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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光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踱了几圈,忽然叹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句台词纯属放屁,如果不想说,说这句话干什么?只有最不识趣的人才会不配合地说:“爱说不说,不说也罢。”这种不自觉的人全宇宙内除了我和虹翔大概找不出第三人。杨沪生连忙大送谀词,要郭首长快点给他指点迷津。郭光听得舒服了,正想回答时,忽然门外传来通信员的急促脚步声和剧烈敲门声:“首长,有紧急情况报告!”
见到郭光也在场后,传令兵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该在此时此地报告。杨沪生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其中有猫腻,但此时正是要向郭光求助的时候,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提防着他,于是不耐烦地挥手道:“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同府朋僚,有什么问题立即说来。”
传令兵只得硬着头皮说:“首长,自我们败退回来之后,四〇四的人就嚣张得很了。以往他们还装模作样地维持下治安,设点检查岗亭,现在纯粹就成了拦路打劫的了,什么人都要检查,看到什么东西都要查扣……”
杨沪生心情正恶劣,这兵又来说这些最头疼的事,立即暴吼道:“混蛋,这些事情用得着你跟我说?”
杨沪生再怎么也是一军之长,这一吼可把通信员吼得面目苍白,不过还是勉强挺住没有昏倒,急急切切地说:“首长,是有紧急情况,跟这个有关!”
杨沪生大不耐烦地让他说下去,从通信员口中说出的紧急情况却简直没法让人装傻充愣打混过去:陈香妲适才到雷隆多来见杨沪生(这件事杨沪生是知道的,而且她显然迟到得过分了,如果不是在接受郭光的诫勉顾不过想这件事,早该觉得不同寻常),然而此时没有军事任务,陈香妲舰队又都在整修,她便只带了五个随从乘坐民用船过来。一到空港就遭到把守关口的四〇四特工刁难,说她没带证件,要收审她。这很明显是找茬,因为陈香妲的名气相当响亮,即使认识她相貌的人不多,听到她的名头后,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也并不碍事。可四〇四的人却非要“公事公办”,连让她回去拿证件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要收审——当然,他们同时也表示自己的部门经费缺乏,可以适当考虑以罚代法。既然大姐你自称是个舰队司令,量体裁衣罚个三五百万的估计也交得起罢?陈香妲哪里受过这种龌龊小人的气,亲自用枪托打破了为首课长的头,带着人扬长而去。
按常理来说,这种下犯上被教训了的事,自己闷头受了就是了,可四〇四此时表现得格外与常不同,不断有小队来堵截陈香妲的车,没过多久便发生了枪战。陈香妲也开始明白此事有蹊跷,必须以最快速度逃奔至三护军司令部。交火几次后,她的随从有人受了伤,被尾随得也越来越紧,只得让她下车步行过来,随从继续驾车吸引火力。
因为卫兵和四〇四人员的交火,雷隆多中心城区迅速进入了戒严状态,一队队四〇四人员在大小街道上巡逻不休。然而这些人的手脚却实在不干净,与其说是戒严,倒不如说是以戒严之名名正言顺地为所欲为,很快连法律依据都不提便直接开始硬抢了。从空港到三护军司令部的短短一段路上,陈香妲竟然遭遇了三起巡逻队的骚扰。第一次抢去了她的钱包,第二次抢了她的手表项链,第三次的巡逻队要她脱下了价值不菲的貂皮大衣和皮靴“以充公用”后,却还觉得没刮够,心存遗憾之下,见她虽已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却有一种超越常人的成熟气质,皮肤又白皙,便起了歹心,几个人一围就想把她拖到僻静处去强奸。亏得此地已是三护军司令部警戒范围的延伸部分边界,一个途经此处到司令部办事的三护军士兵喝止了他们的罪行,却遭到了巡逻队的枪击。不过这几天四〇四异动频频,三护军全体上下早就加强了戒备,这个士兵到司令部办事时穿着制式盔甲,带着突击步枪,一个人便把一队四〇四人员压制在角落里。双方闻讯后都各自增派了人手,此时那里已成为两军对峙之地,三护军有二十个兵在那里顶着四〇四一百多人。陈香妲此时已经给救了下来送到司令部的会客厅,就等杨沪生去见她了。
郭杨二首长听到这样的报告,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时竟无言以对。尽管“一切尽在不言中”是一种崇高的境界,此时二人却不能一直这样崇高下去,再崇高就成逃避现实了。杨沪生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谨慎地问郭光:“您对这件事怎么看?”
