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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怀袖安静的坐在湖边,托腮沉默的望着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夏侯玦也静静的坐在她身边,干净的眼眸一直望着她的愁容满面,静静地陪着她看着平静的湖面发呆。
许久,他轻轻的扯一扯她的衣袖,终于引她懒懒的将脑袋转向他,只一眼,便明白他的意思,长叹一声:“你是想问我怎么了是不是?”
夏侯玦点头,纯净的眸里净是疑惑与担忧。
“很严重的事情,不过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唉——”语毕,又是一声无奈的长叹。
转回头望着湖面继续发呆,这件事,别说她很为难,夏侯景睿一样也很为难——到底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愁人……
夏侯玦却并不放弃的又扯了扯她的衣袖,干净的疑惑的眸很是坚持的瞅着她。
“你是想说,有什么烦恼可以说给你听是不是?”她又猜到,依然猜中了他要表达的意思,见他忙不迭点头,她摇头叹道:“没用的啦,说给你听也只是多一个人烦恼而已,你还是乖乖的陪我发呆就好了……”
夏侯玦的神情有些难过,更像是受伤后的不知所措,苍白着脸瞧着她,缓缓低下头。云怀袖只一眼便明白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忙解释道:“我不是嫌你没用,你不要这样想啦!”
夏侯玦抬起黯淡的眼眸看她一眼,她又急急道:“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是我的朋友嘛,我怎么会嫌弃你?”
他瞧了她许久,似要从她无比诚恳又焦急的面容上瞧出她究竟有没有嫌弃他的意思一般,终于,在她忐忑下,点了点头。
“你真的相信我了?”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那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夏侯玦果真掀了掀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来,才见她放下心来,回过头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夏侯玦,我举个例啊,如果,你……这样说吧,你父皇跟你皇叔因为立场问题而形成敌对的立场,你要站在哪一边啊?”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摆手道:“算了算了,这个例子不好……骨肉天性,你肯定是站在你父皇那边的,更何况,你又不亲近你皇叔……”
夏侯玦偏头,似乎想了想,眸里浮现一丝笑意,却在她看过来时,迅速换上了担忧的神色,仿佛在说,你真的没事吗?
“他们两个,一个是疼我的大哥,一个是爱我然后我也爱的男人……唉!”她还在为立场问题而苦恼不已,“算了算了,我回去了……”
起身拍拍臀儿,将衣衫上沾染到的灰尘拍去,似乎也想借此动作将烦恼一鼓作气的拍不见,用的手劲儿便可想而知了——
夏侯玦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一直噙着的清浅笑意,一点一点的冻结在唇边,清澈如水的双眸,缓缓染上浓重的阴翳与沉冷。
垂头丧气的走出王府,柳语奉她的命去买什锦蜜枣,她独自走在外头,怏怏的提不起一点儿劲,转过街角时,一头撞上一堵坚硬的肉墙,撞到了自己的鼻子,痛得她直抽气:“哎哟——”
“这么大个人了,还这样走路不看路,撞痛了也是活该!”来人声音沉厚,带着止不住的心疼与责备。
云怀袖揉着被撞的发红发热的鼻头,抬起蕴着晶莹泪花的眸往前看去,可怜兮兮的扁嘴唤道:“大哥——”
来人正是一身短劲青衣装扮的云昭逸,他神情温柔疼惜,微微一笑,眼下的淤青更加明显,伸手托起她的下颚来,拉她身子靠近他一些,温热的气息吹在红红热热的鼻头上,似是抚慰被撞疼的鼻子:“这样无精打采的,在想什么?”
“在想……你跟二哥吵架的事情!”心念一转,她决定假装什么事都不晓得,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大哥,你到底为什么要跟二哥吵架啊?”
“天音告诉你的?”云昭逸微挑长眉,脸上的表情好似不赞同,随即缓了神色,拍拍她的小脸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担心!对了,你怎么会来这边?”
