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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乾清宫。
眼光掠过御案之上的玉牌,康熙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执笔批改奏章,也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胤禟,静谧的大殿之上只有龙涎香的气息弥散,李德全垂首肃立断不敢发出任何响声,果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那个玉牌可是好还的吗?
默默跪在地上看着玉石地砖映出的暗影,我心中暗叹一声这皇子还真是不好当,久不行大礼,如今跪了半个时辰就酸楚难当,早知道昨夜就不……偷眼看去,康熙还在那里风轻云淡的批批改改,根本就没有搭理我的意思。唉,八哥,这一次你可是害死我了。说什么还回来,让皇阿玛放心,可是我怎么觉得自打进了乾清宫呈上玉牌,反而让皇阿玛越发不放心起来?!那隐隐现出的怒气八成也是因为我!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康熙终于将手中的御笔放下,取了茶盏饮过这才缓缓说道,“可是想好了?”
我正在神游太虚没提防康熙突然发问,一时间有些怔忡,须臾才反应过来,赶忙俯身叩首,“儿臣已经想好,既然回京复命,断没有留着玉牌的道理,请皇阿玛准了儿臣所请。”
“老九,朕当真是小瞧了你!”康熙想到曹寅的密报,语气不免冷了起来,“当年不过是想你历练一下,却没想到你竟不动声色就将两江的盐务拿捏在了手中,这些年你人虽不在江南,可江南的生计倒做的风生水起,难怪曹寅几次三番的跟朕哭穷。”
额角泛起冷汗,这个曹寅又说了什么啊?哭穷?!又不是我这里克扣了他的份子,只怕是毓庆宫狮子大开口了吧,这是拿我当冤大头? “皇阿玛……”康熙眉峰一挑,生生将我解释的话噎在了嗓子眼,那轻叩的杯盖倍感清冷,敛了心神沉声说道,“若是皇阿玛不喜欢,儿臣再不插手江南之事,自此留在京中。”
“自此留在京中?”康熙拿起玉牌细细端详,“老九,你人虽回来,心却未必愿意回来。”
蹙了眉头,心中暗自思量康熙这番话所为何来,照常理还了玉牌也算是表了忠心,怎么反而惹出不满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康熙看着默默跪着的胤禟,只觉得和草原之上所见有了几多不同,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此刻见他如此沉默不语更觉气闷,手中的玉牌啪的扔到了胤禟眼前,“你的翅膀倒是硬了,懂得替自己筹谋部署了?!果然是个财大气粗的金主,布在各处的暗桩竟然比朕的还要多上几成,任你随意出入京城、任你生意遍天下就是要你做这些吗?!你想查的是谁?你要提防的又是谁?!”
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看着地面的眼神添了几分冷意,原来竟是为了这个!真是小看了曹寅,这几年不在江南,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却是大意失荆州了!也难怪送了玉牌回来康熙会生气,在他看来胤禟是因为不屑再用而弃之,根本与忠心无半点关系,更像是示威嘲讽!
俯身叩首,我缓缓说道,“儿臣不知皇阿玛所言。”
“不知道?”康熙将曹寅前日所呈之密折递给了李德全,“拿给他看看,也好叫他明白明白。”
接过密折粗粗看了一遍,心便安定了下来,“回皇阿玛,曹大人所陈奏之事儿臣确实做了,不过却不是大人所想的那样!”
