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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唐秋兰拿银刀割破我的手腕时,那随即而起的疼痛让我禁不住蹙了眉头,胤禛其实……我很舍不得和你断绝这最后一丝联系,只是你我的路从来都不同,我原本穿越而来希望在历史的夹缝中为胤禟求一份生机,到头来却因为你而乱了方寸,心甘情愿作了棋子,明知死路就在眼前,却还是走了下去,你……是缘亦是劫!
转眼间,蛊虫已经顺着手腕的伤口钻入体内,心间一阵绞痛,刹那间所有的不舍和爱恋升腾而起,过往的一切自眼前流淌而去,无力的困顿将所有的执念击得粉碎,伴着四肢百骸蚀骨之痛,紧绷的神经终于找到了断裂的理由,胤禛……原谅我的固执,原谅我的背离,原谅我将这最后的一丝联系斩断……
“爷!”宇成看着胤禟昏死过去,大惊失色,“主子这是怎么了?”
唐秋兰将草药涂于胤禟的手腕,细细包扎好,这才轻声说道,“蛊虫入体需要噬去旧蛊,此间痛楚非常人可以忍受,王爷心头牵挂太多,更是难捱,今日便是大劫,单看他能不能闯过来了。”
“怎会如此?!”宇成闻言更是焦躁,“难不成主子……”
“不会!”唐秋兰缓缓起身,看着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胤禟,“有我在他便不会有性命之忧,他闯得过便闯,闯不过我也要他闯过来!”
昏睡中的我仿佛置身熔炉,细细密密的疼痛钳夹在每一道骨缝之中,只觉得忘川就在眼前,跨出一步便是奈何桥,每每升腾起放弃之念,胤禛一双鹰眼便不断闪回,放弃反而成了最不可企及的目标与煎熬,此一刻才当真明白,死才最是轻松解脱的……
与此同时,身处户部的四爷,忽的心间一阵绞痛,整个人险些站立不住,所幸高无庸眼见不好,整个人架住了四爷,“主子。”
四爷手扶胸口,那渐起的痛楚让他转瞬便是一身冷汗,想要开口说话,哪成想喉头一腥,竟喷出一口鲜血来,只抬眼看了高无庸便昏厥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他竟莫名想起了胤禟……
待到清醒已是三天之后,看着宇成憔悴的面庞便知他几夜不曾合眼,“劳烦你了。”
“主子这话宇成可受不起。”宇成伸手扶胤禟半坐,妥帖垫好枕褥,“倒是唐小姐这几日颇为操劳,奴才不过是守在主子身边罢了。”
“她人呢?”刚刚醒来只感觉身体虚弱,那些麻木之感倒是去了不少,可见新蛊已然起效。
“去给您煎药了,说是帮您恢复元气的。”
“这几日战况如何?”
宇成刚要答话,便见秋兰端药进来,遂闭了口上前将药碗接过,“姑娘辛苦,爷已经醒了。”
秋兰闻言露了喜色,急急走到胤禟床前,“王爷可有不适?”
我微微摇头,示意她坐到身边,“这几日辛苦你了,我如今除了身上无力外并无不适,身体麻木的感觉去了不少,可见这事儿是成了。”
“恭喜二字,秋兰说不出口。”秋兰俯身跪在床榻边,接过药碗抵到胤禟眼前,“旧蛊虽去,殇毒也解,但王爷余生便要与新蛊为伴了,若是秋兰安好王爷便无虞,但若是……只怕王爷……从今往后秋兰便是王爷最大的软肋。”
将药一饮而尽,我笑着看她,“每个人都有软肋,你助我不过是为了你的软肋,而我的软肋却不止你一个,索性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便安然待在我身边就好,我自不会亏负与你,也不会强你不愿。”
“我母族已然安全,开始休养生息,王爷并未食言,秋兰自是感恩戴德,万不敢再奢求什么,惟愿王爷康体安泰。”说罢,自袖笼中取出瓷瓶,“这里面是些固本强元的药丸,对于强解血蛊之人有恢复的奇效,王爷可给予下蛊之人。”
“他……”伸手接过瓷瓶,“不会有事吧?”
