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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弹了。
是心脏中弹了么?
我很担心。
不要笑话我怕死,我觉得一个人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但是脑子和心脏不要烂掉,这样还有爬起的机会。
可是不管怎么看,好像我都是心脏中弹了。
倒在血泊中,我的耳边一直有声音在鸣叫,隐约还听见笑声。
我好像看见一片墓地,哈利他们并列被丢进墓坑,泥土一铲子一铲子盖在他们身上,生命的丧音从灰黑的天空弥漫开。
这是 Game Over 了么?
我很难过。
听说人在死前三分钟,大脑还是运作的。这时候会进行一系列思考活动,比如怎么样才能不死,生前对不起谁,甚至可能有幻觉,而我就是先想着怎么不死,之后想到对不起我的同伴们——因为我不妥善的作战计划,他们就这样阵亡了,最后,我产生了幻觉。
我好像听见有另外一个灵魂在我身体里对我说话。
他首先是个男人,长着最开始在我身边对着我冷嘲热讽的那个小哥的脸,后来又变了,变成了长发的男人。他趴在我耳边,好似对着小孩一样轻轻地和我讲故事。
这以后因为都是他的叨唠,为了方便,我用第一人称的视角,将他对我说的故事,展现给你们。
***
知道么?很早以前,萨麦尔嘲笑我,哪怕拧下一个人的头也一定是轻拿轻放,我比女人还要软弱。
他的话没有错,在所有大天使里,我的确是最奇特的一个。一次战斗里,尖刀刺进了我的眼睛里,可我将它拔、出来擦干净,小心地放进了武器盒子里,而不去关心自己如何。
萨麦尔道:“你是笨蛋么?关心一头野兽,它会为你战斗。关心一个天使他会感激你。关心一块冰冷的铁,你想得到什么?”
我道:“什么都不想得到。”
萨麦尔道:“那你想做什么?”
我道:“没有想做什么。只是它插在我的眼睛里,我听见它喊疼。”
萨麦尔惊奇地道:“你说什么,请再说一遍。”
我道:“我说尖刀也有感觉。当它还是一块铁的时候,它想着将它变成这样的锤子。当它还是熔炉前的一块石头的时候,它想着的是孕育它的大山。当它未曾为挖掘而出,还和大山偎依时,它想着的是每天爱抚它的朝阳。”
萨麦尔道:“所以你认为武器是一种生物,它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辛酸苦辣,和地上走的那些两条腿的动物一样,哪怕它刺进的不是你的眼睛而是心脏,哪怕它刺进的是你的心脏,你也要恭敬地关爱它?”
我道:“是的。”
萨麦尔道:“路西法,你是认真的?”
萨麦尔的问题总是逼得我很紧。可我从来都回答得很干脆。
我道:“它来自敌人之手,却不是真心刺向我。它虽然成为了凶器,可事实上只想做一块石头。它身不由己,我不怪它。反而同情它。”
萨麦尔道:“它告诉你了?”
我道:“是的。我能听见。”
同时举起尖刀,放在耳边,好似它真的在与我轻声诉说。我的长发卷在尖刀上,听见它愉悦和感激的低吟。
萨麦尔无法听见,我知道的,所以他会无奈地低叹。
“路西法,你的态度,好似将它当做了你的亲人。”
我道:“它本来就是。父亲将世界和我们制造出来,它虽然没有生命,可却是我的兄弟。和你一样。”
萨麦尔再度叹息:“路西法,你真是个怪人。如果有人要杀死你,那一定很容易。因为你会把他当做你的兄弟。你再强大,也不能提防。”
这个问题我想过。
但是我有答案。
“没有永恒不死的生命,哪怕是父亲和我们。所以我们迟早有一天会死去,敌人哪怕杀掉我,他也迟早要死去。”
“但是敌人将会掌控这个世界。”
“不。他做不到的。因为我死的只是身体。我将有一样东西,活得比我的敌人还要久。”
萨麦尔问我是什么,我指着天顶,青蓝色的天空下一颗星星在闪烁。
“它是我的分`身,就算我死了,它也会在这个世界里被人们仰望。”
“它是什么?”
“启明星。”
“一颗星星能够做什么?”
“它不是普通的星星。它是黎明前第一颗星,有它,太阳就会升起,有太阳,就会给世界带来光明。”
“所以呢?”
“有光明,万物就能够生长。万物能生长,生命就会延续下去。而有生命,就有不死的信仰。”
萨麦尔的眼睛突然变得很星星一样亮。
“信仰?这种东西似乎只有那种两条腿的动物才有。为了那种东西,他们经常互相厮杀。”
“但是为了这种东西,他们也会和邪恶斗争。代替我战斗下去的人将会有千千万。”
“你想过没有。万一敌人拆了你的翅膀,让你背负污名,成为两腿动物信仰的反面怎么办?”
