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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中山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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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红楼计算错误,本以为今天能开下一卷,没想到要收尾的内容太多了。

    下一章是本卷的最后一章,都交代完之后就是下一卷了,请大家再耐心一小下下!

    换季的时候,钱满贯生了一场病。

    何氏医馆的何郎中过来诊治,说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偶感寒凉。然而几贴药下去,烧仍旧反反复复,起了又退,退了又起。

    钱胖子心急如焚,每日请医问药,于是满贯火烧停了一大半的外送。

    这么反反复复地病着,让钱满贯的心情更加沉郁。一场细雨过后,天气比往日清凉了许多,她烦闷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

    钱胖子推门进来,端了一碗苦苦的汤药,道:

    “满贯,起来喝药吧。”

    苦涩的黄连味道让她头疼得更厉害,皱皱眉:

    “放下吧,等凉了我再喝。”

    “那怎么行,昨天你也这么说,可到了晚上你也没喝。快起来,这药我已经凉了好半天了。”把药放在桌上,他走过来拉起她。

    钱满贯被他拉起来,心里闷着一口气很烦躁,但却忍耐没发。接过钱胖子递来的汤药,皱着眉一口气喝光。

    钱胖子笑呵呵地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梅子,接过碗,用手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他的手又肥又厚,由于常年忙于面案还生了许多剥不掉的老茧,粗糙、龟裂,却有一种能温暖人心的热度。

    钱满贯微微晃神。

    “已经退烧了,再吃两碗药应该就会好了。”钱胖子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笑说,“这段时间你别想太多。好好吃药好好吃饭,病才好得快。”

    钱满贯对他那句“别想太多”感觉有点刺心,仿佛被剥光了展览般地狼狈,偏过头去,淡淡地问:

    “这两天生意怎么着了?你总围着我,厨房的事怎么办?”

    “你都病了还想着生意呢。厨房里有阿发他们,被矿场辞了之后,他们全回来了,咱也不缺人手。外边铺子过来订时我回了几家,他们知道你病了。也没埋怨咱们。你就放心吧。”

    “你居然背着我私自拒绝上门的老主顾!”钱满贯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钱胖子的笑容僵了僵:他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这人向来把生意看得比身体还重!

    哪怕她这么说,反正那些生意他也拒了。就算她生气,对他来说还是照顾她更重要。也不出言反驳。他摸着后脑勺嘿嘿憨笑起来,从怀里摸出几个青皮小桔子,转移话题,一边剥皮,一边笑道:

    “这是辉哥儿从山上摘的山桔子。小了点酸了点。吃点酸的病能好得快,你忍忍,吃两个。”

    一片桔子被塞进嘴里,钱满贯的腮帮子都被酸麻了,她火大地一巴掌拍过去:

    “这么酸,你要我命呢!”

    钱胖子嘿嘿笑道:“你忍忍。吃了就不会再气喘了。”

    钱满贯扭着脸,横眉瞪着他。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两人均是一怔。

    钱胖子起身去开门,映入眼帘的人让他心脏微微一沉:

    “苏通判。”

    “我听说满娘病了,她如何了?”苏通判斯文地问了句。

    钱胖子还没回答,屋内传来钱满贯冰冷的声音:

    “胖子,我头疼。想睡一下,别让不想干的人来吵我。”

    “哎。”钱胖子应了。刚想出去把门关上,再请苏通判离开门口到大堂去。

    哪知苏通判竟一把推开他,径直进了屋里,含着笑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一边爱现地拿给她看,一边笑道:

    “满娘,我给你带了些好东西。你看,这是映月绣楼的软云罗,五两银子一匹,胭脂色最配你。我还记得你以前在常湘苑时,最喜欢穿胭脂色的衣裙;还有这个,这只碧玉珠子是上头大人赏我的,我想拿去替你做一根金钗,你想要什么样式?

    这个是一品斋的芙蓉酥。从前你还真是爱吃点心啊,经常叫一品斋给你往常湘苑送点心,其中最喜欢的就是芙蓉酥了对吧?”

    “是枫糖糕。”钱胖子忽然开口。

    “什么?”苏通判一愣。

    “芙蓉酥是过去你喜欢吃的,满姐儿爱吃的是枫糖糕。”钱胖子淡淡回答。

    钱满贯的脸色很难看,病态的白色中透着青红,头很疼,心里堵了一口气让她越发觉得烦躁。她捂着脑袋,不耐地叹了口气,生硬地道:

    “我身体不适,苏大人回去吧。东西也都拿走,我虽然过去是个窑姐儿,可现在已经不是了,不配使这些玩意儿。”

    “满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苏通判急忙说。

    “胖子,送苏大人出去。”钱满贯烦躁地皱皱眉,冷声道。

    钱胖子立刻上前遮住苏通判的视线,抓起桌上的东西塞进他怀里,一边用鼓囊囊的肚子把他往外挤,一边客气地道:

    “苏大人,满姐儿不舒服,不宜见客,您就先回吧。”

    苏通判被挤出门,恼羞成怒。

    钱胖子把门板带上,回过头,却见苏通判正冷笑着上下打量他。

    “我想起你了,你就是以前在常湘苑里被钱妈妈捡回来的那个厨子。”他轻蔑地冷笑了声。

    钱胖子见他没有压低声音,皱了皱眉,怕钱满贯在屋里听了烦心,忙离了门口走到角落里。他的出言不逊让他忍不住刺了句:

