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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御案上一张宣纸置于康熙面前,微蹙眉头细细看去,却是倾国倾城的歌词,“流传往日悲欢眷恋……”,这样的歌是谁所教?抬眼望去,御榻之上胤禟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辗转反侧,手却在枕边不断摸索,心下一动康熙起身来到床榻旁将玉笛放在胤禟掌心,眼见他紧紧握住眼角竟有晶莹闪动,口中轻声呓语,“为什么……为什么……”
“万岁爷。”李德全闪身进来垂首请安,“今儿翻了德主子的牌子,是不是让敬事房传?”
“倒是把这个忘了。”康熙闻言站起身刚要吩咐,哪成想睡梦中的胤禟猛的坐起身,手紧紧攥着他的袍角眼中满是怨埋。
“九爷?”李德全眼见胤禟没了规矩,又实在摸不清楚皇上的态度,无奈出声提醒,“爷可是让梦魇到了?!”
梦?对了,梦!梦中人的孤独伤逝,那刺目的猩红让我只觉得心口冲上一股伤痛,也顾不得眼前人的身份,脱口而出,“为何不来,等了你七日为什么不来?!”
什么?这九爷难不成疯魔了?!李德全只觉得后背泛起一阵冷汗,再偷眼看去康熙竟是满目的震惊,心中一凛难不成自己错漏了什么?!再细想下去,七日……七日!想及此,李德全觉得脑中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难不成那个人附了精魂到九爷身上?!
“所有人退下!”康熙强压震惊,一双鹰眼片刻没有离开胤禟,可那股肃杀之气却让整个宫室中的人有了噤若寒蝉的冷意,不消片刻偌大宫室只剩下二人。
坐在御榻之上的我,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容若离世之前的场景,只觉来此一遭若不替他问出这句话,当真是枉费了老天爷的安排,“那样的风雨,那样的苦守,你怎么忍心?”
临窗而坐,轻纱上映出孤影,康熙放任思绪飘回过往,许久这才缓缓说道,“执念害人,朕原以为他会想明白,最后……到底是折损了那样一个通透的人。”
“执念害人?!”这样的话自他口中说出来竟是另一番光景,翻身下床行至案前,拿起御笔按着梦中所见细细写着,“执念害人!到死他都在劝常宁不要重蹈覆辙,唯有活着才能好好看着心里那个人平安,即便远远看那人微笑心里也是满足的。可是,情之为物哪里是想就能明白的事?!那样风华的一个人,你让他独自面对思量之后的情殇,玄烨你好狠的心!”
没有理会胤禟口中的不敬,康熙只觉得玄烨二字离自己很遥远,遥远的甚至有些陌生,有多久不曾被人如此称呼?自容若离开到如今已有十二年了,那些岁月……是不堪还是难忘?!
站起身来到胤禟身后,顺着御笔看去,只一眼便有了惊心的痛楚,“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君书……”那染血的宣纸已经尘封,世间再不可能有人会知道?!
一把扳过垂首的身姿,灯火通明的宫室中,胤禟一张脸因酒醉泛着异样的红润,一双凤眼带着不明的伤楚,康熙只觉得记忆中的容颜与眼前人有了瞬间重合,“是你吗?终肯回来吗?容若,你回来寻我了是吗?”
听闻康熙言语中的轻颤,心中竟是说不出的疼惜,好似此刻容若就在自己身体里一般,言语不受控制起来,“你希望我回来寻你?!”
轻轻揽过胤禟置于怀中,康熙此刻生怕好梦易醒,只觉自己糊涂这一次也好,“十二年,轮回之间你从不曾回来,明知等待苦楚,却为何七日之殇要我用这多年来换!”
双手攀上康熙的腰身,自己彻底沦陷再不受控制,心中却有几分欣喜,若是借我的口让你了了夙愿,也算我不虚此行,“七日之殇,我殚精竭力耗损元神,再不能入轮回所以也不会入梦,果然执念害人悠悠荡荡孤魂一只,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与胤禟有了交汇,今日借了他的口说出心中疑问也算是功德圆满!”
“容若!”康熙将怀中人又拥紧几分,“见他寻着玉笛,我便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玄烨,我的元神已是残破不堪,如今更是悬在一线。”容若移开身形抬首看向康熙,“能与你如此一遭,也算是上天垂怜,我已此生无憾!当日若不是福全与常宁互阻消息,你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他们也是苦命人你莫再怪。好好疼惜这孩子,胤禟心里有太多的事颇为不易,心境又多有忧思,不要再予他难处了!”
“事事周全,你何时才能为自己算计一番?”康熙手拂眼前人眉角,过往历历在目,心中自是酸楚不堪,“如今说了这些话,可是又要抛下我?!”
