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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冥界,幽都。
黑夜无垠,幽暗晦涩的大殿中央——那高耸入云的灰暗粗壮铁柱隐隐泛着鬼森的幽光,柱子上悄无声息地捆绑着一个人。
那或许不能被称为一个人。
准确来说,他不算人,不算仙,不算贵,不算魔,亦不算妖……八荒*,放眼神州大地,难以归类范畴。
他一身破旧的黑纱长袍,脚蹬黑底白色锦鞋,一圈镂金墨色如玉的腰带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周围冷寂凛冽,此人方圆百里之内,错落有致地伫立着几名身强体壮的人士——或许也不能叫做人。这些人各个长相怪异,要么形似铁牛,要么状似赤马。世人皆称他们为——牛头马面。
他们各个面目肃穆,眼睛紧紧盯着那铁柱上奄奄一息,好似已经断了气的玄衣男子。眼神中毫无怜悯,却也未有半分鄙夷。
是啊,那位大人,可不是他们可以企及的存在。
他,可是酆都城内独一无二的大人啊!那位与白大人相继出生,寿命可以与酆都大帝相比拟的大人——黑无常。
世人皆称:黑白无常,形影不离。厉鬼勾魂,无常索命。
那两位大人,出生于酆都大帝镇守幽都后百年。相传,当年他们两人在世期间为异姓兄弟,手足情深,几乎形影不离。他们为民除害,赞誉远扬四海,却依旧躲不过生老病死长辞于世。酆都大帝念他们心系天下,除暴安良的善义之举,破格让他们留在幽都,成为了铲除恶鬼的无常。
自此黑白无常的称呼渐渐在人间打响,他们确实也没有辱没无常两字,以他们特有的铁腕血手解决了无数棘手的案件……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黑无常因千年前的一次神魔大战身受重伤,几乎丧命,白无常历经千辛万苦才集齐他散落无尽深渊中的三魂七魄,最终让他起死回生。
重生归来的黑无常忘记了前尘往事,安安稳稳地在酆都城活了近百年。由于处处有白无常这个义兄帮衬着,黑无常也就这么无法无天起来。
而这次,黑无常所犯之事,却是连白无常也有心无力。
黑无常竟然包庇鬼差清明私通凡人之事,迟迟未报,导致现今事态的严重性,也不知该不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胆大妄为。
大殿中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四周的牛头马面心神一凝,心知又是一轮的惩罚。
本来阴森的大殿之中雷霆阵阵,紧接着乌云密闭,电闪雷鸣,间或夹杂着冰雹雪水,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激涌而下,玄衣男子那本来就已经破碎的衣裳愈加破碎,隐隐可以看清那衣衫里头健壮紧致的肌肉,说来也怪,这么强度的刑法换作正常人早就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可是这黑无常却也不过是脸色苍白,唇上无色而已。
然而,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眼睛看上去如何便是如何,内里的伤或许比皮肉伤更可以夺人性命。
也不知这雷鸣响了多久,不知这冰雹雪水下了多久,再次安静下来,那铁柱上的玄衣男子已经紧闭双眼,湿漉.漉的水珠从他的黑发中顺延而下,缓缓低落在他的睫毛之上,长而密的睫毛终是没有挡住这水滴,水滴在上面灵活地转了一圈,溅起了一层细密的小水花。
那人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缓缓张开了双眼,眼中坚定的眸光一点也没有受到他此时模样的侵染。
大殿幽深而静谧,水珠沿着铁柱缓缓落下,低落在地面上的小水潭中,溅起一层涟漪。
也就是在这时,一串沉重地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大殿外传来,随后一双干净到不沾一丝尘土的白色锦鞋就那么恍惚间落入了黑无常的眼中。
黑无常似乎早就知道那人的身份,不急不缓道:“小白,你把她抓回来了。”一出声,嘶哑低沉,喉咙似乎也在冒火。
这句话,不是反问句,而是肯定句。
被唤作“小白”的人没出声。
似是早就料到那人不会这么轻易理他,黑无常嘲笑般地苦笑道:“小白,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白鞋的主人总算开口了,声线清朗,口气带着浅浅的嘲讽。“你倒是挺风流多情,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黑无常嘿嘿笑了两声,似乎牵动了内里的伤势,深深抽了口气。
若是此刻黑无常抬起头来,看到的便不会是与白无常口气相符的嘲笑的表情,而是带着淡淡的忧伤复杂的表情,以及在听到他倒吸一口气之后,那担忧的神色。
可惜,黑无常没有发觉。他缓下一口气,眼睛半敛,却是虚弱着笑道:“活了那么久了,好不容易喜欢上个小姑娘,却没有想到名花有主了,当真可惜啊。”
寂静的大殿之中再次无了言语。白无常蹙着眉头,白皙的肤色在这黑蒙蒙的环境中尤为明显,他扯了扯嘴角,咬了下下唇,再次露出他一贯的嘲讽。“……蠢如猪,你认为你能和阎罗少爷抢女人?”
黑无常被他说的噎住了,随后打着趣,虚弱笑着:“嘿,总要到最后才知道嘛。”
白无常咬牙切齿,“呵,我看清明连你喜欢她都不知道。”
“嘿嘿。”黑无常呆呆地傻笑着,没有辩解。
他能告诉白无常,他其实早就隐隐猜到阎罗少爷跟清明之间一定有段往事,所有早就渐渐放弃自己心里那懵懂的好感了吗?毕竟不过是好感而已……只是他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动了一次心,自然想要去试试这种心情可以得到什么样的果……然而,再多,他却还没有到那个程度。现在这么做,或许只是因为对自己逝去的感情的一种报偿吧。
他张口欲言,却又将这段话憋了回去,反正这对谁都不重要。
白无常眉头蹙的更紧了,最终只是说:“等你受完刑,我再来接你。”他又深深地望了一眼那铁柱上捆着的男子,一狠心,好似不带一丝留念的抬脚离去。
声音逐渐消失在大殿的尽头,空荡荡的大殿又再次生出一股深深的荒芜沉静之感,伤感寂寥。
黑无常支撑了他那混沌无力的脑袋一会,终是撑不住,没了知觉。
脑袋中最后闪过的念头,只有——小白,你还真是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