“我无聊,想说来找夏侯玦一起玩!”大哥此番前来,也是来找他的吧!眸儿一转,娇笑道:“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我就想让他好好休息,就出来了!大哥,你来这边做什么?”
云昭逸面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说道:“许久没有见到太子殿下了,所以过来看看!你说他很累?”
“嗯。”她尽量保持着与平常无异的表情撒着谎:“我出来时已经睡下了,大哥这会儿去只怕会打扰他呢!”
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大哥称呼夏侯玦,竟还是太子殿下,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云昭逸似惋惜的叹了一声,“如此,那就下次再来好了!你现在要去哪儿?回宫么?大哥送你吧——”
云怀袖亲亲热热的挽了云昭逸的手臂,拉着他往闹市而去:“大哥,你好久没陪我逛过街了,我上次看中的好漂亮的发簪,想要二哥买给我,结果他只甩我一个白眼,不如,大哥你买给我好不好?好不好嘛,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你啊——”云昭逸被她拖着走,也不阻止她的鲁莽,只宠溺笑道:“走吧!不买给你便是不疼你了,我可担不起这样的冤枉!”
一路上,她依然像从前一样叽叽喳喳的拉着云昭逸吵个不停,故作欢快幼稚状,博他一次又一次开怀的大笑,“你这丫头,都成亲了还这样皮!”
顿一顿,面上的笑容缓缓褪去,毫无预兆的停下来,拉着她的手臂无比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怀袖,你告诉我,他……对你好不好?”
云怀袖当然知道他口里的‘他’指的是谁,点头,甜甜笑着,郑重回道:“大哥,他对我很好很好!”
云昭逸看着她如花的笑靥,似有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又是一声轻叹,摸摸她的脑袋,似宽慰的笑了笑。
“大哥,你担心他会欺负我对不对?你放心啦,你家妹子美丽又可爱,谁舍得欺负呢?”她没心没肺的笑道,弯弯的杏眸里却没有染上半分笑意,“平常都是我欺负他呢,他连脸色都不敢给我看!呵呵……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叫上我三个哥哥,带上荆条好好教训他,哼!”
“荆条?”打小孩儿的玩意儿,能对付夏侯景睿?瞧着她一脸的嚣张跋扈,他忍不住笑了:“在军营里,违反军规军纪可不是荆条就能对付的过去的事情!”
云怀袖哪里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依然装傻道:“那可不行!不能用你的所谓‘军法处置’,我会心疼的嘛!”
她一边偷觑着云昭逸的表情,一边天真无邪的摇着他的胳膊,噘嘴撒娇道:“大哥,你也不忍心让你的宝贝妹妹心疼是不是?”
云昭逸微怔,唇边的笑容跟着僵住,看着她灿烂快乐的模样,终是忍不住,低低道:“怀袖,如果……如果有一天大哥因为某种原因……”
云怀袖的心蓦地提了上来,大哥要跟她摊牌了吗?大哥要她表明立场了吗?她刚刚说了那样多,他应该也看的出来,她是真的很在乎夏侯景睿的呀,如果他有事,她会很伤心的。他应该看出来她所表达的意思了呀……
大哥他……还是要她选择吗?选择站在他的忠心这边,还是站在夏侯景睿的爱情那一边?
她明亮的眼眸一点一点的冷寂下来,抱着他胳膊的双手也不自觉的松了开,唇边依然带着笑,却是那样的僵硬:“嗯?大哥想说什么呀?表情怪怪的,可真吓人呢。吓坏了我,等会儿要给我买好吃的玫瑰酿丸子才要原谅你……”
这些话,不过是从前她撒娇时惯用的语气,如今在这种情景下说出来,也是条件反射一般的,脑子里嗡嗡直响,只想着一件事情——如果大哥真的要她选择,她该怎么办?
