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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茶棚子里意外的倒有不少客人。
白木染见闻人卿坐了下来,便主动起身去吩咐那茶棚里的老婆子要茶点,其余倒也没细心去留意。待坐下来之后,才发觉这茶棚子里的几桌客人都有些古怪。
难不成每一回来这茶棚子里喝茶都要出点什么事?
她们左前方那一桌,也是两个客人,一个是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却敷脂抹粉,妖里妖气,生得比女人还要妩媚,另一个是一身黑衣劲装的女子,长发高束,生得虽普通,眉目之中却有一股凛凛英气。书生男子手持一把玉骨扇,黑衣女子腰间却别着一把剑,两人看来都是江湖中人。自闻人卿坐下之后,这两人便一直盯着闻人卿看,尤其是那书生,还偶尔低头小声说几句话,但眼神却从未离开过闻人卿半分。
至于右边那一桌,却坐的是一个老者带着一个小童。两人身边放着一大一小的药篓子,药篓子里倒装了一些草药。那老者捻着胡子喝茶,小童却只顾着抓盘子里的糕饼吃。看似并无什么不妥,可白木染却留意到,那老者的眼珠子转得很快,时不时地便要瞟一眼闻人卿。
她们二人这回出谷走得匆忙,闻人卿也没来得及带上她覆面的白纱,白木染盯着闻人卿看了半天,心想:总不会是那些人见识太少,从未见过如此美人吧?
闻人卿见白木染看她,便问:“怎么?”
“啊……没什么。”白木染料想,连她都看出这些不对来,闻人卿只怕也早就察觉,便悄声道,“我在偷听门口那一桌人说话。”
门口那一桌坐了几个持刀的彪形大汉,大声说笑,喝茶如喝酒一般,不用那小茶杯,非要茶棚子里的老夫妇找了几个海碗来。
本来这几个大汉也没什么,可偏偏他们聊起的闲话,却是她们所知的。
“……你们可知那边山头上有个大庄子?可气派了!”
“当然知道!那庄子里的主人可也够会想的,也够有钱!那一片竹林子里头的星灯……真就像天上的星子掉下来了一般!只可惜那庄子里尽是一些高手,谁都不许靠近,只能远远看一看,却不知道里头又该是如何?”
一听这话,白木染便知道说的便是别庄。
即便是只去过别庄一次,白木染也对那一片竹林之中星星点点的美丽难以忘怀。
难得听到外人议论自己认识的人与事,白木染便来了兴趣,竖着两只耳朵认真听起来,只差没将脖子在伸长一点。
“你们光知道人家庄子气派,却不知里头住的是什么人吧?”
“大哥,莫非你知道?”
“据说那庄子的主人是个极为厉害的女子,还有传闻说,那女子便是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女魔头鬼月!”
“……真的?”
“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竟住在这样的山上?”
“这算什么,我听说,那鬼谷里,还住了一位神医咧!”
“去去去!那神医不神医的,说的人多了,我可还从没见过,多半是假的!可这庄子却是实实在在的!那女魔头鬼月的脾性你们可知道?她专爱搜罗一些美貌的年轻少年少女们……嘿嘿嘿……”
说到兴起之处,几个大汉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白木染听得摇头,看来闻人玥的坏名声的确早已人尽皆知。这闲话听完,一盏茶也喝完了,看闻人卿的样子是打算走了,白木染便起身招呼老板结账。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有人坐不住了。
不是那个妖媚的书生与冷面的黑衣女子,也不是那带着小童的老者,而是那一桌大汉中的一个。
那汉子身材肥壮,往门口一挡,便如一座小山一般。
白木染知道闻人卿素来厌恶男子,便赶紧挡在她身前,瞪着那汉子。
“麻烦让一让路。”
“两位小娘子慢些走。”那汉子嬉皮笑脸,语气轻佻,“这么急,是要往哪里去?”
白木染可不是什么脸皮薄的小姑娘,她自幼便见惯了油腔滑调的破皮流氓,见这汉子故意为难,倒也不慌张。要对付这样的人,便只能比他们更无赖。
只是,白木染还未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身后的闻人卿将她拉开了。
“让开。”
闻人卿面色冷冷,言简意赅。
这方法的确直接,但对付那种人却偏一点都不管用。
那汉子听了,果然不但不让开,反倒被激得朝她们逼近了一步。
“这一个小娘子生得可真是好看,本大爷还从未见过这般的好模样!不知若是将她绑了献给那山上的庄子里头的女魔头……”
“说不定那女魔头要请你入庄子里喝一杯好酒!”
旁边坐着的几个汉子也哈哈大笑起来。
白木染心中着急,总觉得这几个人惹怒了闻人卿,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又觉得那几个大汉虽然嘴贱了些,却也不至于十恶不赦。正纠结于到底要不要开口和缓下气氛,却听得背后突然有人笑了一声。
那一声笑得妩媚至极,勾人心魄。
“那样的臭男人,本公子可不愿脏了自己的手。”原来那笑声竟是那妖媚书生发出的,只见其装模作样地拿着玉骨扇扇着风,却又朝同座的黑衣女子道,“红尘,不如你去?”
