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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致走后,蒋仪与曾玫尴尬地互望了一眼。
“你如今都十七岁了吧,还没娶亲?”曾玫手里紧捏着绣帕,脸上飞着红晕,坐了下来。
蒋仪坐到她的对面,讲故事般地说:“爹娘为我订过亲,我私自上女方家门去把亲事给退了,为此,我爹动了家法,打过我二十大板。”
曾玫闻此惊愕抬头,心里暗道,二十大板,至少得躺半个多月吧。
“你又何苦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莫非你一辈子不娶亲?”曾玫说道,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我快要嫁了,你也赶紧娶亲吧,别折磨自己了。
“若娶的不是你,我宁愿一辈子不娶亲!”蒋仪直抒胸意。他们难得见一面,他不想弯弯绕绕的,只想把自己的全部心声告诉她。
曾玫怔怔的,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蒋仪,这是我第一次唤你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若你打算一辈子不娶亲,连我都不会原谅你的。你我从未有过情,我也没有欠过你什么情债,不是吗?”
曾玫转身跑出了望秋院,香儿也立马跟着跑出来。
直到很远的地方,她才停了下来,眼泪早已流了满面。其实她听了蒋仪的那番话,她很感动,很激动,很心动,可是……她不能承认。
蒋仪为她写的诗及他作的文章,她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也一张都没有带出来。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沉迷此中。她不想待嫁给了十五皇子之后,心中还留有太多牵挂。
匆匆剪断还算不上情爱的乱丝,她是在对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负责。
“大小姐,你为啥哭啊,他不肯娶亲是他的事,又不是你不让他娶亲的。再说了,你要嫁的可是十五皇子,哦不,现在他已经是王爷了。而蒋仪是望宁侯的儿子,是我们靖宁府的仇人!以后我们可再也不要来这里了,免得被他赖上了,再到处乱说的话,那可就完了!”香儿说得十分夸张。
曾玫看着香儿那张杞人忧天的脸,很无语,自己拿出绣帕擦净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她作为女子,也不想让眼泪轻易地流出来。
蒋仪见曾玫虽然有些不舍却带着决绝的眼神走了,一直呆立在院中。
他心如刀割,腑脏欲裂。
她不久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而他不久就要成为觊觎十五王妃的那个大逆不道的臣民。
*
悠闲岁月,日子过得总是那么快。皇家向靖宁府下的纳吉与告期等礼节皆已完成,就剩下最后一项迎娶了。
靖宁府上上下下已经在忙碌着曾玫的嫁妆。
对于预备曾玫的嫁妆这件事,最上心的当然是高夫人了。从地位上来说,曾玫是靖宁府的嫡长女,嫁妆当然得最丰厚才行。从感情上来说,曾玫是她唯一的亲闺女,她自然是想把最好的都给曾玫,希望她到了王府里有足够的底气,在皇后面前不会感到卑微,在十五王爷面前能挺得直腰板。
府里这两年多来因曾义恩命全府节俭各项开支与用度,且又有那么多生意铺子,进项不少。如今曾玫要出阁了,在嫁妆上当然不能再节俭了。
在高夫人看来,不但不能再节俭,而且要以仅仅次于公主与郡主的高规格来办。她要让自己的闺女在出嫁这一日风风光光的,婚姻之路很漫长,有个圆满的开始十分重要。
出阁头一日,曾玫被一群人围着试穿嫁衣、试戴新娘头冠。
这时,曾致突然进来了。
“各位嬷嬷,请你们先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长姐说。”
众位老婆子还以为他只是想在大小姐出阁前叙叙姐弟之情,便迅速地退了出去。曾玫隐隐感觉到这与蒋仪有关。
她们一退出去,曾致立马走上前来,有些着急地说:“长姐,我师兄想在你出嫁前见你一面。”
曾玫果然猜得没错。她幽叹了一口气,道:“二弟,你跟他说,明日我就要出嫁了,从此以后,我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长姐,你就去一趟吧,我师兄他已经好几日没合过眼了,就盼着见你一面,他说了,就最后一面!”
“不见!”曾玫狠了心。她心知肚明,见了又能怎样,徒增伤悲而已。
曾致一把拉起曾玫的手,就往外走。
曾玫用力甩掉他的手,“二弟,我不能去!你也跟着瞎胡闹么?”