“王爷已然清醒,那下蛊之人就无碍了,只需将这瓶药丸服下,便可恢复。”
“宇成,快马加鞭把这药送回去,给……”略一思量,“给你义父送去,不要让他知道是我,也不要让他知道此药的作用,怎么说李安达自会斟酌。”
“奴才明白!”宇成接过药瓶急匆匆离去。
秋兰看着远去的宇成,若有所思,再无他话……
京城,雍王府。
高无庸手捧着御赐灵药进了内室,“福晋,宫里派王院使将此药送来,说是能帮助王爷康复。”
雍王福晋闻言喜上眉梢立刻起身相迎,“有劳王大人,这下子王爷有救了。”
王允谦赶忙回礼,“臣不敢当,皇上忧心王爷多日未醒,此番所赐之药臣下已经验过,必可解去王爷的病症。”
“快给大人看座,”言罢福晋侧身请过王允谦近前查看。
王允谦探了探四爷的脉象,心下一叹,果然是蛊毒之祸,看来睿亲王是将体内的蛊解去了,这药十有*就是他送回来的。就不知四爷此番醒来该如何……微微摇头,收敛心神,王允谦将药丸以酒醒开,慢慢喂了下去,不消片刻四爷竟气息平稳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爷,可有不适?”王允谦近前轻声问道。
四爷神思恍惚,一时间竟不知身处何地,只隐隐记得自己吐了血,“这是怎么了?”
福晋见四爷醒来,禁不住落了泪,跪倒榻边哽咽道,“王爷突发急病,吐血昏厥好些日子了,多亏今日皇阿玛赐下灵药,您才……”
微蹙眉头看向王允谦,四爷略一沉吟,冷声说道,“所有人退下,院使留下。”
福晋闻言虽有不舍却也知道四爷的脾气,遂对王允谦嘱托几句便依言带了众人离开。
“出了什么事?”四爷半坐起身,看向王允谦,“皇阿玛赐了何药与我?”
王允谦将药瓶呈到四爷眼前,“回王爷,便是这个。此药未经太医院调制,是乾清宫直接赐下的。”
“本王的病?”
“睿亲王怕是强行解去了体内之蛊。”王允谦看着眼前之药说道,“看来王爷找到了擅蛊高手,也知道您以血侍蛊,所以才会这样及时的送了药过来。臣查验过了,只要将药服完,您便可无虞。”
接过药瓶,四爷冷哼一声,“这便是说本王无需再取血制药了?”
“是!”
“胤禟!”将药瓶紧紧握住,一双鹰眼凛冽寒意泛起,“你竟敢……你竟敢……”断了你我最后的一丝联系,你好大的胆子……
平叛的战争在胶着几月后,终于迎来了战事的突破性进展,清军大举攻入藏地,势如破竹无人能挡,胤祥在军中的声望空前,而我倒是乐观其成,平日里只待在十四的军营之中,任这兄弟二人率军厮杀,偶尔还会偷闲去沿途的唐记商户查看往来账目。
然而我却没想到多年之后竟会见到策凌敦多布,他就那样突兀的站在眼前,面庞依旧坚毅,却难掩憔悴神色,战乱之中他竟然只为了一匹锦瑟而来,见到我也不意外,只淡然笑着唤道,“兄弟。”
单此一声,初见时的百转千回便悄然划去,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肩膀,“阿布哥哥。”
策凌敦多布亦是抬手抱住胤禟的臂膀,“娜木钟喜欢凤梧布庄的锦瑟,我来取一匹。”
“就为了一匹锦瑟?这可是清军辖地,你就不怕……”我引他进内室,屏退左右,“若是被人瞧见岂不是有性命之虞?!”