那个名叫红尘的黑衣女子听了,果真就动了。
可这茶棚子里的人,竟没一个人看得清楚她是如何动的。如白木染这般武功浅薄的,便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红尘的剑便已出鞘,剑尖直抵在挡住那壮汉的咽喉处。
“……女……女侠饶命!”
那几个壮汉倒也算有些见识,那红尘虽只出了一招,可只需这一招便能看出,他们几人加起来也不是她一人的对手。
“还不快滚?”
那妖媚书生又是一声笑。
几个壮汉心知这次是遇上了高手,自然吓得不行,赶紧四散跑了。
白木染松了半口气,却在见那个白面书生笑嘻嘻地凑过来之后,重又提起了半口气。那几个壮汉倒是好对付,这一个书生并那个剑法高超却不言语的黑衣女子红尘,才真是难对付的两个人。
“九小姐不必生气。”那书生朝闻人卿拱一拱手,才道,“都是在下的错,让那等小人惹得九小姐不快。”
闻人卿并不言语,似乎压根就不打算理会。
白木染却突然便领悟了一点点,想那黑衣女子的名字叫做红尘,再看这书生装扮得这般妖娆,看来似乎与别庄有些联系。
“你们是……闻人玥的手下?”
白木染问得直截了当。
“你这小丫头胆子不小,竟敢直呼我们主人的名讳!”那书生恼怒起来皱着眉嘟着嘴,竟一点都不似个男子,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态来。
有闻人卿在一旁,白木染倒也不怕,只在心中暗暗腹诽,这一个书生实在太娘,那一个黑衣女子虽然武功高,却呆头木脑,连一句话也不会说。不知那闻人玥到底是什么品位,手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古怪,思来想去,倒只有红绫算得是个正常人。
“我们走。”
闻人卿不耐与这人说话,只拉着白木染便要走。
“九小姐。”书生总算回过神来,急急拦在了前头,“属下红莲,与红尘两人是来接九小姐上别庄去的。马车已经备好,就在前头镇子里,还请九小姐移步。”
红莲?白木染不由又瞪大眼睛,这一个书生像个女人就算了,连名字也这么……
“九小姐不必如此嫌弃我……”偏那红莲嘟嘟囔囔又补了一句,“红莲与红尘一样,都是女子,并不是那臭男人。”
听了这话,不但白木染吓了一跳,连闻人卿都有些讶异。
白木染不知闻人卿在想什么,反正她想的只有一点:难怪这红莲妖里妖气,居然是个假男人,真女子!
闻人卿却本以为那红莲是闻人玥的男宠,才不愿搭理,此刻见是误会了,当下也不再推辞,点了头与红莲红尘二人同行,朝那小镇而去。
走了一段路,白木染才突然想起,那茶棚里还有个古怪的老头子。可她们这样走了,也不见那老头子如何,也许是见了红尘的剑招,不敢轻举妄动了吧?
总之,有惊无险便好。
镇上果真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候,那马车妆饰得极为华丽,檐角还挂了两盏精致的六角小灯,倒真极符合闻人玥的喜好。
闻人卿与白木染坐上了马车,那红莲与红尘却不进去,坐在马车外充当马夫。马车里边也十分宽敞舒适,隔间内还放了热的茶水与点心。白木染初时觉得有趣,可在里头翻看了一会儿便无聊了,掀开车帘便想问那红莲还有多远的路。
谁知,车帘一掀开,便吓得白木染差点从马车上跌下去。
那个扮作书生模样的女子红莲几乎整个人都缠在黑衣女子红尘身上,两手紧紧抱住还不算,嘴也嘟起来,正往红尘的脸上亲过去。而那个一脸刻板不声不响的黑衣女子红尘,却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只有面颊上微微泛着红晕,有几分羞赧之色。
白木染掀帘子的动静大,坐在外头的两个人自然都听见了,可那红莲却还是毫无廉耻,狠狠地亲上去,甚至还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响声。
白木染啪的一下又将帘子放下了,飞快地坐了回去,莫名地,脑海之中却忍不住要想起方才所见,脸竟有一点儿烧起来。
那个红莲简直不要脸!
闻人卿没看见车外的景象,只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听得白木染突然一阵动静,又见她脸色极其古怪,便问:“何事?”
“没……没什么……”
白木染心虚得很,却又不知自己为何心虚,只好将脸撇到一边。
闻人卿不像白木染那么爱追根究底,倒也并不多问,可白木染却冷静不下来了。
那别庄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闻人玥自己便上梁不正,难怪连她手下的女子都这么……这么……
白木染心里乱糟糟的,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概是亲眼看见了刺激到她的场面,从前被她忽略的,觉得事不关己无所谓的,这一次彻底被她拿出来想了一番。
若说两个女子在一起实在不对,可她却又想不出什么不对的理由来。也许是这世上大多都是一个男子配一个女子,所以两个女子便不对了。可她自己便不也自小与大多数女孩子都不同么?各人总有各人的活法……只要自己快活,何必要与别人一样?
想着想着,白木染竟然觉得两个女子在一块儿似乎也不错。
再一转眼,看见闻人卿,又会想到,如闻人卿这般的女子,若当真与什么男子在一起才是真让人觉得可惜了。
可若有一天,闻人卿若真有了一个这样让她愿意亲近的女子……
白木染竟觉得心头有些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