“哦?”康熙见胤禟镇定自若,倒也不急了,“你且说来听听。”
直起身子将玉牌捧在手心,我坦然看向康熙,“儿臣这些年虽说游历四海,却每到一处必要打听当地最为挣钱的生意是什么,然后根据往来进项再做安排。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繁杂庞大的信息传递起来颇为不便,于是儿臣便依样画葫芦在有唐记生意的州府,依凤梧布庄建了通传的方式,各地掌柜要按时将往来账册、物资清单交到布庄,再由布庄整理核准后报到儿臣处。原本也可动用皇阿玛的人,可儿臣又觉得若是为了这些事情动用暗探委实说不过去。望皇阿玛体谅儿臣多年在外不易,饶了儿臣擅自行事的错处。”
康熙一双鹰眼盯着胤禟看了许久,这才缓了语气说道,“既是为了生意往来,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你既然人已回到京城,那些人还是裁撤了的好,免得惹人非议。”
“是儿臣思虑不周,今儿回去便通知各地撤了就是。”我听得康熙此言,赶忙俯首谢恩,“儿臣多谢皇阿玛。”
“且去吧。”康熙挥挥手,复又看起奏折来。
“儿臣告退。”站起身缓缓退去。
“老九。”
刚刚退到门口便听康熙唤我,顿住脚步抬头看去,“儿臣在。”
康熙没有看胤禟,仿若不经意的说道,“把那玉笛留下。”
我一愣,这是……略一思量便将颈间的短笛摘下来,送到了李德全的手中,颌首全了礼数退出乾清宫。
站在乾清宫外目之所及便是乾清门,远远地也能看得见保和殿,此时已近晌午日头正烈,我却丝毫不觉得热,反而有种紧张过后的轻松,还了玉牌今后就不用再去替皇阿玛探听各处事项,也就离是是非非远了一些,尽管紫禁城从来就不缺是非,可少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总是好的!
深吸一口气,迈着小步缓缓而行,忽听身后有人唤我,“九弟。”
笑着转身,立在日头下等那人走到近前,这才说道,“五哥,我正想去给额娘请安,不如一道吧。”
五爷见胤禟一张脸因着日头变得微红,好笑的说道,“原来竟不知你如此爱晒太阳,也不怕暑气上身。”
“这些年在外头风餐露宿也是有的,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娇贵的身子喽。”退后两步让五爷瞧个仔细,“五哥,可看仔细了,弟弟如今可是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
五爷微微颌首,眼中现出疼惜,“你啊,果然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儿,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偏要自讨苦吃,都不知这些年额娘为你流了多少眼泪。”
“这也是我选择回来的原因。”闻言我轻叹一声,走到五爷身侧,“若不是这里还有额娘,若不是怕她日日惦念,我可能还要在外耽搁几年呢。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每每登高望远心中闪回的便是这首诗,想着这里还有额娘在等待,我就无法坦坦荡荡的游历江山,走的越远越是如此。”
“回来就好。”五爷轻拍胤禟肩膀,“这里才是家。”
“我从没觉得这里是家。”侧首看向五爷,嘴边带出一丝苦笑,“家应该是可以放下一切防备与戒心的地方,可是你我都清楚,这里不可能。回来,只是想让关心我的人安心,但对于戒备我的人而言却又是一场尔虞我诈的开始。”
“在外面不也是如此吗?你能将生意遍布天下,没有权谋算计也是不行的。”五爷听胤禟如此说,心中亦是一声喟叹,“我虽劝你万事小心,却不想你对这里疏远,毕竟咱们都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你割舍的掉吗?”
割舍的掉吗?若是昨日之前问,我一定会说“可以”,毕竟我的到来是个意外,这里对我而言没有太多的回忆,可是眼下这一声“可以”却再也说不出口,或是……不能轻易出口。
“走吧,五哥,咱们去给额娘请安。”我没有回答五爷的话,转身向内廷走去。
五爷看着胤禟的背影,心中压抑难耐,禁不住开口问道,“胤禟,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宇成,你先去额娘那儿知会一声,就说我想吃冰过的酸梅汤。”我沉声吩咐道。
宇成应声而去,眼神却带了几多疑惑。
“五哥想问什么?”
五爷几步走到胤禟眼前,语气带着隐忍,“瓜尔佳云秀到底去了哪里?你在筹谋部署什么?”
“当初找你要人之时,你答应过不问的。”我抬眼看他,面色如常,“五哥,你这是不相信我?”
“是担心!”五爷看着胤禟只想看个清清楚楚,却发现自己竟在胤禟眼中看不到当年的澄明,“胤禟,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要忘记,你还有个哥哥,咱们可是嫡亲的兄弟。”
垂下眼帘,心中有暖意淌过,“我始终记得,从不敢忘记,所以也请哥哥相信我。”
“你……”这样的话,原本应该让你我亲厚,可为什么听起来却是如此疏离?胤禟,你到底背负了什么?江南之事了结后,你向我要了还是崔嬷嬷的瓜尔佳云秀,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想要一个武功好的近身服侍之人,却没想到自此这个人竟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再无半点踪迹,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可是信任我?思及此,五爷心中闪过酸涩,语气也不免带了几分颓然,“也罢,若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工部还有事情商议,你先去额娘那里,我过会儿再去。”
“也好,哥哥慢走。”我又怎会听不出五爷语气中的不满,只是很多事情眼下还不是说的时候。
看不透了吗?可……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看懂过胤禟。回转身独自走在永巷中,明知身后有人在看自己,五爷却没有停下脚步,仓皇的情绪让自己显得如此狼狈,眼下唯有远离才能让自己在胤禟面前不要轻易地露了情绪!
