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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飞没疯,他看清楚是齐亦辰,拳头收回来了,只是鼻孔还扑扑出着热气,那样子,何止一个“愤怒”能概括。
齐亦辰朝他瞪了一眼,回过身,瞥了眼满地的碎渣,接着抬起头瞥马丁,脸上似笑非笑。
马丁猛地震了一下。
齐亦辰虽然走小众路线,不至于大红大紫,但他人缘好出道早,又是黎锦手下很拿的出手的艺人,因此公司上下谁都愿意跟他交好。马丁刚进公司就被告知,有两个人得罪不得,一个是骆飞,风头正劲,还有一个就是齐亦辰。
“大师哥,”马丁干笑着讨好,“不是说今晚去录音棚录歌?这么早就结束了?我听说你明天一早的飞机去香港,不早点回家休息?”
“不了。”齐亦辰说,“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对了,黎锦跟我一起回来的。”
马丁脸都白了。
“大大大师哥,”马丁哆哆嗦嗦,“你不要……”
“我不要什么?”齐亦辰笑了一声,反问。
“你不……不要……”马丁说不出来,求救似的看着齐亦辰。
他刚到黎锦手下的时候,黎锦跟他提了三大禁令,其中一条就是不准同门相残。
刚刚那幕,齐亦辰看得到,难保黎锦看不到。他怕,黎锦虽然不怎么发脾气,可他冷下脸的时候比发脾气更可怕。
“马丁,你叫我大师哥,我很承你的情,不过,你似乎忘了一点。”齐亦辰慢条斯理地说,“骆飞跟我是一起出道的,我是你师哥,他也是。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不尊重前辈,不行。”
“是是,”马丁说,“我记住了。”
“忙去吧。”齐亦辰挥挥手,“我不会跟黎锦说的。”
马丁三步并作两步走了。
齐亦辰转过身,这一会儿,骆飞已经消气了,不光消气,他像个充气人偶,气都被人放光了,虚脱似的靠在墙上。
齐亦辰看着他这个样子,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骆飞,你活该。”他咬着牙说。
骆飞冷笑一声:“你也觉得是我无理取闹?”
齐亦辰摇摇头,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他。
骆飞接过来,叼在嘴里,齐亦辰也叼着一根,然后摸出打火机,给两人一起点上了。
香烟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骆飞逃避似的将自己掩埋在白色烟雾间,齐亦辰也深吸一口,一口燃掉半根。
“我以前组乐队,跟你提过。”又点起一支的时候,齐亦辰说,“贝斯手长得很帅,家里特别有钱。那时候我们乐队的设备和服装都是他出钱包办,每次他登台演出,我这个主唱没多少掌声,女孩子的尖叫都是冲他去的。”
骆飞应了一声,问:“然后呢?”
“后来他染上毒瘾。”齐亦辰说,“最开始是摇头丸,我们劝他别碰,他不听,总觉得自己不会有事,肯定能戒掉。后来摇头丸不过瘾,就试别的东西。家里发现他吸毒以后,断掉他经济来源,他就靠女粉丝接济继续吸,后来他吸得不成人形,没有粉丝喜欢他了,他就到处借钱,甚至偷了乐队鼓手的学费去买毒品。”
骆飞放下手中的烟,怔怔地看着他。
“他死的时候还不满十九岁。”齐亦辰把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骆飞问。
“我们都觉得是毒品害了他,可是鼓手说,是他自己害了自己。”齐亦辰说,“那时候他只有十八岁,他获得了太多的掌声和吹捧,粉丝狂热的崇拜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毒品?上瘾?那又如何,他从不担心这些,他觉得别人做不到是别人没本事,而他,他在粉丝的崇拜里自我膨胀了。”
“你觉得我就像他一样?”骆飞嗤笑,“你觉得我也在粉丝的崇拜中膨胀了?你觉得我会像他一样,甚至今时今日,我比他获得的掌声还多,所以下场会比他还惨?”
“你的结局是你自己决定的,谁也帮不了你。”白炽灯光下,齐亦辰的目光盈盈闪动,“不过骆飞,你可以自己想想,现在的你,跟刚入行时的你,还一样吗?”