    “大人记不得满姐儿的喜爱,倒能记住小人是个厨子,小人惶恐。”

    苏通判没料到一个俗人居然也敢讽刺他,恼羞成怒,讥讽道:

    “哼,满娘的品味还真是越来越差,就算没了我,也不能跟一个臭哄哄的厨子搞在一起,真是丢脸。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钱胖子一听就怒了,他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他,即使说他配不上满娘他也认了。可苏通判这句话明显是在瞧不起钱满贯,他脸红脖子粗地怒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是你负了满姐儿!你知不知道当年满姐儿等你盼你等了多久,那些达官贵人要赎她,她不肯,那些人就逼迫打骂、百般羞辱。为了你,她不知道流过多少泪,被妈妈数落多少次。甚至不惜以死要挟,让妈妈别再逼她。

    为了你,她的身价急速下降。客人越来越少,被常湘苑的其他人奚落,日子过得受尽委屈。可你又干了什么,考取功名另娶他人,你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从大街上捡回来。你忘了你能考取功名究竟是谁的功劳!”

    “够了!”他的话像利剑一样狠戳他的肺管子,苏通判怒着一张脸,大声道,“你懂什么?是我负了满娘,可为了仕途,我当初必须要迎娶恩师的女儿。还有。别总是张口闭口说她对我有多大的恩情,她把我捡回去还不是她自己愿意,她花了银子、少了客人也是她自己愿意。我从来没逼过她给我银子。也没拦着她接客。

    反倒是她,仗着所谓的恩情,就爬到我的头顶上。我已经认错了,她还想怎么样。说到底,她当初肯供我读书。不也是因为看上我的才华,想等我得了功名。她就能赚个诰命吗。哼,她的算盘打得也太好了,就算是当初,我一个没成过亲的进士,也断不可能娶一个窑姐儿当正房。“

    苏通判因为被指责的羞怒,五脏六腑已经变成了遇到大火的干柴,呼呼地燃烧起来。他额头上全是汗,冷笑道:

    “还有你,你这个死胖子有什么资格责怪本官,一个臭烘烘的厨子,给本官提鞋都不配!满娘只是和你玩玩,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就你这种货色,还想上花魁,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德行!”

    他溜圆着眼,挑衅地冷笑道。

    钱胖子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鼻翼由于内心愤怒张得大大的。额头渗着豆大的汗珠,一条深深的纹路从嘴巴向气势汹汹往前凸起的下巴上伸展过去。

    他现在真想揍他,却又怕钱满贯不高兴!

    就在他攥紧了拳头,胖胖的胸脯因为忍怒,剧烈地一起一伏时,一个冰冷含恨的声音在背后凛冽地响起:

    “滚!”

    两人吓了一跳,回头见钱满贯拖着病体,气喘吁吁地扶着墙站着,一双瞳仁可怕地抽缩着,眼内的怒火比炉中的火焰还要旺盛。

    钱胖子慌忙过去扶住她,担忧地叫了声“满贯”。

    苏通判心下懊悔,刚刚一时激愤忘了钱满贯会听见,这会儿眼神闪烁,小心翼翼地唤了句:“满娘……”

    “叫你滚!”钱满贯双眼凛冽地瞪着他,沉声说。

    “满娘……”苏通判不甘心自己前功尽弃,用惭愧的眼神求她心软。

    钱满贯二话不说,抓起立在墙根的扫帚就往他身上拍去。

    作为曾经的常湘苑花魁,火爆脾气是她的招牌,当年的“扫帚神功”不知震慑过多少人。苏通判以前就怕她发火,眼见十二年后“扫帚神功”再现,吓得妈呀一声,转身落荒而逃,一边逃还一边喊:

    “满娘,满娘,你听我说,你别这样,满娘……”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下,苏通判终于败在了钱满贯的“扫帚神功”里,不敢再求饶,说了一声“你先消消气,我下次再来向你解释”,就逃得不见了踪影。

    钱满贯带着病超负荷地进行了这么激烈的运动,早已体力不支,见苏通判逃走了,才扔下扫帚,扶着门框呼哧呼哧地喘气。

    钱胖子连忙从后面扶着她,皱紧眉头,心疼又愤怒地埋怨道:

    “你这是干什么,也不注意点身子,你还病着呢!”

    钱满贯一脱离支撑就要躺倒,因而抱着门框死活不撒手。喘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一切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觉得分外无奈、却又觉得好笑。不知为何,那股子怒气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她现在只是觉得哭笑不得:

    “哈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十二年前我只是觉得他有些恃才傲物,那时以为他年轻,有才气,清高一点也无妨!可没想到这十二年,他磨掉的居然是一身才气!这十二年,他学会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十二年前,我从未贪图过他的钱财,无论他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尽办法满足他。可十二年后,他有了银子有了身份,却只以为我是一个爱财如命的窑姐儿……哈哈哈,真是可笑!”

    她大笑了一会儿,突然身子一软,溜坐在地上。

    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复杂,她觉得一切都可笑得让她想哭,可是她却并没有哭出来。因为她觉得,为这种事情流泪的自己,会更加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