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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青色,雨雾朦胧。
沉古的木窗不知何时被撑起,那外边凉凉的晨风迈着步子掀开一道黎色来,骆西禾则坐于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一下一下描眉。
那胭脂水粉都是她重新调配的一份,作为一个颇为专业的配角演员,这事儿也算得上是她的强项。
就在她扬起下巴欣赏自己的“作品”时,那忽而凑近的凉风叫她手微微一抖,令骆西禾不由想起了昨夜。
那夜,宁曲闲并未对她动手,而是笑得如同一个完成了恶作剧的孩子一般,叫骆西禾欣喜却又气愤,当宁曲闲收起那玩世不恭的微笑,坐在床榻上,带着神秘的披纱开口时,她终于回过神来,再一次明白自己的处境……
铜镜前的人儿忽然皱起了眉头,那笔被搁置在木桌上,静谧的颤动着。
他说:“我要皇位,而你要后宫之主,不如、互助罢?”
虽是疑问,但那语气却像命令一般的肯定,叫骆西禾愣着神,挣扎许久。
没错,她就是要那后宫之主,她就是要那万人景仰母仪天下的身份!她要把曾经的卑贱统统丢开,只留下一个完美无缺的骆西禾!
可是她却回答:“此事事关重大,望王爷能容妾身斟酌一番。”
骆西禾不知为何自己会犹豫,会狠不下心去决定,她只明白自己的斟酌,也许是为了退路,又些许……是为一个人。
“本王给你一天时间。”他翩然起身,那刻骨的下巴映在骆西禾的眼前,只见宁曲闲勾唇一笑:“你定能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案。”
话毕,门开人去,只剩骆西禾靠在墙头,狠狠地松了口气,那夜的夜,只叫人窒息……
天泛白,细雨靡靡。
骆西禾从箱底翻出那件深蓝的长衣,昨日那上边还有着破破烂烂的裂痕,今儿个却被补得没有一丝违和。
这就是骆西禾的手艺,她淡淡一笑,想着还是亲自送过去罢,虽昨日说了那样的话,可衣服,总是要还的……她轻柔的抚过交领,不禁撅嘴,成功的为自己找到一个蹩脚的借口。
天还下着雨,门前泛黄的油伞被悠悠撑开,她取下皮裘,揣着布袋走在碎石道上,那青裳的一角贴着鞋尖,被路旁的枯草生生给沾湿了去,就在骆西禾将要走到平景殿时,打荷塘桥上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戴着木簪,身着粉衣,有些憔悴的面孔叫人生疼,骆西禾一眼就认出了她来,那人是绫祈儿,近日里惹了风寒不太出门,是煦池殿元妃的堂妹。
“祈儿见过容华,容华万福。”她柔柔的欠了个身,近旁打伞的丫鬟也跟着行了礼,倘若她们不开口,骆西禾还真要忘了自个已是容华的身份,在这佳秀宫,除了尚妃就骆西禾最大的事实叫她不由一笑:“妹妹不必多礼,同往日那般便可。”
“祈儿不敢,还请容华恕罪。”她低着头,似乎在害怕,又或者是不知作何表情?骆西禾不觉又是一笑,这宫里头个个都是如此,成日恕罪恕罪的,她倒是不知道有谁得罪自己了,好好的恕什么罪?
唯一不同的,只有穆河,他从来都是那样,不卑不亢的站在她眼前,停在她身后。
“行了,姐姐不知妹妹有何罪,要恕的话,妹妹就告明姐姐,这一大早的不好好养身子,怎出来了?”她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关心,兴许是觉着绫祈儿同自己很像,都是落单的弃子,都是这深宫中寂寥无安的人。
“回容华的话,祈儿今病有所转,难得想出来透透气,就怕待屋里闷坏了自个。”绫祈儿毕恭毕敬的回答着,那卑微的样子叫骆西禾不由一叹,她随意同她寒碜几句,便揣着布袋匆匆离了去。
毕竟这衣服,还是快点还了的好,她拿在手里,总觉着不踏实。
骆西禾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才抵达平景殿的石门外,视线掠过樟树,她远远望见了熟悉而又生疏的木屋,想起那夜她帮糊上的窗纸,骆西禾心中便又起了波澜,一阵一阵的,无法停息。
骆西禾终于迈着步子,朝木屋走去。
她边走着,便边想,见到他该怎么开口?就直接给他说:“还给你。”然后立马走开,还是再问问他的伤口愈合了没有之类的话题?
或者,随便聊聊宫里头的事儿,当做平时那样,等等……骆西禾揉了揉下巴,平时是哪样?
没来得及想清楚,骆西禾就已经抵达到了木门前,那开出一条缝的窗子惹得她一阵脸红,所以!她到底该和他说什么?说什么?!
说……
骆西禾怔怔透过那道缝隙,望着窗内的情景。
一着着深红色朝服的女子正坐在木凳上,替穆河把这脉,骆西禾隔着窗门,听不清他们之间的对话,但似乎很愉快的样子,穆河居然会做出很愉快的样子来?才一天他就见异思迁了?
才一天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真是笑死人,笑死人!
她狠狠的拽着布袋,一声不吭的往回走去,那满脸的自嘲就像丑小鸭相信了童话,但很久很久之后,它发现自己还是一只丑小鸭,从未改变过。
不要哭不准哭不能哭!你若是哭了,那就连最后的尊严也会被践踏得荡然无存!
她就这样的告诉自己,这样的咬着牙,那充斥着血丝的双眸,叫那朦胧的雨,竟消失得渺无音信,雨停了,她也停在了荷塘前,一肚子的气却又不知从何理清。
她不是不肯和他出宫么,她不是昨天就跟他断交了么,她不是已经决定要那后宫中至高无上的位置了么?!
现在怎了,怎变得像具丢了魂的尸体,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和她骆西禾又有什么关系,对!没一点关系!
她猛的一跺脚,将伞丢在了石桥上,然后回了南房将布袋狠狠丢入箱中,不知沉默了多久,她突然转身,义无反顾的朝宁曲闲在宫中的住所走去,那是位于北宫的一处宅子。
骆西禾二话不说的带着愤怒,也不奇怪为何门外无人把守,就直接推开了木门,只见宁曲闲正在宽衣解带,但骆西禾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她恶狠狠地门也不关,直接走过去拍着桌子,咬牙切齿道:“我们合作吧!”
却只听那人悠悠一笑:“自个入的虎穴,那就莫怪本王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