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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气已经进入了隆冬之际。京城气候自从进入秋季以来很是干燥,在迟来的冬月中旬才下了第一场雪。
而这场雪漫天的鹅毛飞舞,地上很快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雪白。
这大雪连着下了两天,以至于早朝都停了两天。而外面更是一片银装素裹的雪白世界。
而在雪停了之后的第二天,邵洵美就坐着马车出了门。
是陆玄焦急的来请求她给他的妻子鱼氏看病。
他说鱼氏已经病了有一段时间了,天天在屋子里不出来,更不让他进门。
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他去别的女人院子里,鱼氏是心病不高兴了,所以不愿意见他。
在他被拒绝了几次之后,他索性就不进去了。
自己除了偶尔去那两个丫头的地方歇一晚之外,别的时候都在书房自己睡:罢了,他知道她现在肯定怨恨他违反了当初自己的诺言,既然她不愿意见她,那就让她静静吧。
等到她想见自己的时候,再见吧。
可是,在某一天的时候,鱼氏的嬷嬷忽然出现了他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请求姑爷给她家姑娘找个大夫,说是鱼氏的情况现在很不好,早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没起来了。
陆玄这才知道,这哪里是他的妻子和他置气,不让他进门。
反而是,她病了啊,而且病的很严重,都起不来床了。
陆玄心里忽然一阵刺骨的疼,大脑放空,一时有些茫然:为什么,本来他们夫妻两个好好的,为何两人就到了如今的地步?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跌跌撞撞的出现在了鱼氏的屋子,也是他们夫妻这些年来一直居住的屋子之外。
他进去了屋内,可是却被阻挡在了内室之外。
而里面传来鱼氏虚弱的声音:妾身身子不爽,不方便见夫君。
那话里的恭敬,疏离,小心,让他的心当即痛的不可自拔。
所以,他只能去请定王妃。
而定王当时真是脸都黑了。邵洵美还没说什么,定王直接就替邵洵美拒绝了:当初鱼氏和黄太医串通一气,让自己王妃的医术受到质疑,名声受损,她当时可想到了定王妃?
现在生病了还想再找自己的王妃?
简直就是典型的用人的时候朝前,不用人的时候朝后。
真当自己是人物了是吧!自己的王妃岂是别人能请得动的?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再来求人!
对于黄太医那恶劣的胆敢踩着自家王妃上位的行为,他没有姑息,虽然黄太医沦落到了平民,但是这些还不够!
不是还有个黄家么?
所以黄家自从黄太医被撸了的那一天开始就很倒霉,而不是慢慢的因为名声没落下去。
而是被人强制插手,生意直接一落千丈,估计撑不到这个月底就会关门。而黄家那底蕴丰厚的医学藏书,他们黄家一代代留下来的珍贵的手札,更是在某个夜晚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不说,甚至整个黄家宅子都被连累。
这下,黄家之人的心在滴血的同时,还要出银子修宅子。
而至于鱼氏还有陆玄,他对其更没有什么好印象。
陆玄,呵呵,他还敢来找自己的王妃给鱼氏诊治?他那妻子不是不信任王妃么?
他还没有找陆玄的麻烦呢!自己竟然跳出来找不自在了?
然而,让李容熙跌下巴,恼怒不已的是,在陆玄直接跪下求情的时候,他得王妃竟然拆台的答应了陆玄的请求!
这叫什么?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么?
他是为了谁!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那个她初见时风华优雅的男子现在憔悴的脸上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而李容熙却是黑了脸直接冷哼一声不再理她。
邵洵美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和他解释一下为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鱼氏毕竟算是,我的朋友吧。而她落到了这个地步,做为朋友,我也应该去看看。”
看到鱼氏落到如今的这个地步,她的心里更是复杂不已。当初对她的失望她早已经不在乎了,可是,毕竟,陆玄收房也是李容煦的意思。
她对鱼氏还是同情又心疼的。以前那么温婉玲珑的一个优雅美丽的女子,因为孩子一直被困扰着。现在更是因此好好的夫妻关系也破裂了。
罢了,就去看看吧。
所以,才有了大雪之后她的出行。
而李容熙当时听了她的话之后冷哼:“哼,什么朋友,你分明是就是心软的泛蠢!”怎么不见你对本王柔软半分!
路上的雪很厚,那大街的官道之上的雪被来回的马车压出一道道坚实溜滑的雪印子,以至于出行的马车得要小心驾驶,免得不小心就会翻车。
而平时不长的路程这次竟然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了陆府之中。
邵洵美踏着银装素裹的一片雪白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陆玄的院子里。
而陆玄早已经在院子中等着了。
邵洵美直接进了鱼氏的屋子,而陆玄却是在外室的客厅止步,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最后去了书房。
鱼氏所在的内室面积不大,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股子死寂之气弥漫着。
床上的床幔盖的严严实实,有一个丫头守着在做活,还有一个嬷嬷在床边一直的守着。偶尔,帐内还有咳嗽声传来。
而咳嗽声一阵剧烈,那嬷嬷眼中水光都出来了,手中拿着一盏温水掀开帐子:“姑娘,喝口水吧!”
她是鱼氏的奶娘,两人关系自然是最亲密的。而她家姑娘这些天来身子越发的不好了,人很快消瘦下去,精神不好不说,甚至还添了咳嗽的症状。
要不然她不会哭着去找姑爷让她找定王妃来。
而那做活的丫头首先发现了邵洵美,立刻跪了下来给邵洵美请安。
而那嬷嬷在看到邵洵美之后,更是眼中含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奴给定王妃请安了。您救救我家姑娘吧!王妃!”
哽咽声更是随之而来。
而她手中的茶盏更是因为激动或者别的,竟然连杯子带水的掉在了地上。
而这时候,床上传来一个虚弱,断续的声音:“是王妃姐姐来了么?”