眼见五哥远走,我只能暗道一声对不起。其实,在不知不觉之中紫禁城已经有了我爱的人,有了爱我的人,还有了关心我的人,这里已经不能简单的割舍,这里已经有了家的温暖,所以我的筹谋部署就越发重要,你们……都是我想保护的人!
待到庄宜院,雅惠早就备好了酸梅汤,而茗烟也正在此处,几个人你言我语逗得宜妃好不高兴,一时间久不闻的笑声重又回荡在宫室之内。只是我分明看得清楚茗烟眼神之中的恍惚,执念害人,也许是时候帮她堪破眼前的困局了,真相即便残忍也好过自欺欺人。
黄昏时分我和茗烟告退,遣退了随侍,我与她并肩走在染了余晖的宫道之上,彼此无语却走得格外安心,那些嬉笑怒骂的岁月浮在脑海记在心间。可是……有多久没有这样子了?
浮碧亭中相顾无言,茗烟欲语却先红了眼眶,我见她如此轻叹一声,“茗烟,放下吧,恨一个人很累。”
闻言,茗烟终是落了泪,眼中满满的都是绝望,“你……心里也有他?!”
“其实害死鄂尔泰的不是八哥,而是我额娘和你阿玛。”环顾暮色中的紫禁城,我平静的说出事实,“还有这座皇城中的*。”
茗烟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禟,一颗心生冰封千里,“不可能……不可能!你为了他来骗我?!表哥,你骗我!”
“这些皇阿玛和八哥都查过,当年除去鄂尔泰是我额娘首肯的,是你阿玛和安亲王府联手行事,八爷不过是冷眼旁观,毕竟你的身份牵涉了太多的利害。”我伸手握住茗烟冰冷的手,感念她一路走来的不易与艰辛,“只是,有些事却是皇阿玛并不知晓的。”
“什么?”茗烟泪眼婆娑的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期盼。
自怀中取出密报递给茗烟,“机缘巧合,我的人在查这件事的时候,无意间探听到一件事。鄂尔泰在军中虽为先锋,但是为人骁勇善战,深得主帅赏识,所以行军诸事多有交托差办,也正是因为如此鄂尔泰才发现各州府调运的粮草,多是以次充好、缺斤短两。若他是个含糊而过的人也就罢了,偏生这人太过认真,这一查就查到了太子头上。当时,皇阿玛御驾亲征,太子坐镇京中监国,大小事务可自行裁决,他原想着准噶尔部败事已定,所以就打起了粮草的主意,命人暗中偷换就地交易,各州府见他如此,也就顺水推舟得了雁过拔毛的便宜。唉,可叹啊,一场战事下来苦了冲锋陷阵的军士,倒肥了这些宵小。”
“你的意思,鄂尔泰是太子害死的?”茗烟止了泪水,面色悲凉异常,“若当真如此,我该如何替他讨一个公道?”
“皇阿玛治军严厉,与葛尔丹之战可谓倾国之力,此时太子却做下了贪赃之事,他自然知道这等同于窃国,事发必不可恕。若你是太子知道有人已经查到毓庆宫的总管身上,你会如何?!”
“自然是杀人灭口。”茗烟语气清冷的说道。
我微微颌首,“你与鄂尔泰的事虽然知晓的人不多,可是为了永除后患太子还是辗转探知,为了防止此事外漏被安亲王府和我额娘拿捏住短处,便派人赶在你阿玛之前寻到了鄂尔泰,借着早就部好的局一箭要了他的命,而你阿玛的人赶到后见人已死,也就乐得邀功请赏省了自己的麻烦。这件事就被轻易的栽在了我额娘身上,我想太子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他是个没有额娘的人。”
“人命是什么?”茗烟直愣愣看着胤禟,手中的密报已攥的不成样子,他的话虽然残忍,却都是自己从不曾想到的事实,难道这些年自己都错恨了八爷,那自己的执意下嫁岂不成了笑话?!
