的感觉敏锐,下意识的手便稍微缩了下,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多,耗费的心力也多,加上没有休息好,即便是有自己配置的补药,也终究损耗了身体,比往日里对寒热感受更敏感一些。
琅晟停在了门口的位置,许倾落歪着头,一开始她还有些不明所以:“快些进来吧,难道进出我屋子这么多次,现在又开始不好意思了?”
少女的声音中含着戏谑。
没有应声,停在门边,男人伸手解下了身上的厚重外套,露出了内里玄色的袍子,剪裁贴身的袍子顺服的贴附在男人的身体之上,宽厚的肩膀,温厚的胸膛,劲瘦的腰肢,挺直的身形,许倾落连男人没有穿衣服都看到过,本来应该不会如何的,可是有的时候,穿着衣服比脱了衣服更有看头,她眼睛盯着琅晟,觉得有点儿口渴。
琅晟没有看到许倾落有些灼热的目光,他转身将脱下的外套挂到门边架子上,往屋子内走去,却没有直接坐到许倾落的对面,而是走到屋子中放着火盆的地方,拨弄了一会儿,三两下便生起了火。
银丝炭渐渐的染上了火星,一点点的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男人蹲在那边,拿着火钳子极其自然的拨弄了两下,然后对着热气蒸腾的对方摩擦了两下手,才终于站起往许倾落这边过来坐下。
许倾落望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她何等聪明,方才还有些疑惑,此刻看到男人后面的行为,便已经知晓了对方在做什么。
心底暖的快要化掉的感觉,前世今生,从来不曾有人对她如此体贴小心过。
男人不会与她一些诗词寄情,不会谈什么甜言蜜语,甚至是好几次在他们的感情中想要退缩,他有无数在普通女子看来的不好,可是这些不好在他对她的那些好,那些细心在意之前,全然无法相提并论。
男人的几次退缩,男人的犹豫,从来都是因为在意她,他对她的喜欢,有男人的占有,却更多的是男子少有对女子的真心珍惜。
便如同此刻一般,在靠近她之前,他先在意的是担心自己身上的冷意寒着她。
男人在感情上不是细心人,可是他每每给予许倾落的点滴温柔,却是世间那些自诩最细心的人也无法给予的。
“虽然已经入春,但是天气还有些冷,日后看书的时候将窗户掩住,别为了贪看月色春光,让自己受寒。”
琅晟伸手握住了许倾落的手,轻声道。
男人掌心中带着点点暖意,许倾落有些寒凉的手被男人的大手包裹,那点点暖意尽数顺着互相接触的掌心蔓延,传递到了少女的心间。
“知道了,管家公。”
许倾落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明显的戏谑,她口中的称呼让琅晟愣了愣。
他皱眉:“你这张嘴,有时候真的是没有个避忌,日后对着我的时候怎么都成,若是对着旁人,还是要注意为好。”
这是教训,却更是关心。
他想到的不是少女对他的称呼,而是在宫中知晓的消息,少女居然挟持着王氏去了京兆府尹,差点儿便被杖责,一百杖下去,别说许倾落了,便是他若是不用功力护身,也要伤重。
许倾落撇唇,琅晟有的时候,真的是不解风情到极点,若是个灵巧的,现在就应该称呼她一声管家婆了。
哎。
“你知道了?”
许倾落撇唇之后,有些不自在的开了口。
“许家千金挟持太子侧妃大闹京兆府尹,其一言一行,其勇气坦荡胜于须眉的名声,现在不止在京城中传遍了,便是宫中都传遍了,我若是再不知晓,可真的是成了聋子了。”
琅晟的声音有些冷,却还是用那带着暖意的手握着许倾落的手,为她供给温暖。
许倾落哼了一声,想要从琅晟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男人握紧了,没让。
少女更加用力的挣扎了起来:“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多管闲事了?”