拂去满身风尘,策凌敦多布大喇喇的坐到罗汉榻上,“战事一起,哪里还顾得上性命,如今我能给她的不过是满足一点女儿家的小心思。”
“还是如此恩爱,如此我这月老也算没有白当。”我见他神色自如,也就放松精神,坐到一旁打趣道,“我听说娜木钟可是没少给你生孩子,老夫老妻的还能如此,倒也让我羡慕啊。”
策凌敦多布闻言露出一丝苦笑,“听说?你不是听说,而是一直知道我们都如何,凤梧布庄不过是你明处的买卖,你暗处的眼线已经遍布西北各处,原以为康熙皇帝不过是骄纵你允你行商罢了,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兄弟二人小瞧了清廷。”
干咳两声,只道这可不是康熙骄纵,若当真是胤禟只怕多半都会在富庶之地经营,断不会来这些收益较慢,商路太长的偏远地区,要不是只道西北战乱,要不是为了今后的打算,就连我自己也不会想着开西北商路的。
“清军选了你做后援当真是上上之策,不需国库支出过大,你倒是贴补不少啊。”策凌敦多布略带揶揄的说道,“有心想要毁去你的营生,可是却发现你已和当地民生融为一体,伤了你反倒得不偿失。”
听着策凌敦多布言语中的揶揄,我心里倒不是滋味起来,“从没想过你我会有交集,当时在草原相遇我戒备心多于你,结拜于当时更多是权宜,却不想相处下来竟觉得比亲兄弟多了几份亲近。”
回头看向策凌敦多布,“阿布,这是一场必败之战,清军已经开始扭转战局,也许过程不会很快,但如你所见后援充足已成为决定性的因素,为了你的亲人,可不可以不要誓死抵抗?我不想看着你白白牺牲性命。”
策凌敦多布闻言略一晃神,站起身来,“娜木钟此次非要随军,我却没有拦她,因为知道拦也没有用,她很清楚我从一开始就不愿打这场仗,却又无可奈何,而这一次康熙皇帝派出了三位皇子,我便知道战局终会如此。”
“知道如此,你还来……”送死吗?阿布!话说一半心里已然明了,他如此这般与我有何区别?!
“兄弟,我是额尔德尼卓里克图珲台吉的嫡亲弟弟,准噶尔部大贝勒,这场仗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因为这是我的责任呐。”手指拂过柜子上陈列的锦瑟,挑出一匹青碧,仿佛想到什么,嘴边的微笑渐起,“便是它了。”
将锦瑟拿在手里,策凌敦多布回身抱拳,“兄弟,今日就此别过,万望保重,他日战场再见我绝不留情,那里只有策凌敦多布,没有阿布亦没有唐隐。”
抬手回礼,我黯然说道,“阿布哥哥和嫂子也要多多保重。”
策凌敦多布豪爽一笑,转身就走,待到门口,“兄弟,若是他日我夫妻有不测,还请你了却身后之事,我一生戎马身负责任,只希望……”
“哥哥放心,唐隐定不负哥哥所托。”鼻翼酸涩,却没有落泪的气力,惺惺相惜当如此,你不说我已明了,只因……你我都是困守人生的权贵。可谈权贵二字,最是累人!