“从来缘聚缘散不由人,你我的缘分亦如此。”将双唇印在康熙唇上,心中暗自抱歉。胤禟,这一次要借你圆我最后一个梦了,那唇齿间的决绝让康熙不自觉地回应,什么帝王将相、君侯臣子,统统抛诸九天云外,如今乾清宫里有的只是两个伤情得慰的苦人罢了。
许久,康熙只觉怀中人一软,再不复刚刚的温情,心忽的沉了下去,将胤禟紧紧拥住,望着烛火掩映下重叠的身影淡淡笑着,你……又走了是吗?!看我一眼、问我一句,慰了彼此的情谊,又独留我一人彷徨世间,这天下没了你也就没了睥睨的意义!从来只道是寻常,那堪西风独自凉,你的心字成灰我亦同……
将胤禟打横抱起轻轻放于床榻,眼见此时他已是浑浑噩噩不复清醒,你是离开还是沉睡在他魂魄之中?要我好好待他是吗?好,如你所愿!落了帷帐侧身卧在胤禟身后将他带在怀中,闭了双眸思绪却是百转千回。
容若,这孩子今年也是十四,抱着他就好似你我初在一起的那夜,你的唇、你的隐忍、你的忘情我都记得……那样的时光再不曾有,没了你,我再没了沉溺感情的理由,世间问情惟你一人而已!
犹记得初见时,你比胤禟还要小几岁,那时的我们还没有学会权谋,还没有学会隐藏真心,还没有学会忘情无爱。何其幸,青涩岁月与君识;何其幸,艰辛岁月与君知……鼻翼传来阵阵幽香,康熙渐渐迷醉其中沉沉睡去,怀中的胤禟亦是呼吸清浅平顺……
李德全悄然进来瞧着帷帐中的情形,轻叹一声暗了宫灯理了床帏退身出去,随即命人回了德妃的宫人,这一夜皇上龙体欠安独处,命九阿哥值夜。
乾清宫,静谧安逸,龙涎香悄然弥散,只是那黄账中的茉莉幽香却无人知晓,唯有陷入沉睡的二人依稀之间有了感应……
第二日,近午时我才转醒,错愕万分自己竟然在乾清宫的御榻上睡了整晚,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模模糊糊恍如隔世,唯有一颗头因宿醉而痛楚,即便喝了醒酒汤也是枉然,趁着康熙在南书房处理政务,我忙不迭的回了阿哥所。
哪成想一进门就见八爷端坐其中,若有所思般摩挲手上的玉扳指,我带了笑意说道,“八哥怎么来了?”
八爷闻言抬首看我,良久这才轻声说道,“昨天为何突然出宫?”
“有些事想问问五哥,一时兴起就出去了。”接过宇成递过的茶盏,我坐到八爷身侧,使了眼色这小子立刻退出去,“八哥如何知道弟弟出宫了?”
八爷并未接我的话茬,“哪又为何与茗烟格格在一处,还去了良地?”
“原本没想的,五哥不在临时起意就寻了茗烟,快进宫待选了自在的时间不多,只想与她乐乐罢了!”心下一沉,你这是……呷了一口热茶觉得头痛稍轻,刻意忽略掉八爷言语之间的质问,略带调侃的问道,“八哥可是怪弟弟没寻你一处乐乐?”
“醉酒就那样让你乐?”八爷不温不火的语气,我却听出了里面的不满,“乐到在皇阿玛那里宿醉?!”
“八哥。”将茶盏置于案上,目光澄明的看他,“我这里昨夜可是值守乾清宫,你从哪里知道宿醉?!又是从哪里知道我去了良地,还和茗烟在一处?八哥,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清楚吗?自己清楚吗?八爷心中暗自思量,昨夜之前一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听闻胤禟被皇阿玛抱进乾清宫起,自己就不知道想要做什么?!胤禟出宫没找自己,心不是没有失落;他与茗烟在良地的那一出含情脉脉,心不是没有计较,只是这些都不足以让自己乱了分寸,唯有听说皇阿玛出宫寻他,这颗心才没了着落。乾清宫一夜未出,大殿之上皇阿玛精神的不济,四哥唇上明显的伤痕,这一切都让自己……心惊……心妒……成狂!
“九弟觉得我应该清楚什么?”不敢去看那张俊朗的面孔,垂下双眸手指拂过杯沿,只觉得胤禟的气息染了指尖。
“若是哥哥不放心我,叫人跟着也就罢了,如今怎么将眼睛摆到那处去呢?!”我心中虽有气,却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关切,只道他这是心疼自己,“若是让皇阿玛知晓,这不是自己惹祸上身吗?即便换了别人知道,也是短处被人手捏把攥,咱们何苦做这些搬石头砸脚的事情?!”
八爷只管让手指在杯沿转动,嘴角渐渐有了笑意,关心是吗?你还关心我这个哥哥就好,管你找不找我,管你与谁酩酊一醉,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单凭这番话,单凭‘咱们’二字,也不枉我坐卧不安的这一夜!