即便知晓男人不是这个意思,知晓男人也许是担心她,此刻还是有点儿不舒服,许倾落在别人面前总是能够理智的,可是单单在琅晟面前,她的理智总是时不时的半道溜走,控制都控制不住。
琅晟沉下来的脸有些绷不住,他皱眉望着少女,望着少女面上眼中的倔强,半晌,伸出了另外一只手臂,将挣扎的少女猛的一抱,将少女比之他娇小的太多的身子紧紧的护住:“今日将军府中的事情多亏有你,才让母亲没有受到更多的惊吓,才让将军府的匾额和将军府的声名,你很好,做的太好,可是你想过没有,劫持太子侧妃,硬闯京兆府尹,若是你有个什么,你要我如何是好,我明明给你在许府留了保护的人,你却让人必须呆在许府,不得插手将军府的事情,你真是......”
真是什么,琅晟无法出口。
“你若是多依靠我一些,该有多好,我若是能够让你放心依靠,该有多好,终究还是我无能,没有办法让你,让母亲不惧任何人......”
琅晟更紧的揽住少女的身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终至无声。
许倾落听着男人的心跳声,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面上的不满收了起来,被男人揽在怀中的少女慢慢的伸出了手,玉色纤巧的五指,按住在男人心脏的位置,那里是他身上最热最温暖的地方,因为那一颗心,真真的装着她。
“不是你不足矣让我依靠,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阿晟,你想要保护我,想要给我提供屏障,想要让任何人都不敢伤我,辱我,诽我,谤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将军府我不在意,可是那是你用命换来的尊严,我怎么能够不去维护?”
许倾落的两句反问出口,琅晟面上有些纠结的色彩,有感动,更有无奈。
他开心她对自己的好,可是她的好让他总有无法回报的感觉。
一直以来,在这段感情中,她都太过坚定,坚定的让他自惭形秽。
“任何人若是想要伤害你,先要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少女的指尖点在心脏最中心的一点,软软的指着,没有用力,可是她的话语却是世间最有力的。
男人觉得自己心脏中了一箭一般,再也无法说什么。
琅晟觉得自己的那些纠结犹豫徘徊,在少女的坚定不移面前,那么的可笑。
“今日其实也不是没有好事的,其实我还应该好好感激一番那位太子侧妃呢。”
许倾落抬起头,对琅晟面上的表情故作不见,唇角微斜,如此道。
琅晟回神,对着许倾落带着些邪意的笑有些不解:“那王氏所为那么放肆恶毒,如何还要感激她?”
他总是认真的过火,没有发现这只是少女想要转移他心思而玩笑一般的话。
“......嗯,今日有王氏在将军府闹了那么一场,我才有机会像是英雄一般登场,才有机会与将军府共存亡一下,也才得到你娘对我的那么一点点儿认同,我们两个回来的时候可是坐着马车一起回来的,黄依依是自己回来的,你说,这是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许倾落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这样的她,比起往日里倒是多了那么一些可爱,那应莹润润仿佛被笑意全然充斥的美丽眸子,惹的男人有些看呆了眼睛。
“你高兴就好。”
心底的那些个烦闷,一时间仿佛都消散了去一般,罢了,不论如何,只要少女能够如此刻一般开心的笑,便比什么都好,多余的,他日后对她多用心便是。
琅晟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少女的发丝,手感还是那么好,柔顺至极的发丝如同流水一般在掌心中划动,与她的倔强性子丝毫不符。
“你再给我梳一次头发好吗?”
许倾落突然出声道。
琅晟的手顿住,下一刻,男人唇角勾起,应了一声:“好。”
“用这把梳子。”
许倾落从梳妆台前的珠宝匣子中取出了一把桃木梳,小巧精致的木质梳子,握在琅晟的掌心中,显得更加的小巧,男人的大手握着显得有些滑稽。
“这是那时候......”
琅晟觉得这把梳子眼熟,待到将梳子翻转了一下之后,望着上面上一次为少女梳头时候有意无意记下来的痕迹,他唇角的笑意不受控制的扩大,几次迁离,许家丢弃了多少东西,这把梳子,许倾落却始终带着。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
许倾落的指尖在自己的鬓发间微微掠过,将最喜欢那三个字刻意的加重。
琅晟觉得屋子中有些热,许久没有烧炭盆了,没有掌握好火候。
桃木色的梳子在乌檀木一般的发丝间缓缓顺下,男人的大手看似笨拙,却是格外轻柔灵巧的将少女的发丝彻底梳开。
“你这梳头发的动作比起以前倒是熟练了太多。”
许倾落忍不住调侃了一声,从那晕黄的铜镜中望着自己背后男人高挺的身影,有些模糊的容颜,一下下温柔的动作,心中满足之余倒是有些遗憾,若是这镜子能够再清晰些就好了。
许倾落想到了西方番人手中的水银镜子,前世她也是有的,最初也是视若珍宝的,只是那个时候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美貌,到了后来,落到那样进退不得,万人唾弃的地步对那水银镜子反而是不怎么喜欢了。
而现在,她格外的想要一面,想要能够看清楚男人为她梳发的身影容颜,想要看清楚他此刻眼中的深情。
“最近几日不要轻易出门,陛下的意思是将此事就此了了,王氏现在对你定然是恨之入骨,她背后有王家和太子的支持,我担心她会对你......”
