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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纪元珺眼睛通红,眼睑上还有淡淡的灰青。分明是一夜未睡,还哭过的模样,哪里会是睡过头了?
“表姐,表……表哥!”纪元珺站在马车外头,垂头说话间带着浓浓的鼻音。
“元珺,快点儿,别耽搁了他们的路程!”纪博采笑嘻嘻的在她身后催促道。
纪元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站远点儿!我跟表姐说话,你别偷听!”
“谁稀罕偷听你们说话了?”纪博采吹了声口哨,背着手,转身站远了几步。
纪元珺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布包,从窗户塞进春露的手中,“送给表姐的,表姐收下。表姐来的这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虽然也发生了很多意外,很多不愉快……可我还是希望表姐和……表哥留下来……但母亲说,你们心意已决,留不住你们……”
她吸了吸鼻子,抬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了看柴素锦,又飞快的撇过瑄哥儿,忙低下头去。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些念想,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却每针每线都是我亲手所做,只盼着……表姐表哥莫要忘了我。”说完,她捂着脸转身又跑进内院。
让柴素锦连一声“谢谢”都未来得及说。
总算是都告别完了。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纪家,时辰尚早,马车也不着急,慢慢腾腾的到了昨日打听好的镖局。
镖局的人很是准时,车马货箱都已经装点完备,只等着他们到了,一同上路。
柴素锦被春露扶着走下马车的时候,瑄哥儿却同人吵了起来,吵得还面红耳赤的,闹得十分不快。
柴素锦不明所以,快步上前。
走近了愕然发现,一群镖师后头,挡着一个人,叫她先前没瞧见。
“柴小姐安好。”云子仪拱手冲她笑道,“我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
“呸!什么缘分!我姐早就跟你没关系了!你别舔着脸套近乎!”瑄哥儿瞪着眼叫道,“咱们不跟他们一起走了姐,咱们自己走!”
“小哥儿,昨日说好的,咱们车马都备好了,还添了两位镖师,什么都准备妥当了,就要上路,您现在说不走了?您逗我们玩儿呢?”镖局的镖师语气还算客气,只是脸上的表情不甚客气。
“钱还照给你们,一分不少了你们的!就冲他,我们不跟你们一起走了还不行么?”瑄哥儿红着脸嚷道。
那镖师黑着脸摇头,“那不行,咱们镖局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信誉,钱虽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您昨日说好了的,今日反悔,这事儿,咱们不能干。传出去了,还以为是我们镖局哪里做的不好!与我们名声不好!”
“嘿你!这还强买强卖了不是?”瑄哥儿拍着马车以壮声势。
那镖师不为所动,铁面无私,油盐不进的模样。
云子仪被瑄哥儿嫌弃,被他那指头尖儿指了,也丝毫不动怒,笑意盈盈的站在一旁,并不多言。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瑄哥儿挠头,“这样,咱们还用你们镖局的人,你们另组个镖队专门护送我们,我们另外付钱给你们。这总行了吧?这对你们的名声也没有影响了吧?”
那镖师犹豫片刻,正要点头。
一直没说话的马文昭却是啧了一声道,“如此,不妥。”
瑄哥儿的表情已经崩溃了,“怎么今日都跟我过不去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师父,连你都不帮我么?你难道想跟这小子一路同行?”
他又拿指头尖儿指着云子仪。
云子仪身边的书童随从,皆有些看不下去,满面愤怒的想要上前教训瑄哥儿。
云子仪却微微一笑,啪的合了折扇,伸手挡住自己身边之人。态度要多谦逊有多谦逊。
这可气坏了他的书童随从们。
马文昭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是不想,奈何赶上了呢?你不想见他,就同你姐姐一起去乘车,眼不见为净。别耽搁时间了,城门就要开了。”
“我……”瑄哥儿还要再闹。
柴素锦上前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春露做了你最喜欢的点心,你不骑马,坐车里正好和我一起用些点心。”
姐姐一开口,他再多的怨言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他是讨厌云七公子,是讨厌云家人。可姐姐受云家人的伤害,恼怒云家人应当比他更多吧?