云昭逸本是武将,心思并不曲折,也不似云致宁与云天音那样细致,因此并没有发现她的反常,低头沉思一阵,再抬起头来看着她时,已然没了方才的凝重表情,只取笑道:“你这小馋猫!走吧,大哥带你去吃玫瑰酿丸子……”
他一直致力于让她快乐,如今,又为何要亲手毁掉她的快乐?就算……真的有那一天,也让她……最后一个知道吧!
说罢,一手牵着她,往从前他们常去的那家店走去。
却不知道,身边的云怀袖额上早已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此时的话,宛如天底下最好听的天籁,将她从地狱瞬间拯救到了天堂,不着痕迹的轻吁一口气,咧齿笑道:“嘿嘿……大哥,你知道吗?我最最最最最……爱你了!”
——大哥,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和夏侯景睿,必须敌对的那一天!
“你呀!到底是最爱大哥还是你天音哥哥?不对,现在应该最爱你的夫君吧?”他得承认,他问这话,一点儿也不单纯——怀袖,如果你没有那么在乎夏侯景睿……
“什么呀?”云怀袖故作小女儿姿态,眼里却一点儿羞涩都没有:“夏侯景睿他爱我,所以我自然也爱他啦!你和天音哥哥……你们是我最亲最爱的亲人,我能不爱你们吗?我对你们的心可都是一样一样的……”
她忽然极诡诈的一笑,大声笑道:“哈哈……大哥你是不是吃醋啦?你说你说,你是不是在吃天音哥哥和他的醋呀?”
她爱夏侯景睿!她说的一点儿也不迟疑,也没有一点儿女子该有的骄矜,好像,她爱那个人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他们和他,在她心目中,是一样的!云昭逸脚步微一顿,抬眼望见她开怀取笑他的样子,真的同从前一般无二呢!他的妹妹,他曾对娘发过誓,要一辈子照顾与保护的妹妹……
“大哥,做什么突然发呆?”她佯装奇怪的问道——大哥心里一定很纠结吧?是因为她,他才这样纠结的,她都知道。
“呃……我在想,不知道街尾赵大娘的小摊还在不在?她那里的玫瑰酿丸子是最香的了!”从前,他带她出来玩,临回家时,总要跑到那里吃一碗玫瑰酿丸子再回家。因为她身子不好,直到十四岁才能起身,因此每次带她出来,回家都不敢告诉娘他们在外面吃过东西,就怕娘担心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而坏了她的肚子……
显然,云怀袖也想起了这一茬来,抱着他手臂的手更紧了些,点头附和道:“对,但是每次都只有你才会陪我去那里去吃——”
云致宁云天音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在那种小摊上吃东西的。“所以你每次征战沙场的时候,我都好寂寞哦!”
“少装可怜了。”云昭逸毫不留情的揭穿她:“你过的有多么丰富多彩,还要我一一举证吗?”
云怀袖回他一个调皮的鬼脸,两人开开心心的朝街尾走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喧闹的街市,琳琅满目的商铺,到处可听见商家们的吆喝声,热闹中不难看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她灵机一动,指一指神色匆匆或者面带喜悦的路人与商家,纤指随处指着:“大哥,你看你看……”
“你这丫头,指来指去的到底要我看什么?”没个准点儿,这里指一下又指到别处,他的眼睛跟着他的指头转,只转的发晕了,终于忍不住斥她一声。
云怀袖笑眯眯的拖着他的手臂,摇头晃脑道:“你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全仗大哥你哦——”
“这么大的帽子你可别往我头上戴,跟我有什么关系呀?”云昭逸直觉她在哄自己开心,低笑着瞧一眼兴致勃勃的她,抬手敲她脑袋一记。
并不痛——大哥对她动手最有分寸,才不像二哥……呃,二哥也是很好很好的,要谨记二哥对自己的好!
将跑远的思绪拉回来,她跨了马步,摆出手臂,做了个横刀立马的架势:“怎么跟你没关啊?若不是你带着将士驻守边疆,保国家安定,人们能安居乐业吗?”