琅晟的话被许倾落打断。
“那又如何?”
少女嗤笑一声,转首望着男人,眼眸中的光晶亮无比:“王氏仗势着背后的王家还有太子支持确实是让不少人忌惮,可是京城中有的可不止是王家和太子!”
皇帝身下除了被除去皇室之名的三皇子,被封为太子的秦恒,还有九皇子之外,京城中可还有一位五皇子和一位七皇子,虽然那两个皇子不怎么得皇帝的喜爱,可是背后也是有人支持的。
“今日之事,王氏想要善了,陛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也要京城中其他的皇子和家族答应才是。”
许倾落笑的恶意,丝毫不掩饰她的心思。
就和方才她说看黄依依自己一个人回来一般,开心的很。
琅晟乍然发现,少女在他面前,仿佛越来越放的开了,从前觉得她太过成熟稳重,虽然那样稳重成熟的少女让他心动,可是心中有的时候未尝不是担心遗憾的,担心少女为何十三岁的年龄,行事却比二十四五的女子还要有序,早熟的人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被迫的,便如同他一般,当年十几岁的年龄,因为父亲去世生计所迫,以着幼龄冒充年岁到了参了军。
遗憾自己没有办法见到少女不成熟的一面,内心里,他想要见到更多面貌的少女,想要少女在他面前放松。
而此刻,他知晓,自己做到了,得到了。
一时间反而是没有去注意少女口中对朝廷局势的分析了。
许倾落说了一堆,没有丝毫隐瞒自己对某些人某些家族势力的熟悉,分析完了,抬头看琅晟,等着他问自己怎么知道这些的,虽然她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也不会将自己的前世告诉给琅晟,但是其他的,她想要尽力坦诚。
许倾落得到了只有男人笑着赞叹:“落儿真厉害。”
就这样?不问问自己怎么知道的,不问问自己有没有什么瞒着他的,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明日朝堂上会有热闹看?
就这样!
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不需要缘由,不需要疑惑,许倾落说了,琅晟便相信了。
许倾落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抚摸着自己被男人挽的发,是堕马髻,上面还给簪了一朵粉色珍珠攒成的珍珠花,精致小巧,手艺是真不错。
看来还真的是用心练习过了,比起上一次连梳发都笨手笨脚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少女的手从发间的珠花上慢慢的滑落到了自己的脸颊,唇角,手指清晰的勾勒出此刻唇角上扬的弧度。
算了,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那些什么理由,原因,而是赶快趁着难得的机会将和琅母的关系稳住。
她想要嫁给琅晟,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么好的男人,尤其是经过自己调教之后,好的更过的男人,许倾落还真的是很担心被别人半道抢走。
嗯,琅母今日受惊不浅,等会儿去厨房熬制些安心定神的膳食,让百草送过去吧。
许倾落这么想着,转身便要去厨房,她的脚步一顿,看到了中午的时候百草取来的那一盆水,水光清亮,映衬着点点烛光,仿若星子坠落一般。
许倾落从袖子中抽出那一张信纸,走到水盆边,展开白色雪白的纸张,双手各自捻住一角,轻轻缓缓的放入到水中。
水迹迅速的没过纸张,墨痕渐渐的在白色的纸张之上现形。
许倾落望着那信纸上的字迹,与信封上的一般无二。
“今夜吗?”