“就算四〇四的人太久没见过女人了,发生这种事情也是不可原谅的。”郭光义愤填膺地说:“他们的品味竟然那么差!”
杨沪生顿时脑门一晕,如挨了一记闷棍般眩晕了许久,方才苦笑着说:“您不愧是大将军的同学舍友,思维方式简直如出一辙,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羊手掌你说笑了。”郭光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说:“现在先去见陈香妲吧,免得她等得久了又心生怨气。话说回来,羊手掌你这个绥靖主任才是此地的军事一把手,我们这等帮人传话之人有什么资格在你面前说三道四?该怎么做要怎么做,你自己不会想么?”
杨沪生满心想郭光给他指点迷津,结果遭到了一阵打哈哈,只得唉声叹气地说:“算了,过了再说吧。陈司令这次受惊受难了,看是不是我们一起去,我代表我个人,您代表上面一同慰问下她?”
郭光连忙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与你是同府之臣,什么话都好说,跟她却不是一伙的,如今情况又尴尬,她要扯住我不放,要我立即给她个说法——我给得出来么?这就走了,走了!”
真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手啊!杨沪生对郭光推诿的功夫心生赞叹之时,忽然想起一事,连忙说:“此值多事之秋,贵专员要走,下官也不好留了。不过适才您说过要指点我一二,就别打哑谜趁早说了罢。”
郭光知道此时得速度走人,也不跟羊手掌打哈哈了,直接说:“其实就一句话:凡事只能靠自己。”
杨沪生顿时失望得一塌糊涂,唉声叹气地说:“就这句?”
“你是想说‘就连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这句话’吧?可是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又有几人?”郭光微微一笑:“我说这话不会是没缘由的。两位幕府大将军都亲征到前线去了,他们的威慑力仍在,但对天顶门以内的主星事务实际上是根本没精力和能力干涉的。大多数人都因这二十年间发生的一切对他们两位都心存畏惧,却忘了他们再英明神武也是普通人,尼布楚的那么多事已经让他们忙不过来了,能有足够的心思放在后方么?一切只能靠自己。”
杨沪生心中隐有所悟,迟疑着说:“您是说……”
“咱们的boss也好,奥维马斯也好,目前在后方并没有留下一个内阁级的能说上话的人,因此后方的事情,只要没有彻底办砸,出现任何局面他们都是可以接受的,再不满意也不可能深究。没有看清这一点,只是畏惧着他们会怎样想就束手束脚的,不是英雄所为。羊手掌,我听说你和陈香妲的人调查这件事已经有些眉目了,袭击陈香妲舰队的人并不是亚当斯的叛军吧?”
杨沪生顿时警觉道:“现在你究竟代表谁跟我说话?”
“代表一些人,也代表我自己,同时更代表大将军的利益。”郭光微笑道:“我知道你们军人这一系很多人看不起我,可你看内藤、提都斯等人,哪个不对我客客气气,那是为什么?你又是否真的知道一根墙头草的艰辛?既然是依附强势的墙头草,一旦倒错了方向,立即就是斩草除根的下场。我能青云直上地混到现在,不是没有理由的。毫不自夸地说:本人从来没有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犯过错,一向能敏感地在转折点来临前选择一条当时看起来匪夷所思、但最后被结果证明正确和明智无比的道路。你自是听说‘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但可曾用心揣摩过这十个字么?如果你相信我这个人,就坚定你自己的判断和信念吧。”
十一月十二日中午,察觉到杨沪生和陈香妲的沉默不同寻常的霍书湘派四〇四局办公厅主任萧端韬带了三个人到三护军联系,试图解释适才的行动全系“查缉叛乱分子的四〇四低级警察过于敏感造成的误会”。萧端韬经常帮霍书湘干这种擦屁股的鸟事,一张嘴颠倒黑白的本事已练得炉火纯青,结果到了三护军司令部却吃了冷板凳。干坐了一下午后,杨沪生和陈香妲才出现在他面前。萧端韬连忙拉过在空港为难陈香妲的检查课长,堆起笑容说:“都是自家人,为了工作上的事闹出这么大误会,真是可笑。你还不快鞠躬谢罪?两位首长都是有身份的人,不会与你这等琐碎角色计较的。”
“萧主任,说起可笑,我倒真觉得有些可笑。”杨沪生冷笑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有心思庇护这等无足轻重的角色,却不好好想想自己能不能走出我这司令部?”