倘若姐姐都能为了尽早上路而忍上一忍,他身为柴家唯一的男人,身为姐姐的依靠,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坐上镖局备好的宽大马车,听着车轮声,马蹄声,吆喝声……
好半晌,瑄哥儿涨红的脸色,才逐渐平复下来。
“姐,咱们自己请个镖队不行么?又不是付不起钱,为什么要跟那个小白脸儿一起走?”瑄哥儿丢了个点心进口中,瓮声瓮气的问道。
“为了避人耳目呀。”柴素锦笑了笑,“你自己请个镖队,是怕咱们不够显眼么?”
“避人耳目?咱们需要避什么人的耳目?”瑄哥儿蹭的坐直了身子,瞪眼看着柴素锦道,“这就是你离开方城,要去往京城的原因?你想避开什么人?你瞒着我不说的事,究竟是什么?”
柴素锦没想到瑄哥儿反应这么大。
她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不说?你说到宋州的路上会告诉我,如今都离开宋州了,你还什么都没说呢!当我是小孩儿是不是?”瑄哥儿瞪眼,险些要拍桌子。
柴素锦抿了抿唇,看了春露一眼。
春露立时蹲身,“小姐同公子说话,婢子去马车外头坐着。”
“不必了。”柴素锦道,“你知道了也好,要不要继续跟着我们,跟着我日后会遇到什么,叫你知道了也好有个准备。”
她语气神态太过严肃。
瑄哥儿和春露一时都被震住,谁都没有开口,只默默的点头,竖起了耳朵。
“你知道爹和爷爷是怎么死的么?”柴素锦看着瑄哥儿问道。
瑄哥儿浑身一个激灵,“不是采药时,不甚跌落悬崖么?”
“太巧了,他们采了那么多次药,对周遭的山都熟的不能再熟悉,两个人却一起失足摔死?”柴素锦问道。
马车车厢里陷入一阵沉默。
镖队缓缓前行,出了宋州城门之后,速度渐渐快了起来,激起路上的尘土飘飘扬扬,镖队过去老远,尘土都还未全然落下。
摇晃的马车里,只能听到柴素锦一人,冰冰冷冷的声音,缓缓的解释诉说着。
瑄哥儿眉头紧皱,却从未插话。
春露脸色发白,目有惊恐迟疑犹豫……却又渐渐归于坚定。
“难怪小姐总说一路凶险。”车厢里的话音已经停了好一阵子,春露忽而开口道,“仇人不知是谁,且还躲在暗处,谋算着小姐公子的性命,还有比这更凶险的么?”
“你走吧。”瑄哥儿看着春露道,“回宋州,去纪家,或是回方城,不管去哪儿,总能找到个好主子,好好伺候新主子。没必要跟着我们……”
“我不是公子的丫鬟!”春露闻言十分气恼的忽而拔高了声音,打断了瑄哥儿的话,“我是小姐的丫鬟,小姐救了我的命,治好了我的脸,为我报了仇!我生是小姐的丫鬟,死也是小姐的鬼!你休想赶我走!”
瑄哥儿和春露瞪眼望着彼此。
他忽而轻哼一声,别过了脸,“真是个傻子!”
春露却在马车里冲柴素锦跪了下来,“小姐,婢子要跟着您,不管前头有什么危险,求您……不要赶婢子走!婢子不怕!”
一直趴卧在柴素锦座椅下头的赤焰,却突然探出头来,嗅了嗅春露。
春露瞧见它,微微一惊,却跪着没动。
赤焰冲她吐了吐舌头,又收回脑袋,继续安安静静的趴着。
柴素锦抬手叫春露起来,“我几时说过要赶你走的话?一开始我就说了,叫你明白我们的处境,去留都是你的自由。”
“姐……”瑄哥儿在一旁喊了一声。
春露怒目瞪他。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说,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可你性子太直,易冲动。既明白了这些,往后也要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要知道,我们不仅是大仇未报,更是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有人虎视眈眈的随时都能要了我们的命。”柴素锦垂了垂眼眸,“我们,也都已经没有资格做孩子了。”
瑄哥儿沉默下来。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柴素锦指了指纪元珺临走塞进来的小包袱,“是什么,打开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