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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偷懒的下人又何止他一个。
只是嘴上说着“偷懒”,却不跟其他机灵的下人躲到温暖又人少的地方去,手中的扫把干净未有湿润之气,必定不曾沾染雪水。更主要的是,这府内的下人早就知晓献殷勤的方法只对薛燕回有用,他的性子向来就冷,从不吃这一套,也与司寇向明不甚亲近,这哪来的小厮上赶着求情,还拦着路问他哪儿去?
就怕是“水三娘”还是司寇向明的安排着的人,也便是这些人拦着自己与外界联络的道路。
洪曼青不止一次向他传递过信息,可他今儿个才第一次收到。
兴许此时病榻上的连鲤正黯然神伤,只因觉得他对她特意疏远。
兴许刚得知婚事的施洛雪哭着向他们几人求讯,却无人能回。
兴许卫丰刚被押解回京的时候,他若知晓的话,还有几分挽回的余地。
风雪更盛,翩然飞扬的袖口迎着碎雪招摇,司寇准捏着信纸一角的手指微缩,力气之大,几乎将信纸一角捏碎,心中对司寇向明与“水三娘”的愤懑之意更涨。
他心中主意已定,毫不犹豫便停下了脚步,转而轻轻一跃,便飞跃到了相府墙头,往回一望,只觉得这偌大的宅院在风雪之中似乎也显得渺小起来。
落雪无声,司寇准落地的脚步更是无声。
他掩了掩衣衫领口,防着寒雪灌进衣领进去,远远瞧着相府大门并无洪曼青的身影,这大雪日街上又无他人,便低头匆匆往槐花巷的另一头走去。
宣元将军府大门紧闭,门房的告知洪曼青先前怒气冲冲地回府后,又被太后宣召进宫,此时不在府内。司寇准眯着眼,继续快步往前,去了施府门前,又被告知,施洛雪今日一大早便欢欢喜喜地带着丫鬟巧儿进宫去了,临走时还带了昨天熬着放冷的汤药一并走了,想必是给连鲤炖的一些稀奇补药而已。
他闭眼,强忍着一口气长长呼出,又转身快步去往朱雀大街。等到了御风楼,左右寻不得师父周易的痕迹,那双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小厮道,早些时候酒楼东家与周易一齐出去了,问去的是哪儿,也说不知道,只道是王铁桥王太医派人来的轿子。
司寇准此时不得不无力抚额,不知今日到底是什么个日子,竟让平日这几人都跟约好了似的赶进了宫。事到如今,太后那里肯定又盯着大魏小皇帝,只怕连鲤此时是不得空了。司寇准心中打定了主意,找阿穆要了匹好马,便迎着扑面的大雪往北郊城外急驰而去。
“可有说东家是换了装入宫的?”双子小厮齐声问道。在门口目送司寇准远去的阿穆一愣,回头问道:“这个重要么?”
双子小厮对视一眼,齐齐一摊手,无辜道:“不重要。”
话罢,风雪一吹,唯恐里面的宾客被这寒意吹着了,三人又放下了遮门的厚帘,打理起御风酒楼的生意来。
周易几人此时确实是都在宫中,不同的是,周易尚在入宫的盘查路上一脸不满,洪曼青在魏太后的慈济宫中苦着脸背着宫中女训,施洛雪已然到了连鲤寝宫之外,拢手呵着热气,不停地搓着小手,就等着外边的小宫女进去通报侯三儿或是元香一声出来。
“小姐你也真是的,奴婢忘带暖手的了,您记着的倒也骂巧儿一声,也省得此时在这天寒地冻的着了凉。”她的身后,端着一小锅冷药的巧儿语带埋怨道。
这话落在其他闺房小姐身边的奴才上,怕是少不了一顿打的。施洛雪倒是不在意,施施然一笑,掩不住眼里的笑意道:“这一来一回取了暖炉来,还不是怕误了进宫的时辰了。”
“文公子倒是有大本事,又是帮忙问药,又是帮小姐过了宫门,只怕小姐心里暖着吧……”巧儿故意酸溜溜地打趣道。
施洛雪脸色一窘,讪讪解释道:“并非如此,文公子并不喜欢我的……他自己说……”
“哎——小姐,文公子喜欢你可是谁都看得出来,您就别信了他的鬼话了……”巧儿不服,“不过看在他这次帮忙多多的份上,巧儿我也不多说他的坏话啦,只是小姐你啊……”
她刚要劝说一通,就瞧见前方宫殿里行出一人的身影来,慌忙低下头作驯服模样,只是心底依旧对自家小姐的天真纯善无奈至极。
施洛雪眼睛一亮,迎了上去道:“元香姑娘,哥哥醒了吗?”
元香依旧明媚动人,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倦怠之意。她脚步匆忙,先于施洛雪迎了过来,替她挡着风雪,边往里面请她们移步,边疼惜道歉说道:“施小姐!还请恕罪,新拨来的小宫女还不懂事,竟叫你们等着陛下醒过来才来通报,我也是刚知道,现在正罚着她呢!”
巧儿在后头嘟囔道:“就是,我都与她说了我家小姐和陛下相识已久,哪有这样叫人冻着等着的……”
正上着台阶的施洛雪回头看了她一眼,巧儿慌忙闭嘴,只是皱着眉,那强忍着停下来的嘴不服气地撅着。她可没忘记那小宫女趾高气扬要让她们等着宣召的模样,那时候的小宫女下巴仰得都快看不见鼻孔了,巧儿心底腹诽道。
“最近哥哥的宫殿里新人比上次来多了不少。”施洛雪好奇问道,“好些人倒没见过,岫玉姑娘呢?”
元香依旧是含着淡淡的笑容道:“王太医来看过,陛下并非感染急症时疫,原先的宫人都罚了,这些都是太后娘娘新赏的人。”
她们三人说着话,走过台阶,就见殿门前跪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看模样就是先前让她们久候的那小宫女。只见她双眼红肿,想必是以为自己犯了大错,轻则罚俸挨打,重则丢了命,全看管事的宫女太监怎么评定她了。
当然了,最有资格定她罚的就是因她在大寒天里受着冻的施洛雪了。
眼见着自家小姐又眼露怜惜、欲言又止的神情,巧儿心中怒气顿涨,只是心知自家小姐的脾性,便愤愤然地走到那默默流着泪罚着跪的小宫女面前,将手中端着的小药锅往她面前一递,没好气地说道:“还不起来接过去?没见着我冻得手酸了吗?”
那小宫女抬起红红的双眼一愣,看了一眼巧儿手中的托盘,又怯怯看了元香一眼,不敢动弹。
“还不快起来?”元香淡淡看了她一眼,等那面露喜色的小宫女起了身端了药锅跟在后头之后,她又走在施洛雪偏前头的地方升了遮挡寒气的厚重帘子。
元香微微抬起脸,伸抬双臂,如瀑发丝随着倾斜的动作尽数倾洒,好像一绢蝉翼丝绸,又薄亮又飘逸,只是抬手之间便微微露出雪白皓腕,腕部微微露出极淡极细的蓝色血管,舒展挽纱的十指纤细如春水,连带着那专心望着上方的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也如荡漾的清碧湖水,令人心驰神往,情不自禁沦陷于元香的万千秋湖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