许倾落自言自语着,指尖摩挲着,半晌伸手将那被水渍浸润透了的纸张取出,慢条斯理的叠起,揉弄成团,然后走到那还在燃烧的炭盆之上,纸团扔入进去,刺啦一声响。
白雾渺渺中,纸团慢慢的成了灰烬。
不论这个邀约的人是谁,她总是要去见一见的,信上所说的事情,她不得不重视。
——
京城中有宵禁,到了夜间基本上就见不到人了,许倾落穿着一身深色的斗篷,从后门出去,左拐右拐到了一个小巷子前,酒香味从巷子中不断的传出,那醇香纯粹的香味,比起那些贡酒御酒也是毫不逊色的。
许倾落放缓了脚步,拐入了巷子中,远远的便看到了巷子最深处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个燃烧着的小炉子,泛着红意,上面一壶酒水,两只杯子,月色映照,稀疏的光晕染在半张桌案上,将其分割成了光暗两半,莫名有些凄凉。
许倾落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了月色完全映照不到的阴影处,那里没有丝毫动静。
唇角微微勾起,是嗤笑的表情,径自走到那桌案边,坐下,伸手。
另外一只比许倾落的手大的多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背上:“这酒还没有热到最好的时候,想要喝到最好的酒水,就需要耐心的等待。”
男人的声音熟悉的很,许倾落抬眸,望着那张背对着月色只能够看到影影绰绰轮廓的男人容颜:“衍公子的身子最好还是不要随意喝酒的好,若是真的要喝,也还是喝药酒最好,我送的那几坛子药酒便是喝的勤快些,想来还能够再用上几个月吧。”
许倾落直接点出了对方的身份。
一声男人低沉的笑声从头顶落下,公子衍轻轻的一撩衣袍,径自坐到了许倾落对面的位子上:“我对落儿你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从分离之日开始算起,到现在为止可是分离了不知道几何岁月了,今日再见,实在是心中欢喜异常,小酌一杯用以怡情想来也没有大碍。”
公子衍容颜汝玉,笑容温和雅致,气质优雅,即便是坐在破败的小巷子中,却也仿似身处于玉宇琼楼之间,将巷子都给点亮了。
“衍公子,我今日来此,只为了你信中所说之事,其他的,恕我没有心思。”
许倾落低垂了眉眼,却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凌厉。
公子衍听着许倾落那毫不客气的话语,笑了笑,自己从那小炉子上取下了已经热好了的酒水,倾斜,晶亮醇香的酒水落入瓷杯之中。
男人举杯到了许倾落面前:“难得相见,陪我喝一杯我便告诉你如何?”
许倾落从公子衍手中拿过酒杯,仰首入喉。
她这么痛快,倒是让公子衍有些愕然:“你不怕我给你在酒水中用些料?”
要知道,即便是许倾落医术再高,也不可能识遍天下所有的毒物药物,这东西可是防不胜防的。
许倾落终于抬起了眸,眼中带着淡淡的色彩,将空了的酒杯放下,一字一顿:“你不会!”
“你对我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若是你真的要对付我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好好坐在这里了,更何况......”
许倾落伸手,拿过公子衍面前的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入喉:“你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说公子衍不会用阴毒的手段,只是许倾落的感觉中,对待如同自己和琅晟,公子衍看似戏谑,其实一直都守着一点原则。
也许是因为自己和琅晟怎么的都算是对方的‘朋友’吧。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丝毫不防备的又喝下了一杯酒水,听着她肯定的话语,蓦然间笑出了声,先是小声的笑,然后是大声的笑,最后笑的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般,眼角都闪烁着点晶莹。
许倾落看着公子衍近乎发疯的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倒了一杯酒,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酒,但是以着她的判断,怎么的也是那种价值千金,可遇不可求的,此时不趁机多喝点儿,可真的是可惜了。
许倾落不好酒,她好的是美酒。
公子衍的笑声慢慢的又从强变弱,终至停息,他望着许倾落,伸手揩去眼角的一点晶莹:“落儿,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就为了你方才的那句话,我给你你要的东西。”
一本小小的册子放到了桌子上,那是一本陈旧的厉害的蓝色封皮的册子,封面上没有字迹,页角带着不少毛糙,可见被翻阅了太多次:“这东西,若是你真的研究明白的话,也许能够救琅晟。”
他眼中渐渐的冷了下来,冷的仿佛蕴藏着彻骨的寒凉一般:“从此之后,便是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