邵洵美朝着床上的人望去。
而这一瞧,她即使表面上不显,可是内心却是大惊:却见鱼氏的脸色虚白中夹杂着紫青色,颧骨突起,唇色本来是没有血色的发白,刚刚却因为那阵剧烈的咳嗽而导致不正常的两靥绯红,唇色也带了一抹诡异的嫣红。
而她整个人更是形销骨立,这段时间竟然瘦的厉害。那露出的一截手腕如柴棒似的,瘦的吓人。
而在她慢慢转过身来,邵洵美觉得那双眼在那脸上有些过分的大了,而且有些凹陷的感觉,甚至仿佛她的脸上只剩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的感觉。
而她刹那间就知道了为何鱼氏坚决的不见陆玄:她这副样子,大约自己都不愿意看到。更何况是让自己爱的男人看到呢?
邵洵美收起一切的思绪,慢慢走近鱼氏点头:”嗯,是我来了。你可还好?“
其实,她知道,自己问的这句话是废话:要是鱼氏真的还好,她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所以,真的有时候,人有时候,不得不虚伪,不得不客套,不然根本不知道用什么话来缓冲。
鱼氏努力的露出一抹笑容,还是那么温婉,的有些刺眼。她的眼珠子也随着动着,甚至身子要挣扎着坐起来。
邵洵美赶紧的过去扶着她坐起来,给她的身后塞了一个枕头。
而在她扶着她的时候,更加直观的触摸到这个妇人是多么的羸弱如骨,甚至她的肩胛骨都有种膈着她的手的感觉。
鱼氏抬头看着邵洵美,王妃姐姐肯定是他请来的吧。这么说,他知道她生病了么?
”王妃姐姐,你还能来,你不怪我么?“看来她也知道自己的做的事情对邵洵美造成了伤害啊!
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后,她真的是怪过鱼氏的。她本来以为黄太医真的能保住了鱼氏的胎儿,没想到两人竟然窜通在一起!
可是,看到鱼氏现在的样子,她能说出怪她的话么?而且,她能来给她看病,也许,心里对鱼氏没有多少苛责吧。毕竟,两人说是很亲密的朋友么?算不上。
两人是从大夫和病人的关系开始的,后来在各种场合见多了,又坐在一起,说的上话,所以就熟悉了一些。
所以,鱼氏如此的做法,符合人是自私的这一论理,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对邵洵美来说,又谈何背叛二字?
两人,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吧。
而且,她的心很大,对这些细致的事情没有那么在乎。况且,李容煦也替她把公道和她受的憋屈都讨回来了。
所以,就说不上责怪不责怪的话了。
所以,邵洵美只是淡淡道:“都过去了。你现在身子虚,先不要乱说话。躺下让我来给你把把脉。”
那嬷嬷扶着鱼氏躺下之后,就详尽的把鱼氏最近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邵洵美给鱼氏诊脉,又看了她的舌苔之后,最后才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就要准备出去。
而鱼氏却是伸出细细的胳膊坚决的把邵洵美给拉住了,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她更是气喘吁吁,又是一阵咳嗽。
等她咳嗽过去,她的眼睛都含着水意,脸颊发红:“王妃姐姐,你不要把我的病症告诉陆玄好么?”
邵洵美看着她坚持而倔强的样子,不禁为她心疼怜惜:“你这又是何苦?要说他的心里是有你的这话都太轻。应该说他一直都在爱着你,我相信,这个男人就是以后也会继续爱着你。”
而鱼氏却是摇头:“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想让他为我继续担心,继续为我费神。”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这些年来,我没有孩子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享受了他这么多年的独宠,真的够了。”
说到这里,她眼中的泪不禁滚滚而下。
他们两人岂是宠爱这么简单的啊!那是真真正正的爱情啊!可是,这次,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她的自作主张,因为他...有了别的女人,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她不是蔡氏那样,丈夫有别的女人就有了,只要对她的心不变,对她的承诺不变就可以满足。
她要求她的夫君做到的,是心和身都属于她自己的。
她知道她这个想法是贪婪的,是为这个社会不容的,是怪异的,是大逆不道的。但是两人成亲这么多年来,她的夫君却是做到了。
为此,她是幸福的,骄傲的。
可是,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过去的那些美好是不是就如一场镜中花水中月的梦幻呢?
所以,到了现在一切都应该回到现实了?
她知道,他为了她,背负了许多,却从来对她温柔呵护,为她撑起一片温暖的天地。
而现在,她也知道,他肯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而且她也一直理解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当她和婆母的矛盾都压在他的身上的时候,她从来都只是享受,却是忽略了他做为儿子的为难。
难道她要真的自己的丈夫没有自己的孩子么?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在他去了别的女人那里以后,她反而静了下来,是真的很沉静:她终究是太过自私,她也许早就应该这么做的!
所以,她是真的不怪他!
相反,他是不是应该怪她这些年的善妒?怪她一直不能为他养育一个孩儿?更是怪她最后鬼迷了心窍,不信任他,让他寒了心?
而邵洵美看着她伤心悲痛的样子,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以轻松的语气道:“不要灰心,妹妹,你只是一点小症候而已,我给你开几副药,调养一下就好了。以后调养好身子,你还可以要孩子的。”
鱼氏却是苦笑的摇了摇头,神情带着一抹不正常的平静:“王妃姐姐,我这身子你不用说好说哄我了,能不能生,我能察觉不到么?而且,就是真的能生的话。”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低了下来,带着晦暗的艰涩,一字一句道:“就是真的能生的话,也,用不到了吧。”
最后那句话,她说的很轻,很轻,仿佛一出口,就被那地龙的温暖熏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