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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终章】
【第一章千秋月】
金步摇,美人脸,相映成辉,在顾回蓝眼中却形如罗刹,笑里藏刀。释然在不在这个毒妇手中,她还要看怎样的热闹,那一样关于自己的她又势在必得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种种忐忑困惑,像井底的蛙,想要一跃而出,出井口看看天地多大,忽又怕真相其实太过巨大,远超自己的承受,又或者根本就是下一个陷阱。
心中万千,脸上则是不能露分毫,为释然,忍之不能忍,早已成了顾回蓝的常态:“王妃认错人了吧?我从未见过王妃。”
那四五十岁模样的妇人,抬手理云鬓,暗地里则嗔怪的瞥他一眼,眉宇间虽已不再年轻,还是存有风情三分:“贵人多忘事,”她向后随意挥挥手,示意放走金满楼的戏子,她可不喜欢许多闲杂人等在场,“给顾大侠看座。”
看顾回蓝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那些戏子,靖江王妃笑了:“这里既是王府别苑,就不劳顾大侠费心了。”言下之意,这些人是生是死,都轮不到顾回蓝管。
顾回蓝当真没有再问,不过也没有坐,依旧挺拔屹立,手中的剑光亮如练。
满院子的侍卫已经退开两边,给金满楼诸人让出一条路来。那面色煞白的掌柜第一个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往外跑。无情则面带忧色的看了一眼帷幕,以为后面还藏着他尚来不及问姓名的贵公子和帐房先生,他若不带他们一起走,这二人必定会陷入重兵包围。但假若叫上他们,二人这一次深入虎穴的苦心,势必白费。
稍有犹豫时,后面侍卫已经不耐,一掌推过来,不由分说,将他推搡出去。
踉踉跄跄跌出门口,没等站定,一道阴风已从耳侧掠过。无情一惊,就地跳远,他是戏子,身手从未落下,这一跳,将将逃过一劫。待那人再砍,一只手已从身后袭来,收刀,踹人,动作行云流水,利落至极。正在逃命的无情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不由大喜,小跑回来,直至逃到那保护自己的人身旁。
那人身旁早已站着一个。
一身侍卫劲装,掩不住如玉如竹,儒雅温润,不正是那足智多谋的帐房先生吗?再看那救他之人,同样王府侍卫的打扮,却有一张叫人过目不忘的脸,不正是那贵公子吗?
无情惊喜道:“你们不是.......”
帐房先生一笑,拉他躲过又一道凛冽寒芒:“跟紧!”
他手中也拿着一柄剑,大约因为没有内力,招式都是软绵绵的。好在反应机敏,剑招又活,自保倒也不成问题。
无情却很快哆嗦着快走不了路了。
——也怪不得他胆怯,着实那眼前情景腥风血雨的,太过悚然。就在方才,走在所有人前面的掌柜,被王府侍卫自背后一刀捅穿,不声不响的就做了冤魂野鬼。戏子们看见了,正要尖叫,冷不防见那些挥刀向他们砍来的侍卫人,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黑衣蒙面,措手不及的干掉大半。侍卫忙呼喝引援,黑衣人也不是少数。双方对垒,一场夜色遮掩下,屠肠决肺的惨烈。黑衣人神鬼莫测,靖江王府侍卫武艺高强,昏暗中,刀剑碰撞铿锵有力,喊杀与惨呼,活人与死人,除了砍倒对方,没有别的选择。
无情紧跟的贵公子最是能干,一柄白骨刀空中打个旋,便绽出无数血花。看得一旁的无情心惊肉跳,使劲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叫出来。
帐房先生却感受到了他的惊慌,偷空将他一推,推进拐角小巷,那里停着金满楼来时用的马车:“走!”
无情脑子一片混沌,手脚并用的爬上车,还没等坐起身来,那贵公子已经掌风一扫,隔空扫至马屁股,拍的马儿撒蹄狂奔,横冲直撞,一头冲进茫茫夜色。
从此,世间再没有戏子无情此人,也没了安小珑。所有的拘束都将散去,只余下无名无姓,自由自在。
可惜他走的太匆忙,没看到贵公子微微一翘的嘴角,意味深长,和那帐房先生由衷祝福的一笑。劈手又砍倒一个,贵公子举手投足间更加酣畅淋漓,看的帐房先生直摇头:“人都走了,醋坛子怎么还是没盖盖子?”