“人命?”嘴边泛起苦笑,放眼望去满眼猩红,“在这里,人命不如蝼蚁。每个人都陷在权利、*之中不能自拔,有人心甘情愿、有人乐在其中、也有人无可奈何,生在天家享世间不可得的荣华富贵,就必要付出常人不能付出的代价。”
“不如蝼蚁?!果然是啊!”茗烟应着夕阳余晖笑的无比凄凉,笑着笑着泪便汹涌而下,“我该怎么办,鄂尔泰,我该怎么办?!”
起身将茗烟揽在怀中,轻声说道,“茗烟,我知道你的苦,也知道你无能为力的伤,但是你要试着放下,试着接受眼下的生活,试着接受八爷的关爱。不要在爱恨之间太过纠结,怨埋久了,你就会作茧自缚,到最后,你不是跟仇恨过不去,而是跟自己过不去,陷在执念之中不得解脱!这样的你,如何让鄂尔泰安心?!所以无论多么痛苦,你都要学会抽身。”
茗烟紧紧环住胤禟的腰身,将自己伏在他的胸口,那满腔悲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窗口,隔着锦绣绫罗声声恸哭压抑难解。学会抽身吗?放下执念吗?你的话我何尝不明白,可是做到何其之难?!过往,自己爱而不得,若真要怨,自己不也是害死鄂尔泰的人吗?如今,八爷和你心中都有了彼此,我又怎能试着去接受这样的一个人?!后路无觅处,前路可有途?
收敛神色抬手拂去脸颊的泪痕,茗烟脱出胤禟的怀抱抬眼看他,“那你呢,可学会了抽身?你能将前尘旧事查的如此清楚,必定是下了一番功夫,你清楚这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八爷吗?”
“我希望你们好,也希望你们夫妻同心,八爷今后的路并不好走,我不想你们再互相伤害。”茗烟问的话,其实我亦无解,可此时我只能淡然处之,“自从知道鄂尔泰之事与我额娘有关,八爷就故意让你以为是他做的,只为了不伤害你我,不让你陷在两难之中。是他说的,至少你恨他会比恨我要好受些。”
“他一直都是如此。”茗烟苦笑着说道,“事事顾念周到,处处维护周全,你心里若是有他,我倒也不奇怪。”
“茗烟,无论我心里如何想,你们都是夫妻,是要相携走一辈子的夫妻,如今我解了你的心结,那就好好生活,世间能够与他比肩而立的惟你一人而已。”话原本就是想好的,可说出口还是满心的酸涩,“我会尽全力,护你们周全。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茗烟口中喃喃自语,嘴边泛起无奈苦笑,再不复他言。
心神一动我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八爷正缓缓而来,想是事毕离宫,笑渐渐展露,果然是有缘啊,牵了茗烟的手轻声说道,“茗烟,我要你放下仇怨,是要你坦然的面对今后的生活,但是鄂尔泰的仇我一定会替你讨回来,这场战争属于男人,所以你只要静静看着就好,看着我如何叫那人付出代价,看着我如何改天换日!”
茗烟亦看见了不远处的八爷,又听了胤禟的话,眼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没来由的便泛起冷意,直觉告诉她胤禟所说一定会实现,可是他们又要付出何等的代价?!
“八哥!”我一声呼唤,牵着茗烟迎了出去,“部里的琐碎事情可是忙完了?”
一天疲累在听到胤禟的呼唤后,八爷只觉得无比舒心,笑不觉挂在了嘴边,顺着声音看去竟发现茗烟也在场,“九弟、茗烟。”
“爷。”茗烟俯身请安。
“我去额娘处请安正好碰到八嫂,便多说了两句,见天色已晚就一起出来,不过既然八哥来了,也就省了弟弟的事儿。”我将茗烟的手放到八爷掌中,“你们赶紧回去吧。”
八爷与茗烟俱是带了几许错愕,只是那交握的双手这一次却没有分开,我强自镇定笑着看他们并肩离开,独立浮碧亭畔,任夕阳余晖染了满身,余光所至不过是地上的孤影!