云昭逸笑出声,拉了夸张的她往前走,不让她挡在路中间摆着那样的姿势继续丢他的人:“你就知道哄我开心!”
“因为我也很开心啊!前阵子先皇特别暴戾残忍那阵,你不知道百姓有多么可怜,在路上遇见就算是亲戚,也不敢开口打招呼呢,更别提像咱们俩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在一起——”她看一眼他不解的模样,神秘兮兮的压低嗓,“因为被人发现,一定会被拉到监狱里关起来呢!那时候你赶去七川县了,所以不知道这里的民众过得有多胆战心惊,只能惶惶的呆在家中,像这个时候,街上只有小猫两三只……”
“是吗?”云昭逸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脸色看来也有些沉冷:“怀袖,不准妄议先皇,这是大不敬的罪名,知不知道?”
“哦——”就不明白,大哥为什么就对那夏侯凌那样忠心,不但连议论都不准,脸色还变的这样难看……她想要为夏侯景睿在他这边争取点印象分,怕是很难了!“对了,大哥,七川县的民众都能正常的生活劳作了吗?”
“嗯,农耕商旅,都恢复正常了。不过,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来了?”他不免疑惑的瞧她一眼。
“那样重大的灾情,我身为夏侯王朝的一份子,自然是要担心的!”她昂首挺胸,说的冠冕堂皇,“本来我还打算偷溜去找你的呢,看看那边究竟怎么个情况……当时上面又不管,好多官员都跑来找夏侯景睿,他也没办法呀,只得将府里值钱的东西都给卖了,然后买了粮食跟珍贵的药材送往七川县。哼,他甚至还把从前送给我的那些东西都给要过去变卖了……”
她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的去瞧云昭逸的脸色,果然他面色微霁,唇角含了一缕笑,淡淡道:“是么?”
云怀袖知道不能再夸着夏侯景睿的好了,再下去大哥一定会怀疑她已经知晓了某些事,遂转移话题:“我当时好担心你,身处瘟疫重地,要是不小心传染了怎么办?娘那段时间也是,担心的不能睡一个好觉,我回家去看她,常见她偷偷的抹眼泪呢!”
“你们也是的!”云昭逸的笑容温暖和煦,瞧着她的表情欢喜而满足:“我身强体壮的,瘟疫都怕我呢,能有什么事?你要是去了,才让我担心害怕呢!”
她深深呼吸,重重吐出一口气来,歪头看他的表情像是期待,又像是要向他索要保证一般的慎重:“还好你平安回来了!大哥,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一辈子,谁也不准缺席——我真的好爱你们,你知道吗?”
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真心诚意的待她,待她还那样好,让她在这三年间,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家庭的温暖……
云昭逸点一点她还有些红的鼻尖,笑容温暖柔软,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疼爱,却隐隐的,有一丝颤抖:“我们当然会在一起一辈子!你最近若无事,多关心关心你天音哥哥——”
“天音哥哥?他怎么了?”眉心猝然皱紧,焦急询问。上午才见过,他还好好的啊,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他的商行出了问题,好像各地的掌柜都在闹意见……然后运出的货,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不是遭劫就是遇上天灾,损失很惨重!我跟你二哥又不懂经商,干着急也帮不上忙,所以你得空去安慰安慰他也是好的。”云昭逸微蹙眉,将他所知道的告诉给她听,“这事你天音哥哥没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但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愁眉不展的模样,你脑瓜子也活,说不定能帮他出出主意……”
“遭劫?谁那么大胆敢劫云家商行的货?”她急急追问道。想起之前那叫香兰的跟天音哥哥说货船沉没的事情——天灾人祸居然遇到了一起,有那么巧合么?只怕不这么简单吧?
