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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宜嫁娶。
一大早,云清便向管事告了假。挑拣出一身还算崭新的衣裙,好好的给自己梳了个发髻,便想着出门去找宝儿。
起身的瞬间,她瞥见了铜镜中自己那张乌漆抹黑的脸,再一抬手……
出门的时候,她已经焕然一新。而且,头压得很低,还特意将额前散下了几缕碎发,遮住了大半个容颜。
她那张脸,实能惹祸。
可今日是宝儿和高与成婚,她不能那个鬼样子去给他们贺喜。于是乎,两个月来,她第一次彻底的洗去了那一脸一手的锅灰。
出门的路倒也顺畅,不多时,她就拐进了那个略显偏僻的小巷。
门两旁早已经挂上了那种向征喜庆的大红绸,就连旁边的两根木头柱子也都沾了喜庆开始张灯结彩了。
此时的宝儿已经一身嫁衣,乖乖巧巧的坐在正房里,由两个女宾帮衬着梳头。
云清三步并做两步,满怀欣喜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姐姐!”对面的小新娘“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后面的女宾还握着她的一缕头发,这一揪,直是揪得生疼。
“你看你,都要嫁人了,还如此莽撞。”云清一边帮她揉着头,一边笑着说道。
“姐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宝儿搓起衣角,竟然有泪隐现。
“今日宝儿大婚,我岂会不来?”云清笑道。
“姐姐,你……你不必瞒我。我已经知道了……”云清说她是教书先生,但宝儿不是傻瓜,上次见她一身下人服,为了遮挡容貌还涂了一脸的黑灰。只要稍做打听,她便已经心知肚明了。
有心让云清辞了那份工,可再折回时,她已经跟着表小姐去皇家猎场了。
想着云清本是个贵人的命,今日为了他们,却跑去别人家做了侍婢……想着,宝儿抹起了眼泪。
“大喜的日子,休要如此。”云清一边替她补着装,一边宠溺的在她娇俏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
“高与呢?”云清扫视了一周。唯独不见这位新郎。
“还没来得及知会姐姐,”宝儿抽了一下鼻子,拉过云清的手:“前些日子高与剿匪有功,萧大将军替他谋了一个四品校尉的职,他现在已经搬去将军府旁边的新宅了。”
宝儿沉了一下,继续道:“因为围猎的事情,本以为姐姐今日无法回来了。可又怕你若是回了城找不见那新宅,所以……”宝儿又搓了搓衣角:“我便想着在这里等着姐姐……”
云清将她的头拥在了怀里,柔柔的抚着。
“吉时到——”随着门外喜婆的一声高唱,只听热热闹闹的锣鼓声由远及近。
迎亲的队伍之庞大。已经大大的出乎的云清的意料。不过一见那些端坐在马上的英武青年,她立时明白了:这应该是高与在军营里新结识的弟兄了。
高与一身大红喜袍,两个月不见,已经成熟了许多。
他接过喜婆递过来的红绸,满脸喜悦的牵过宝儿。目光一扫,他身形一怔:“你……”他看到了宝儿身旁的云清:“你莫不就是……”
云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忽然间,高与身形一低,单膝点地给云清施了一个大礼:“恩公请受高与一拜!”
先前的少爷忽然变成了女子。而且还自降身份给人做了侍婢。如此大恩。他高与又怎能不拜上一拜?
这一拜,却令云清不得不站到了众人面前。
她赶忙上前。伸手将高与扶了起来,说了些祝福的话,便跟在迎亲的队伍里。一起去了新宅。
她的头一直压得很低,除却方才去扶高与,可以说她在众人面前是面目模糊的。可即便如此,一路上,她仍旧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侧目望去,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许是草木皆兵了,她暗自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我原来是做什么的,怎的如此多疑?