骆飞讥讽的表情在这句话里,渐渐变为僵硬。
“这问题的答案你可以仔细想一想,不必急着下结论。”齐亦辰说,“不过我劝你,最好别拖得太久。艺人的生命就这几年,红就红了,不红一辈子都没机会。没人规定公司偏要在谁身上下功夫,趁公司现在还愿意为你投资,抓紧时间,否则……”
他没说否则什么,只是将一整包烟都交到骆飞手里,两手插着口袋,往另一边走去。
门把手被轻轻按下去,门应声开了,齐亦辰走进门来。
黎锦站在桌边,低头反复比对着两份文件,听见他进来,头都不抬,促狭道:“你刚刚去给他解围了?”
“嗯。”齐亦辰一边笑一边往他这里走,“你不去,就只好我去。”
“我管他做什么?他跟我又没关系。”黎锦抬起头,笑容在齐亦辰靠近后瞬间消失了,“你又抽烟?不是跟你说过,后天晚上就演出了,让你这几天不许碰烟?”
“唉,烟瘾哪是能忍就忍的?”齐亦辰打了个响指,“况且粉丝们不就喜欢我这副烟酒嗓子?”
春节时香港有一场国际摇滚音乐会,齐亦辰作为大陆唯一表演嘉宾受邀,黎锦陪同。这是个打开国际市场的好机会,黎锦一个月前就督促齐亦辰加紧练习,这几天更是变本加厉,叫他戒烟戒酒,就差没斋戒沐浴。
齐亦辰是人不是神,都快被他逼疯了。
瞧他凶神恶煞又要发飙,他齐亦辰赶紧抓话题,说:“我跟他聊了一会儿。”
黎锦的目光立即软了下来。
“聊什么了?”他低下头,装作不感兴趣,只是闲来无事问一句。
齐亦辰无声地笑了:“我说他自我膨胀,狂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哼,他何止自我膨胀。”黎锦冷哼一声,讥笑道,“有个词叫公主病,他这是明摆着的王子病。打小没吃过苦没遭过罪,最落魄的时候也不过背井离乡到外地打拼,还因为长得好看被经纪公司选中,连顿饿都没挨过,更别提什么挫折。就是吃苦吃少了,叫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齐亦辰忍俊不禁,道:“对对,还不识好人心,有人宠着他护着他,他就觉得理所应当,反倒怪罪人家怎么没想得更周到点。”
黎锦斜睨着他,啧了一声:“你又皮痒了吧。”
齐亦辰连道不敢:“不过这次的事,你为什么不能事先跟他讲明白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骆飞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事先讲过,哪还能这么真实?”黎锦别过头,苦笑道,“况且,开始我是不想讲,到后来,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你现在去跟他低个头……”
“不可能。”黎锦断然打断他的话,“亦辰,且不说这件事我问心无愧,哪怕我真的欠考虑,如果连这么简单的炒作我都要跟他低头道歉说我错了,那以后我还有什么权威可言?我也就不用带艺人了。所以我不可能向他低头,这件事无论究竟如何,错的都只能是他。”
“我知道了,我失言,你别介意。”齐亦辰道歉。
黎锦摇摇头,低头继续整理手边文件。他将有用的放到一边,没用的一份份放到碎纸机里碎掉。其中一份,密密麻麻写着字列着表,整整齐齐装订好,他站在碎纸机前看了半晌,最终将它们从要碎掉的一堆里挑了出来,放回桌上。
“没关系。”他低着头,声音有些沉,“反正说这些也没用,我们俩已经没关系了。”
这口气……
齐亦辰直咋舌,心道,这口气如此哀怨,怎么活像被辜负了似的。
况且,你心口要合一啊,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又把骆飞的年度计划挑出来放在桌上,是几个意思?
齐亦辰瞪着桌上的文件哭笑不得,这厢,黎锦抱起一摞文件,已经走到门口。
“你还愣在那儿干嘛?还不走?”黎锦扬了扬下巴,“要真这么有精神,回去把你的演出曲目多熟悉几遍去,再给我忘词,就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一分钱!”
“哎哎!”齐亦辰脊背生寒,再不敢八卦,脚底抹油跟着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