我静默着。
阳光在指尖跳动,温度让发丝变得更加柔软。
对着朝日,我伸开了双手。
“那就让他们杀掉我吧。我将化作最强的邪恶,让他们更清楚地看见正义的模样。”
***
这个男人终于说完了。
他说得其实很慢,我觉得过去了三十分钟有多。或许又因为我现在处于特殊的情况,我居然梦见了他说的话的场景。
美丽的星辰,混乱的战场,还有对着太阳张开双手的路西法……
“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迷糊地问。
他笑了。
“事实上,我学着父亲拥有慈悲的心怀,将萨麦尔的警告置之脑后,甚至觉得不值一顾。可后来,我的确变成了撒旦。也的确开始变成最强的邪恶……那时我开始后悔开始说了大话。世事太无常了。你认为是对的,结果可能真的是错的。”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和我忏悔就免了。而且我不是那个撒旦。”
“事实上,你就是。”
我愣住了。
我企图睁开眼瞧瞧他,判断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可我眼前一直是血腥和黑色,什么都看不清。
“你什么意思?”
“这其实是一种荣幸。路西法是治疗专家,可撒旦是死亡专家。多亏了还有这个身份,你才有希望。你认为你不是撒旦,但是你就是。”他最后又强调一遍。
“不好意思,我对哲学不了解。”
他站了起身,徐徐地道:“死亡,这是你增强力量的办法。你的身体只有在死亡的洗礼下才会更强壮。死亡,也是你复活的办法。”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这样说吧,试试想象一下,自己本来就是死人的感觉。”
“我已经是死人了。”
“不,你死得不完全。”
是么?可死透是什么感觉?
“亲爱的,那些丧尸。为何你会频繁遇见它们?因为你和它们有一点是相似的。”
“什么?”
“不死。彻底的死亡就是不死。彻底的不死就是永恒地死去,也就是死透了。”
这他`妈地太有哲学了。
“我不懂。这和我是撒旦有什么关系?我要如何才能够一边想着自己是个死人一边继续不死?”
“撒旦就是一个一边不死一边死着的身份。在你将对死亡的恐惧彻底放下的时候,在你抛弃你的肉身正视你的无穷大的未来的时候。你就死且不死了。——人们用活物的死亡,俗称黑弥撒,诱发他诞生,就是基于这种原理。”
我沉默了。因为我还是不懂。
他继续引导我道:
“试试看,把自己当做一样物品,而不是一个生命。把你破烂的心脏,当做一辆坏掉的车,再度拼凑起来。你能做到的。当然,前提是你将这颗心脏的重要性彻底忘记,不要被死亡的恐惧绊住手脚。”
依旧是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觉得好厉害的样子。
然而我真的开始这样做。
我将我的心脏想象成一块面粉团,我要做的是将蜂窝状的它揉揉再拼凑起来。
后来我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我越不去想这是我的心脏的话,我在用能量揉合它的时候,它越容易拼凑起来。反而一旦我着急修复它的时候,肉块会再度掉下。
真有趣,不是么?这就是我力量的真谛?忘我便是有我,无我,我就无穷大。
我还倒在血泊之中,子弹还镶嵌在我身体里,甚至有骨头被打碎了。我听见皮革军靴走到我耳边的声音,还听见各种难听的笑声。可这时候我突然什么都不怕了。
我在拼凑自己的心脏。并且知道马上可以报复。
我突然发现,路西法没忽悠我。
***
“我杀死了路西法,难以置信。这软弱的家伙。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传说中以一敌万,被几乎所有天使背叛也依旧能够将反叛头子伊苏高登杀到绝境,连地狱都要为之沸腾的不朽战神在那里?那一年烧红的天空难道只是传说,无穷无尽的红色火焰难道只是小人书上夸张的渲染?”
满是老茧的手将我的脸翻向上,邪恶的眼睛打量我时,充满犹如帝王登基那一刻才有的狂喜。
而这一刻,我的心脏也在异能作用下,在我的胸腔里拼凑起来了。
“你把我的头发抓疼了,该死的肥猪。”
我这样张口对着面前的男人说。他原本狂喜的面容瞬间僵硬住了。
我看见他的眼珠子飞快地在眼眶里打转,滴溜溜地瞧着我的心脏。他可以清楚看见子弹镶嵌在我的胸口,按理说心脏已经烂掉了,可我还能说话,这是为什么?
“不可能。路西法的肉身死了的话,他也会死。这是她告诉我的。”
或许认为是因为心脏没烂透我才还活着,他夺过枪抵着我的左胸口啪啪啪地摁了起来,那里打出了一个大洞,甚至能够看见对面的地板。可纵然如此,我依旧看着他,笑着。
“我有一百颗心脏,亲爱的。”
男人被吓坏了,他召唤身边所有人一起来,将枪口唯一指着我,随后是一阵子弹的暴雨。一具肉身,哪怕用绞肉器也不能绞得这么烂,看我变成肉馅,他放心了,眼里全是激动的光。
“你还能说话么,路西法?”
“是的。”
我唯一完整的眼珠子看着他,如此徐徐地道。男人惊骇了,其他士兵也惊骇了,他们刷刷丢掉枪,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