回首望向乾清宫的方向,我终是收住了无奈笑意。皇阿玛,你收回了容若的玉笛,是不是告诉我,今后再不会因着他对我多有维护?!你唤我“老九”,是不是也对我有了戒备之心?在你眼中我已经不是那个巧笑轻狂的“小九”了?
“李德全。”康熙抬手揉着眉心,微闭双目沉声问道,“老九离开后见了什么人?”
“回万岁爷,九爷离开后在去庄宜院的路上遇到了五爷,说了几句话便独自一人去了宜主子处,五爷回了工部。”李德全垂首回道,“今儿八福晋进宫请安,先去了惠主子和良主子处,后又去了宜主子的庄宜院,九爷碰巧遇到便闲话家常满室笑声,近黄昏二人才离开。不过……”
“不过什么?”康熙因着疲累显得有些不耐烦,“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吞吞吐吐起来?”
李德全赶忙说道,“九爷和八福晋在浮碧亭坐了片刻,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八福晋好一顿哭泣,九爷虽有劝慰但八福晋依旧难掩悲意,直到八爷离宫途经才将八福晋接回,夫妻二人是……牵手而去的。”
康熙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案前宫灯出神,小坐片刻……难掩悲意……牵手而去……胤禟,你这是要解去他夫妻二人的心结吗?只是,你凭什么能解去他们的心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李德全,昨晚老九的府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康熙的询问让李德全冷汗陡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万岁爷,奴才只知道八爷去了九爷府邸,至于期间发生了什么……奴才……实在探听不出。”
“为何?”李德全的回答让康熙一阵烦躁。
“九爷府邸周围的暗卫着实厉害,派去的人想要近前就是不得其法,所以只知道八爷去过,其他的一概不知。”
“下去吧。”康熙轻叹一声,挥手让李德全退了下去,“传旨宜妃,今晚朕会去庄宜院。”
“喳。”
暮色四合,偌大的乾清宫唯有康熙一人独坐,明黄的御案上一册册奏折整齐摆放着,砚台中一抹朱砂格外刺眼,目之所及俱是一派端正,只是心底的那一丝烦躁愈发不可收拾,有心将奏折全都挥落,留眼前一片干净,手指所及却还是取了一册细细看着,朱批所落不过是“知道了”三个字。
胤禟,朕知天下事而治天下,从何时起竟不知你的事了?收回玉笛只是想将前事做个了结,你肯留下朕很高兴,可是若无法掌控你的想法,朕又该如何对你呢?朕对你……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色中,马车缓缓而行,八爷与茗烟并排而坐各有所思,那交握的手一直不曾分开。许久,茗烟望着窗纱之外的空寂街市,轻声说道,“爷,表哥跟我说了很多话,他希望咱们夫妻同心。”
八爷闻言没有应声,只是盯着车厢一角出神,唯有那握着茗烟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茗烟感觉到八爷的力道,眼神流转却不曾落到八爷身上,“他说鄂尔泰的事情与你无关,要我放下执念,试着接受眼下的生活,试着接受爷的关爱。他还说,你我是要相携走一辈子的夫妻,世间能够与你比肩而立的惟我一人而已。”
“他还说了什么?”八爷原本纠结的心,在听了茗烟的话后,竟然有了一份了然,不觉带了几许笑意。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茗烟平静的说道,嘴角亦带了笑意。
伸手将茗烟揽过来,八爷依旧看着车厢一隅,仿若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你我原本就是夫妻,自然要相携走一辈子,今后我会好好待你。” 胤禟,既然你将她的手放在了我的掌心,我就一定会好好握住,你的嘱托我从未相负。你说的没错,我们是夫妻,可是……我也记得……你是我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
茗烟将头抵在八爷的颈间,痴痴望着窗纱之外忽明忽暗的光影,眼前浮现的竟是鄂尔泰犹如阳光般的笑容,嘴边的笑意越发浓起来。鄂尔泰,我会好好活着,静静看着那个人如何为此付出代价……
幽暗车厢内,有人释惑而笑,有人了然而笑,惟那相依的身影几多凄凉几多萧索,人却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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