来软的不行,来硬的也不行,曾致脑子里快速运转了起来,脸呈悲痛色,道:“你若不去见他最后一面,我怕他就此重病不起,一命呜呼啊!”
曾玫吓得脸色失常,“他……他生病了?”
曾致使命点头,“病得很重!”
“长姐,我们快走吧!”曾致催道。
曾玫犹豫了一下,迅速脱掉了身上试穿的嫁衣,跟着曾致跑了出去。
刚才的那些老婆子们都在偏房里唠家常,见他们姐弟一前一后从玉冷阁跑了出来,吓得赶忙追着问:“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出嫁头一日可不能乱跑啊。
曾玫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们,停步了脚步。
“大小姐的一位要好的姐妹重病,她去瞧一眼!”曾致立马回道。
众位老婆子也止住脚了,既然大小姐只是去看一眼好姐妹,那也无妨。何况是二少爷把大小姐带出去的,与她们无干系。
到了府门口,曾致也是这么跟守门的几位小厮这么解释的。
待他们一路焦急地来到望秋院时,曾玫见蒋仪好端端地站在门里迎接着他们,顿时气愤地道:“二弟!你连长姐都骗?”
曾致糗着脸,不敢吭声。师兄求他帮忙,他不好推却啊。
蒋仪见曾玫来了,喜出望外。他脸色有些灰暗,没有那一日显得那么光亮润泽,他此时虽然未重病,但一看就能看出他气色不好,肯定是忧虑过重,积郁很深。
“是我让他去找你来的,要怪就怪我吧!”蒋仪站在曾玫的面前,替曾致挡话。
曾玫别过脸去,不敢与蒋仪面对面,却发现石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想起刚才进院时,发现门口还系着一匹黑马,“你要远行?”
“不是我,是我们俩!”蒋仪用坚定的且期待的眼神看着曾玫。
曾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他说的是私奔?“你……你疯了?还以为我会跟你一起疯?”
“对,我是疯了,而且希望你跟我一起疯。玫儿,我会对你的,你要相信我!”蒋仪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想给她力量,希望她有这个勇气。
曾玫惊慌地看着蒋仪,“私奔”这两个字,她从未想过,想到若能与他一起共天涯走海角,也是一件快事。可是,她此时又想到了养育自己十几年的父母。
“你想让我们彼此的父母着急心痛一辈子?流落在外,没有一个亲人?”她质问蒋仪。
“与其相比,你最重要!”蒋仪回答得很干脆。这些问题他都考虑过,可他仍然想这么做,眼看着她就要嫁给别人,他生不如死。
曾玫感觉自己就要深陷进去了,在他心里,她最重要?比他的父母还重要?她感觉自己简直就要答应了,可是她最后说的是:“对不起,我做不到!”
曾玫逃也似地往外跑去,被一直站在门边上的曾致张开双臂拦着。
“长姐,你想清楚了再走,这可是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了!”他看到蒋仪那么害怕她跑开,所以就替蒋仪拦着。他喜欢看到两厢情愿的人在一起,若生生被拆开了,该多么痛苦啊。
“二弟,你闪开!他是望宁侯的儿子,我与他在一起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靖宁府的女儿与望宁府的儿子私奔?得到的只会是天下人的耻笑!爹娘会有多寒心,你想过么?”
曾致惊讶地转身看着蒋仪,“你……你是……”
曾玫一把推开了曾致,眼见着就要走出门,蒋仪急着跑过来,从背后一下搂住她的腰,不让她走。
“玫儿,我求你了,你别走,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蒋仪近乎哀求着她。
曾玫使命挣扎,却怎么都挣扎不开,最后也就不挣扎了,而是冷冷地说:“我不会与你私奔的,除非让我死!”
曾致听了一惊,“长姐,你……?”其实他看得出来,她心里也是有师兄的,又为何要以死相挟?
蒋仪慢慢地放开了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出这个望秋院,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也许再也看不到她了。
曾致对蒋仪苦着一张脸,说:“师兄,你……还是看开点吧,我长姐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师兄,便也跑了出去,追上曾玫,同她一起回府。
蒋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他走到石桌前,将大大小小的一堆包袱用力推得满地都是。
他瘫坐在地,感觉自己的心血哗哗地往下滴,嘴里喃喃地念道:“玫儿……玫儿……”
十余年没再流过眼泪的他竟然泪流成河,他仰天一声长吼:“老天爷……你为何要这么作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