萧端韬往日专门负责四〇四对外的交往事务,与各界人士打交道惯了,对杨沪生也很熟悉。如是一天之前听到杨沪生会说这种话,他只会哈哈大笑几句“淫羊也会放狠话啊”。但此时杨沪生全身竟有一种肃然杀气,使得经过风浪的萧端韬明白眼前的羊手掌已不是原来的善与之辈,而霍书湘让他来时只说“不管等到什么时候也要见到他们,解释清楚事情,观察他们的反应”,却没说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处理。正在额头见汗时,杨沪生又问陈香妲:“这几个人你都认识?”
那当然了,霍书湘让萧端韬带来赔罪的三个人正是先后刁难和抢劫过陈香妲几批人的代表,要不是企图强奸她的那一小队人已经被三护军全部打死了,他还得在那几个人中也选个代表派过来。这样的“解释”和“谢罪”与其说有什么具体的诚意,不如说更能体现一种赤裸裸的挑衅和藐视。
然而四〇四这几个月在雷隆多上恢复了元气,嚣张气焰甚至远胜在主星之时,已经让包括萧端韬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察觉不到这一点了。感到三护军司令部内全是欲除自己而后快的杀气后,萧端韬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这次行动是多么愚蠢。杀死自己对杨沪生来说比捏死一只蚂蚁麻烦不了多少,自己却还干巴巴地来挑衅扬威?尽管此时幡然悔悟,却实在是晚了点——羊手掌现在满脸都是想拿自己祭旗泄愤的样子。
就在萧端韬冷汗直流时,陈香妲一一指认了他带来的这几个人的罪行。尽管这些除了第三批死鬼外,这些家伙的罪行当真推上法庭去审也不过坐一两年牢的程度,杨沪生却丝毫没有身为一个领导干部应带头依法行政的自觉,立即下令:“全部枪毙!”
“你敢!”萧端韬知道面临绝境,索性拼死一搏了,大声叫道:“未经司法程序就擅杀公务人员,杨沪生你不怕遭到组织的惩处吗?这几个人虽然籍籍无名,但也是我们四〇四的一分子,我们是绝对不会坐视这一切发生的!”
“鄙人才是三星绥靖事务一把手,萧主任你搞错了立场。”杨沪生嘿嘿一笑:“别说我确有不经法庭审判处决任何人的权限,就算没有,也轮不到你四〇四来管。现在发布三〇八〇年绥靖办公室一号令,文书,记录后立即发布!”
杨沪生的文书立即跑到旁边打开了记录本,杨沪生一字一句地说:“限四〇四局全体人员于三〇八〇年十一月十二日下午六时整前离开三星。六时之后将采取必要之强制措施,一切后果自行承担。”
萧端韬呆呆地听完杨沪生的命令,抬起手腕一看,这不已经五点六十了么?顿时苦了脸说:“杨首长,你什么理由也不谈便要我们几十万人立即离境,又不给一点商谈时间和余地,未免太霸道了罢?现在已经六点了,我倒想看看你要采取怎样的‘必要之强制措施’促使我们离境。几十万人哪,可不是开玩笑的!相对而言,杨首长你现在倒是人马稀落吧。现在还有多少,五千?不会超过六千人吧?”
杨沪生冷冷地看着萧端韬,一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时,走廊外忽然传来“啪”地一生枪响和沉重物体滚落地面的声音。萧端韬耳朵和头发立即都竖了起来,尚来不及作出肢体上的下一步反应时,那边又连续传来两声完全一样的枪声。须臾,一个副官来杨沪生面前,丝毫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首长要不要去看一看?”
杨沪生摇了摇头,挥手让他下去了,然后又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萧端韬。萧端韬顿时双腿一软摔倒在地——那三个人罪不至死,那么这样的处置显然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斩使以立威”。深刻地理解到这一点后,萧端韬哆嗦着抱住了杨沪生的大腿,喃喃道:“我错了!”
趁杨沪生错愕之际,他又在杨沪生裤子上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泣不成声地哭喊道:“我投降!”
当晚,杨沪生发布了义正词严的讨霍通电,随即率军向四〇四局武装人员发动进攻。这一举动标志着这二人自东北平乱期间树立的其实根本不存在的信赖关系公开流产,也标志着长达十余年的绥靖战争的正式开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