亟初禾嘿嘿一乐,伸手一拽乐子期,顺便削掉他身后偷袭人的手:“可说好了,一会儿不准用瞳术,伤身。”
乐子期瞪他一眼,倒是没有反驳。
王府侍卫并不好对付。不但武艺超群,身手敏捷,还有后援——早有那机灵的,见大势不妙,撒腿奔回王府请救兵。很快,几百人的援军杀到,从四面八方集结成黑压压一片,踩着同僚们的尸身,更加狠厉的围攻。黑衣人和亟初禾乐子期他们,且战且退,很快被逼至一个墙角,被层层包围。待侍卫们正要大开杀戒的关键时刻,就听其中一个黑衣人大喝一声“蹲下!”,所有黑衣人连同亟初禾他们,闻言,迅速伏地。不等侍卫反应过来,身后已响起铺天盖地,撕裂长空的夺魂之音。
再想逃逸,已是晚了。那无数支寸许长的精铁短矢,就来自五十步开外的民宅房顶,几乎像面对面打拳一样,无一纰漏的全数插在了外层王府侍卫的身上,待他们倒地,便又是一轮新的攻击。即使有些没有一举击中要害,箭矢上蘸的药物也起了麻痹的作用,任武艺高强的侍卫也动弹不得。眼见外层层层倒下,里层有反应快的,连忙效仿亟初禾他们一样伏地。却猝不及防的遭遇一场自亟初禾手中,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发出的一场贴地而行的牛芒细针雨,手脚一软,又瘫倒一片。
谁?还能有谁?
几天就制作出这样多的精铁短矢,除了七巧殿还能有谁?
眼见王府侍卫都没了反抗能力,亟初禾这才拉着身边乐子期站起,推开别苑侧门。倒也不急着进,只任由那些埋伏在门内的一票侍卫扑个空。抬手又是一阵飞芒,再招呼黑衣人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终于肃清了别苑中最后的力量。
这场血战,耗时极短,因为乐子期的计策巧妙,皇甫家的黑衣暗卫又个个精英,以一当十,出其不意,加上顾回蓝孤身入虎穴,吸引了院内大部分的侍卫对峙,种种因素合起来,奇兵赢得了奇效,使得众人越打士气越旺盛,越打越精神百倍,终于一举杀入别苑戏台附近。
那靖江王妃当然听见了所有这些不同寻常的声响,非但不慌,反而笑吟吟的:“用些血染的白布骗我娴静门眼线,让他们以为你们受了重伤,始终在客栈养息。暗中却摸进我这别苑来,孤身深入,引开侍卫的注意,里应外合,叫皇甫家趁虚而入,顾回蓝果然好胆色,好策略!”她素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既然顾大侠不希望别人在场,那你们就都统统退下吧。”
固守她身边的侍卫婢女闻言,半点犹豫都没有,立刻就退到角落去,将武器丢的远远,再乖乖坐好,完全束手就擒的架势。
庭院中很快空空荡荡,靖江王妃问道:“顾大侠这样可满意?”
顾回蓝有些意外,他弄不明白这妇人葫芦里到底藏的什么药。明明这靖江王府别苑,不,应该说是娴静门总门,杀手策士跑腿画者,加上无数的细作,人数众多,戒备森严,即便皇甫家的暗卫借助七巧殿的帮助赢了刚才那场夺门之战,娴静门依然藏龙卧虎,有足以绝地反击的力量。顾回蓝相信,只要眼前这女人一声令下,那些隐藏的力量,马上就会从各地赶来,与他,与皇甫家决一死战。
如果仅仅是为一个女人,他们当然不会,也不必忠心耿耿。
但如果是为了长生不老......顾回蓝又打量了一下靖江王妃,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四十几岁,然而她的眼睛,目光深沉,绝不止这样阅历清浅。
经验告诉他,越是看不出底细的女人,越是可怕至极。尤其是,堂堂娴静门主,靖江王妃,那悠然自得的举止和表情,说她在坐以待毙,还不如说她有恃无恐更让人信服。
靖江王妃还在望着他笑:“顾大侠愿不愿给我讲讲,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金陵城的戏班子多如牛毛,你怎么就想到金满楼呢?你怎么就知道它的头牌今日要上我这里来?那个人,虽不是我娴静门的人,但也绝不会是你顾回蓝或者皇甫家的人,他才不敢背叛我........”