新宅不近,可一行人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倒也行得很快。
拜了堂,行了礼,宝儿在喜婆的搀扶下,便顶着大红盖头入了新房。
云清等一众女宾,则由侍者引领着,入了前厅,开始吃席。
她特意挑了一个暗处,尽量将头压得很低。心里盘算着,略表心意喝上一杯,便需离去。
前面,高与正和一众兄弟说着话。他手里擎着一杯酒,目光却一直落在云清这里。他心里暗自思忖:此人不仅是宝儿的姐姐,也是自己的恩公,这第一杯酒,理应先去敬她。
想着,便将客人交与了侍者,提起大步,端着酒杯,满面笑容的朝着云清走来。
“姐姐,这第一杯……”刚想敬酒,忽闻外面门房唱道:“镇国大将军萧漠然到——”
“萧大将军,是萧大将军来了!”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听说这萧大将军极少出席私人宴会的。”
“正是,正是。”议论之人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新郎高与:“看来这高校尉前途无量啊。”
“此番来前,你还思忖这高郎品阶不够,怕辱没了你我身份,如此来看,竟是要靠他沾了光呢。”
……
云清天生耳力过人,即便失了武功,这些议论声,还是一字不差的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趋炎附势,世态炎凉,在来西越之前,她还真是不识的。看来那时,定是被慕容启保护的太好了……我怎么又平白的想起他了?真是,真是……
“你……”
云清一抬头,面前的人居然换成了萧漠然。
“你怎的会在这里?”他蹙眉问道。
“我。不能在这里吗?”云清很是诧异。
萧漠然朝着门口望了一下,然后略微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你今天怎的没涂锅灰?”
“新娘子是我妹妹,我今日不想涂锅灰。”她回答的很是诚实。
“你……”萧漠然又朝着门口望了一眼:“最好速速离去。”
云清更加诧异。
这萧漠然总体来讲也算是个知礼的人。方才已经告之他新娘是自己的妹妹,他怎的还如此说?
正在思忖要如何答他,忽然听见门房更加高亢的唱了一声:“端康王爷到——”皇子,当然不能直呼名号。
还真来了。萧漠然有些头疼。
我那府的主子?他也来了?云清更加诧异。
下一秒,她便无比的诧异。虽然其中许多宾客为了一睹端康之姿,都瞬间涌到了前面,可云清还是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那位冶艳如妖,一脸春风的……乔家小越!
他?
云清直是惊讶的要跌倒。还好,旁边有一好心人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办?我要藏到哪里去?她忽然间瞄了一眼那厚实的桌布。
我为什么要躲?……我确实得躲。
瞬息间。她就自问自答的进行了好几个回合。
正左右思忖,寻找着逃遁的路线,忽然感觉身子一咧,身旁的好心人低声道:“你是想逃走吗?”
一回头,一双醒目正对上了她的眼。
来不及多想,她重重的点了下头。
好心人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三拐两拐,就把她带到了大街上。云清总算舒了一口气。
刚才跑得太急,她有些喘不过气。现在正好,她干脆蹲在了地上。全然没有形象的大口大口的喘着。
“谢……谢谢你。”她抽空朝着来人招了招手,便又开始认真的喘起了气。
好心人歪着头站在那里,似有不解:“你……你的功夫呢?”
“什么?”云清侧过头,有点没大听懂。
好心人上前一步:“我是说,你的一身武功呢?”他低下头看着她:“还有,平南王不是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你不在他身旁,怎的跑到了这里?难不成……他竟不要你了?”好心人忽然站直身体,双目似火,他在生气?
“平南王”……萧漠然也说过的……
“你认识我?”
对面的人怔住了。
“我是云清?”她又问了一句。
……
长宁城中一座小院。梁成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成哥。回来了。”一个身材娇小,面色红润的女子一边披着衣服。一边从下人手中接过了一个刚刚睡醒的胖娃娃。
“嗯。”梁成一边应着,一边迈进了客厅。
“喜宴热闹吗?”女子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伸出一只手来逗弄着膝上的胖娃娃。
梁成没答。
女子侧过头。认真的看了看他:“你怎么了?有心事吗?”
“没事。”他低下头喝起了茶。
女子咬了咬下唇,道:“庆子都四个月了,你还没抱过他,你……?”
梁成终于看向她:“别瞎想,鹊儿。”
此女正是落河山上的马家老大,马鹊儿。
当日刺杀云清未遂,她还险些死在了慕容风的刀下。马鹊儿一时万念俱灰,便开始离家出走。
在通往西部的道路上,她不幸遭遇了一伙匪徒,正惨遭蹂躏之时,命不该绝的遇到了同样失意的梁成。
梁成将满腔忧愤一股脑的发泄在了刀剑之上,一十二个匪徒,刀刀致命,一个没留。
他救下了已然昏迷不醒,一丝不挂的躺倒在地的马鹊儿。
后来,马鹊儿活了过来,可她一心寻死。上了两回吊,投了一次井,还用剪刀刺伤过自己一次。梁成无奈,终于慈悲为怀的娶了她。
从此,马鹊儿便成了他的妻,他成了马鹊儿的夫。一年之后,妻还给夫生了个叫做庆子的大胖小子。
按说一家人应该就此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没成想……
云清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