“昨夜,皇阿玛可有说什么?”八爷迟疑着还是问出了口。
心中一窘,那容若……口中却故作轻松的说道,“你也说是宿醉,哪里还记得皇阿玛说过些什么,睁开眼还真是唬了我一大跳呢!也不知后面会不会罚,左右我先溜回来再说!”
“你啊!”到底是个不会扯谎的家伙,耳朵红了也不自知,“先睡会子吧,宿醉的滋味可是好受?!过阵子你生辰去我府里热闹热闹,到时让你好好醉一次!”
我见他面色如常又语带揶揄,知道他这口气已然消了,立刻眼角带笑双手攀在他肩上,“好哥哥,这次是弟弟魔怔了下一次决计不敢!求哥哥饶了小九吧,这滋味当真不好受,头疼得紧呢!”
八爷起身将我按在座椅上,手指顺着额角缓缓推拿起来,“知道滋味不好受还敢有下次?!你当御榻是好睡的吗?!”
眯起眼睛,享受着八爷的指捏,听他又念叨夜宿乾清宫的事,禁不住调侃起来,“八哥,你烦也不烦,碎碎念的说了这多次,你……这是在吃醋吗?”
动作一僵,八爷被人窥见心事,面色微腆却嘴上逞强,“你个疯魔的货色,我吃的哪门子醋,饶是担心还嫌晚。歌震良地、夜宿御榻如今你可是内外兼修名动京城了!”
“可是真的?”我扶住八爷的双手回头看他,“怎么说?”
“自纳兰容若后,京城终有人可出其左右。”八爷感受着胤禟掌中的温度,心不自觉地柔软起来,眼前这个人即便是通过暗卫描述,也能窥得他当时的风华。朱红沾唇、手拈莲花,婀娜淑女、多情公子,好一出郎才女貌的华美场面,只消片刻京城四方已知九阿哥倾城一歌为红颜!可如今在自己面前竟是小儿郎的模样多些,还是如此好啊,看着他如此竟觉得还是不要分府离宫的好,当真不愿世人窥得他丝毫神采!
心中暗爽,自己在现代被无情人打击可谓自信全无,如今借着胤禟的身姿倒叫世人刮目相看,饶是他长得风华绝代也要歌好听不是?!还是古代好啊,小小卖弄一下就能技惊四座!
“嘿嘿。”轻笑两声却不料额头挨了爆枣,“八哥,你做什么?我这可是内外兼疼了!”
“要是让外头的看到你这副样貌,莫说倾城一笑了,只怕倾城一呆才好!”八爷笑着嗔道,“快歇着吧,我还要回吏部,你记得想要吃什么只管让宇成告诉小福子,这次生辰可是你分府离宫前的最后一次,咱们兄弟可要一处热闹热闹。”
“好!”目送八爷离开,我翻身躺倒只觉得还是自己的床榻舒服!
“爷?!”宇成小心翼翼的来到身边,“可是睡了?”
“有话就说。”我慵懒的打着呵欠,“你这小子怎变得如此磨叽?”
“储秀宫那头传出话来,说是茗烟格格今晚想见爷呢。”宇成语带踌躇的说道,“只是……眼下格格是个待选的身份,私下里原是不该见的,传话已是不该,这见……”
“知道了,容我想想吧。”我翻身冲里,再无半分睡意,“今儿宫里可有什么话传出来?”
“爷是指……”
没有回身我直愣愣盯着床帏,语气平静的说道,“宇成,什么时候你跟我说话也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主子!”宇成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床侧,“奴才从不敢对主子有二心,如今有些话奴才实在是说不出口……”
“说吧,即便不受听也要有个心理准备不是?”闭上眼睛心中有了一番思量,能让八爷过来事情应该不是那样简单,宫里只怕已经闲言四起了。
“今儿早上乾清宫处置了两个姑姑,听说也是跟在万岁爷身边有些个脸面的奴才。”宇成凑到我耳后轻声说道,“没人知道原因,只说是犯了万岁爷的忌讳。”
忌讳?什么忌讳?
“奴才被李总管打发回来一直不放心,就偷偷守在乾清宫角门等信儿,结果就让奴才看见那两个姑姑给运出来的时候也然没了气息,脸上还裹着宣纸呢!”宇成说这些时禁不住打了寒颤,“这原是宫里处置奴才管用的手法,如今亲眼得见只觉得后背发凉,听运出来的人说她们是嘴给身子惹祸,乱传话才得的报应,说是……昨夜主子和万岁爷……”
“说其他的吧。”
“至于各宫主位,除了宜妃娘娘和五爷遣人来问过,德妃娘娘身边的景程和四爷身边的高无庸也都来打听过,奴才全都胡混过去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刚刚好些的头,此刻又痛了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关心我的动向?!皇阿玛,你让我留宿乾清宫,成全了你和容若,难不成到头来却害了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