我就这样默默看着阿布哥哥走出了视线,走过了我们曾有的交集,那些策马草原、共御狼群、高歌定情、草原醉酒的过往那样真实又那样的模糊,那些出现在最好岁月间的不羁、狂傲,已经随风而去悄然消失,就连记忆都吝啬的开始忘怀。
“祝大清江山永固,祝蒙古和睦昌盛!愿天下亲如一家!”举杯邀月的祝愿还在耳边回荡,如今却只能心酸一笑,“阿布哥哥,你我终是负了当年所愿……”
将腰间的珐琅盒子握紧,心下暗叹,这便是习惯吧,即便不需要再服药,却不舍得将其丢弃。
“胤禛,不知你可安好。”
阿布说的没有错,这场仗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因为这是他的责任,而我不也是这样吗?争储之路,明知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舍不得看你一个人;而你……我明知是爱的,也要去放弃,因为结局早定;眼下,已知前路渺茫,却还在努力前行,因为你就是我的习惯……
时光流淌,悄然无声,湮灭世间万千涟漪,自策凌敦多布离开后,我便冷眼看着一场战争在身边厮杀,胜负已经注定,我要的不过是一个结局,一个可以助力胤禛的结局,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再见阿布哥哥已经是三年之后,我站在高岗之上,远远看着被清军围困的准噶尔部大贝勒,看着他身后的残部,看着那些不肯缴械的蒙古骑兵,我甚至闻到了随风而来的血腥气息,可我却只能远远看着,不敢上前一步,不愿面对那悲壮的时刻,也可以说是不敢吧。
“九哥,你又卖了个人情给十三哥呢!”十四策马立在胤禟身边,略显落寞的说道,“这一路而来,十三哥战神之名传遍大漠,九哥做的好买卖,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帮帮十四弟呢?”
“若帮你就会害了十三弟,你可愿意?!”我望着远处缓缓说道,“你已经成为他们最大的阻碍,竟不知道吗?”
十四闻言直愣愣看着胤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的点破,须臾这才朗声笑道,“哈哈,十三哥曾说过你是个顶有趣的人,如今看来倒是没错,你我都落入如此滑稽的境地,当真有趣的紧啊!”
“听十三哥说,当初你和这位大贝勒结拜过,如今便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吗?!”
抬手指着远处的策凌敦多布,十四继续说道,“我虽不喜额娘所作所为也心有不甘,但能来战场厮杀一番,倒也不负我爱新觉罗子孙的声明,九哥算来算去又如何呢?只怕到时候落得人财两失的下场!便是眼下不也是只能作壁上观,看着自己结拜兄弟战死吗?!”
眼看着策凌敦多布被人挑翻落马,失了兵刃,而十三并不上前,任由清军将他和随从围住,残阳如血映在甲胄之上满目狰狞,也许我该作些什么了。
我缓缓抽出羽箭弯弓,不理会十四错愕的神色,说道,“当日结拜的是阿布和唐隐,如今他是大贝勒,而我是睿亲王,这结局我来定吧!”
“放响箭!”我吩咐道。
随着响箭升空,策凌敦多布抬头看来,只见高岗之上胤禟正搭箭待射,遂仰天长啸,任由随即而来的羽箭穿透自己的胸膛!兄弟,哥哥承你此情!多谢!
“你……”十四不可置信的看向胤禟。
再次弯弓搭箭,缓缓瞄准战场之中的那一抹青碧锦瑟,阿布哥哥,这锦瑟果然衬得起娜木钟,你再等等你爱的人这就会去陪你!手一松,羽箭出,战场归于沉寂……
“宇成,将大贝勒夫妇的尸骨收回来,我要送他们回去草原。”
“喳!”
掉转马头,向营地走去,十四急急跟上来,“九哥果然是个阴狠之人,竟然连妇人都不放过。”
“十四弟,自裁者犯了杀戒,是要坠阿鼻地狱受炼狱之苦,准噶尔部大贝勒的生死关系战局,这个是他必然的结局,而他们伉俪情深,娜木钟自然会殉情相随,我不想他们坠入地狱,所有一切终结我手岂不好?!”
催马向前,我回首说道,“我和你不同,你有不甘,而我没有!”
十四望着远去的胤禟,心间幽幽升起酸涩,回首看向胤祥,只觉得此一刻最可笑的便是自己,这多年的心思百转,与胤禟比起来竟是轻如鸿毛,负了岁月……
策马奔腾,仿佛又回到了与阿布草原比试的时光,那时候天高云淡、少年不羁,而如今……不要怪我,阿布哥哥!只愿来生你和娜木钟能再续前缘,布衣荆钗岁月静好……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满目秋色,暮落云合,咫尺人千里,犹忆笙歌昨夜欢……
只道世事如棋局,茫茫不可期,千古伤心谁人问?悲也,怨也,都化作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