云昭逸皱眉思索了下:“听说是在墨山附近出没的匪类……”
“墨山附近……”云怀袖微微一怔,惊讶道:“墨山大都是一些流寇,他们怎么敢动这个脑筋?而且商行送货,也不是第一次走那条道,从来没有出过事!”也没人敢真的挑衅云家挑衅大名响彻大半个天的云天音啊!
“这事还是从大半月前开始的吧!也不知为何,反正从那里经过的商队都会被洗劫一空,那边又是蛮荒之地,朝廷兵力也没办法延伸到那里去……”云昭逸也很是疑惑,“所以一些作了案的人才会逃到那边去,但这样明目张胆的抢劫商队,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心下猛地一沉:“他们抢劫的对象,是只有云家还是每一个路过那里的商队?”
“这个我倒没问天音……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是有人冲着天音来的?”云昭逸先是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随即恍然大悟,眉宇间的担忧更深了。
云怀袖拿凝重的眼神与他对望——怕就怕,真的是冲着天音哥哥来的!
云怀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人能动得了天音哥哥——即便夏侯凌在世,也是要忌惮他三分的啊!夏侯凌都不敢动,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这样大胆?
天音哥哥,他又跟什么样的人有利益牵扯呢?事关利益牵扯吗?不对,大哥说地方上的好多掌柜都在闹意见,会不会根本就是有人煽动他们在闹情绪?然后再策划洗劫商队,甚至沉船的事情也是有人动了手脚?那么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天音哥哥?还是云家?
偏偏赶上这种敏感的时候,是巧合,还是根本就是别人的精心策划算计?云家眼下,根本就是内忧外患嘛,这时候,哪还经得起别的任何变故?
“在想什么?眉头皱的跟毛毛虫似地!”夏侯景睿踏进寝殿,便瞧见她一脸苦大仇深的趴在窗台上,不及脱下身上明黄的龙袍,便先走过去预备开解满怀心事的她。
“你想到办法了吗?”她乖顺的偎进他怀里,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儿劲,有气无力的问道。
夏侯景睿把玩着她白皙纤细的指头,低头看着怀里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微微一笑:“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也别太着急了!”
言下之意,他还没有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来。
他又如何知道她现在的忧心,已经不单单仅是大哥与他的事情了!“你说,有什么人会恨毒了我们云家?”
夏侯景睿微一怔,不明白她这突然一问是什么意思,伸手托了她的下巴,黑眸直直凝视着她:“怎么突然这样问?”
她并不回答,只反身将他紧紧抱住,双臂紧搂着他的力度,差一点掐的他上不来气。小脸紧紧埋在他温热的颈项中,不安而无措的呢喃道:“你永远不要骗我……”
“傻瓜,我怎么会骗你?你这又是想的哪一出啊?”呼吸差点被她掐断,俊颜瞬间涨得通红,但他却并不阻止她的动作,也不推开她,只任凭她这样紧这样不安的抱着自己,伸手抚着她略显单薄的后背,低低道:“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道理单她大哥与他的事情会让她害怕惶恐成这样,必定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吧……而且,她怎会认为他会骗她呢?
她只摇头,紧紧一闭眼,温热的泪珠自睫毛下滚下来,滴落在他的颈脖上,灼烫了他的肌肤。“怀袖?”怎么会哭?
她却紧抱着他不让他推开她探看她此时的模样,也不准他问任何事情,只低低重复道:“你不要骗我……”
只要他不骗她,任何阻挡在面前的困难,都算不上困难——她云怀袖还有一项不为人知的特质,困难有多大,她的斗志就有多强,可是超强斗志的前提,必须要有一个坚强牢固的后盾,她选择夏侯景睿,所以,他一旦欺骗她……他不会骗她的,不会!
夏侯景睿忧心不已,问她,她又死活不开口,只得任由她抱着,任由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颈项中,良久,才听得她微哑的嗓几不可闻的说道:“你有你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所以我们都要加油!”