顾回蓝则盯着她,答非所问:“我当真见过王妃你?”
靖江王妃嗔道:“不是王妃,我叫千秋月。”
顾回蓝又想了想,确信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名不符实。”
千秋月完全不生气:“不要紧,反正你为我而来,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顾回蓝敏锐的嗅到一些异样:“你到底是谁?”
千秋月看着他,隐隐有些羞答答女儿态:“那年邀你十里红妆的人,你不会半点都记不得吧?”
顾回蓝一惊,又将她打量了一番,断然否决:“那年闯到龙溪山庄,要嫁释然的丫头,分明只有十几岁。”
千秋月笑:“我娴静门一万八千众画者,顾大侠想必也见识过了。”
“易容?所以你当日并没有出嫁,”顾回蓝心念飞转,他大概已经猜到十之**,“或者说当日嫁人的并不是你,你只是借故诓我,试试我对你有无真心。”果然如乐子期所料,娴静门主要的这一样东西,只在江湖,只有自己才有。
千秋月道:“呵呵,不然呢?顾大侠认为以我当日三十年的靖江王妃身份,能下嫁江湖莽夫不成?”
顾回蓝反唇相讥:“我也不过一介莽夫,怎敢劳王妃这样牵挂?”
千秋月媚眼如丝:“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顾回蓝一脸厌恶的别过头去,他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手上粘了一条湿乎乎的蛇,甩不掉,丢不开,腻歪到心里去。不过,能被女人难倒的,就不是顾回蓝了。风月场上走过多年的他,眨眨眼,便有了主意——既然女人要爱,他偏就反其道行之。激怒她,才能摆脱被她牵着鼻子走的困境:“我之所以记不住你,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故意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你。”
千秋月霍然起身,瞬间改了端正雍容,狰狞毕露:“顾回蓝!你........”她话未说完,又微笑着坐回去,“不要紧,我人就坐在这里,今晚你可以慢慢看。”
顾回蓝冷笑:“那我恐怕一辈子都不必吃饭了。”
千秋月眼一瞪,嘴一抿,五官都扭曲:“顾回蓝!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居然敢!!”
“门主真是特别,”顾回蓝偏还要在油中加一把火,大大方方的嘲讽道,“总是自我感觉不错,把自己认为的很特别的人,简直是......太特别了。”
千秋月眼珠子都要喷出火苗来:“顾回蓝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还没有骂完,身后已经传来讥讽的笑声:“别苑外面的士兵早被我们拿下,你又自己撤了内院侍卫,这里还没有藏什么机关,到底是谁的死期临头呢?”
妇人根本不屑回头,她只看着顾回蓝,冷哼:“当日助纣为虐谋害自己的亲弟弟,不知是你皇甫家余孽中的哪一个。”
那人眯起眼睛,不动声色道:“娴静门主,我们皇甫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妇人得意:“呵,外人?我和白头翁早在百年前就认识了,你才几岁,也敢来跟我比交情?哈哈,可别跟我提你们父子情意,除了皇甫释然,你们这些,还不一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皇甫大哥一步跨到她面前,忿忿道:“你胡说什么?!”
妇人用眼角扫他,十分不屑:“白头翁一定给你讲过夜哭山的故事吧?一百年前,”皇甫大哥忽然睁大了眼,为什么这女子讲故事的口气像极了已故的父亲,“一百年前,有一群人,自那飞禽走兽蛇虫蝎蚁都要绕路的夜哭山走出来.......踩过夺命的砂石,却连一个足印都没留下.......蹊跷的是,没过几日,这百余人就没剩下几个.......这几个,便真的有了人气,混进市井,直到今日已有百年。他们说不定就潜在你们中间,和你们一般模样......”
皇甫大哥听着听着,呆若木鸡,他当然记得这故事,一字一句,半点不差。
“知道我为什么也知道这故事吗?”妇人似乎不满足,她最喜欢看对方如临大敌的表情,“因为,我们,就是那有了人气的几个。”
笑声阴森,像刺骨的寒风,无端端刮起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诡谲十分、耸人听闻的夜哭山的传说,竟然.......全部.......是真的!
顾回蓝心头一凛:难道释然又被当作了药人?!!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