“傻瓜,我想要保护的人,只有你!你要保护的那些人,我也可以帮你护着他们,你只要安安心心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管……”他深深吻一吻她的发涡,搂着她的手臂也稍稍用劲了些:“相信我,会没事的!”
这样低落的云怀袖令夏侯景睿担忧不已,然而,一晚上过去后,昨晚那蜷在他怀中不安的她,就像是他的幻觉一般,一早睁开眼,她已经不在身边,他翻身爬起来就要去寻她,却见美的无与伦比的晨光下,她巧笑倩兮的托着托盘迎着他惊怔赞美的目光走上前。
正经的行过宫礼,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皇上,奴家伺候你更衣——”
绷紧的神经即刻松懈下来,瞥她一眼,她爱演他自然要奉陪。端正姿态,不怒而威:“手脚利落点,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他现在在演暴君么?伺候不好就要她的脑袋?她连忙摆出诚惶诚恐的架势来:“是,奴家遵旨……”
踩着小碎步上前,他正好站起身,配合她展开手臂,让她伺候他更衣,她的手势不算熟练,套衣袖时还不小心揪痛了他,他横她一眼——从前都是她横他,所以摆出这副脸色时,很不到位,于是,她很不给面子的吐吐舌头笑出了声。
“一大早就这样贤惠,为夫实在惶恐的很,不知娘子想要做什么?”他终于也板不住那张威严的面孔,随着她的笑容也笑出了声,更衣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他伺候她吧,今天怎么反过来了?
“我想了想,别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了你,那就只好做好你身后的合格的女人啰。”别的事情她又不会,本想再合格一点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无奈……再怎么洗手,那羹汤也是无法端出来见人的,在白皙的手上添了无数个细小伤口后,她无奈的宣布放弃了——所以有的事情,是真的要讲天分的。“让你毫无后顾之忧的去解决重重难题啊!”
她说的很认真,替她穿衣服的神情也很认真,他忍不住抓了她的手,看着她疑问的眼睛,沉沉道:“你该知道,你,才是我唯一的后顾之忧。你若忧愁,你若伤心,你若不快乐……我又怎可能有心情全力以赴那些难题呢?”
这个男人啊……她叹息一声,投入他为她展开的怀抱,蹭着他的胸口,喃喃道:“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不会再伤心,不会不快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保护我和我所在乎的每一个人!”
这个男人,要她如何不爱他呢?
外头一片晴朗,明媚的阳光却丝毫也照不进这个光线黯淡的屋子。云怀袖推开门,她没有看别的任何人,只直直望着缓缓朝她走来的云天音。
他伸手拢一拢她单薄的肩膀,低声道:“你来了!”
她点点头,跨过门槛进到房间里,视线依然定在他儒雅飘逸的他身上,大哥说商行遭到那样严重的破坏与打击,然他在她面前时,却从来不提一个字——夏侯景睿说的对,他们致力于让她快乐,让她远离黑暗远离烦恼,然后所有的危险或者困难,他们一咬牙便全顶住了……
“呀,女儿,女儿啊……”率先回过神来的是那名看起来颇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说他邋遢,倒也不算,至少他那一身衣裳便价值不菲了,只是一路紧赶慢赶落出的满身风尘与微有些佝偻的背脊,配上唇周一圈来不及刮掉的胡渣,让他看起来稍嫌邋遢了些。他的模样并不差——能生的下来‘云怀袖’这样漂亮的女儿,想当然他也不能差到哪儿去,但他那双眼睛却过于轻浮了,看见云怀袖时,那激动开怀的好像见到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金库一般。
他朝她冲扑过来,云天音手臂微一使力,将云怀袖拉藏到自己身后,长腿一勾,将一旁的长凳倒钩过来,正好挡在那人身前,阻止了他的冲势。他立刻变脸,大骂道:“姓云的,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不让我过去?我告诉你,那是我的女儿……”
另两名发呆中的男女也冲过来帮腔:“姓云的,快点滚开,那是我们的妹妹,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了,再不滚让我们妹妹治你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哼——”
云怀袖瞥了眼衣饰华丽容貌张扬的男女,平心而论,男的俊女的俏,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好长相,却被他们张牙舞爪的模样破坏了个一干二净。微皱了下眉,垂放在腿侧的小手紧握了起来,为了避免他们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她踮脚凑到云天音耳旁,悄声道:“天音哥哥,交给我来处理吧!”
云天音闻言,下意识蹙了一双秀美的长眉,侧头看向身后的她,她冲他肯定的点点头,微抿唇,要他相信她能处理的来。他这才侧身,却仍是呆在她身边,不敢稍离一步。她摇摇头,似撒娇般的指了指门外,目中有着他熟悉的乞求神色,定定看她半晌,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却在她的坚持下,惶惑不安的走了出去。
他的忧心云怀袖自然一览无遗,关门的时候,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房门缓缓阖上,也将云天音担忧的脸隔在了外面!
——天音哥哥,在你心中,我永远是你最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妹妹,所以,我永远不会让你看到我也有残忍无情的那样狰狞可怖的那一面,永远……
缓缓转身,望着身前兴奋异常,巴巴望着自己的人,紧抿的嘴角看来异常严肃,她不出声,只面无表情的,静静的望着他们。
“女儿,女儿我是你爹啊,你亲爹啊女儿……”中年男人一副喜极欲泣的表情,上前便要拉她的手,她心中厌恶,微皱眉头,轻拂袖躲开了他的手。
“小妹,我是你哥哥她是你姐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真的,那云家的人根本就不是你的亲人……”华服男子小心翼翼的讨好道:“小妹,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路多辛苦才找到你的,你看你看,我们一来,那姓云的还要我们住这样的地方,你说他过分不过分嘛!”
“就是,小妹啊——”与她容貌有三分相似的女子身姿妖娆的靠了过来,亲亲热热挽了她的手臂——这回她没有躲开,却因为她身上极重的脂粉味而将眉头皱的更深了——“你不知道我们全家人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头,好不容易才知道你被云家人拣了去,这不,紧赶慢赶的跑了来见你……”
说得真好听,早前不就知道她被云家人拣了么?时隔三年才寻了来,还真是紧赶慢赶啊……紧抿的唇微微一勾,是讥诮的弧痕,却偏偏被他们解读成她的态度开始软化,得意洋洋的互递了个眼色,更加大力的游说了起来。
云怀袖早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却还是配合的顺着那女子的话问道:“你们当真一直在找我?”
“当然啦!这些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你,爹爹为了你,整日整日茶饭不思,你看爹爹脸色多差,这都是想你想的啊……”中年男子掐媚的望着她笑,一双浑浊的眼里尽是贪婪之色。
这样的话,也得亏了这样的人才能说得出来!脸色很差?她倒觉得那是长期流连青楼瓦院才会有的疲色吧,两眼无神,神态憔悴,面色苍白……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多么慈祥的神情,看得她只想吐给他看。
未免真的吐出来,她决定不再看他,目光移到亲热拉着自己的娇艳媚俗到骨子里去的女人,“既然如此,当年为什么要抛弃我?”
那男人哇一声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凄惨的模样:“当年……爹也没有办法啊,你娘生你,是难产,生下你就撒手人寰了……爹爹要拉拔你们三兄妹,实在是为难啊……但凡爹爹有一点点办法,也决计舍不得抛弃你的啊……”
这话说给真正的‘云怀袖’听,她或许会相信,但是她,抱歉,她不相信——他的演技太假了,咿咿哇哇在哭,面上却未见半分悲伤与内疚。
“是呀,妹妹,还好当年爹爹将你抛弃了,你看你才能有今天的显赫啊……”那女子假惺惺的安慰道,扁扁嘴陪着挤了两滴眼泪来:“这么些年来,姐姐也时常想起你,想你过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