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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秀敏感觉到一种忽如其来的眩晕,几乎连站立都站立不住了。可她仍然站立着,只是身姿不再俊俏挺拔,而变成了一座古怪的雕塑,脸上带着荒唐可笑,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的神色,用着一种茫然空虚又无措的眼神注视着眼前一切,她的神色变化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娃娃脸上也浮起不解的神色,继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沉默,她早已习惯别人听到她说话露出如此神色,她知道自己是个怪物!她更安静了,而周秀敏也震惊在忽如其来的真相中,两人就这样无声无色地对立站着。这时候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温暖干燥,院子里飘着浓浓的药香——周秀敏恍惚的想起温泉里朱砂说过的话,她说药怎么会香呢?药都是臭的!她缓慢而迟钝的想着,仿佛脑子生锈了,要很艰难才能启动起来:可这的确是香的!娃娃安静的样子像个美丽的法国人偶,空气舒缓又慵懒,仿佛能看见她化成肉眼可见的气流作柔和的波浪状起伏——适合下午茶的美好时光!她忽地又想到,在博物馆前的草坪,她们挨着坐在墙边下,也是如此时光!她想,她在想什么呢?这不是重点吧?她感觉自己像在做一个梦,梦有些恍惚,她似乎记得,又似乎记不得,用力的想回忆起,却怎么也抓不住,娃娃似乎说了什么——对了,她是叫娃娃吧?她哥哥告诉过她的,他还说他们年纪相差不多,可以亲近亲近!他大哥说这些话的目的,跟她祖母告诉她需要和谁谁亲近不一样,他是带着一种近乎慈悲怜悯的口气,仿佛在婉转的告诉她: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对她好一点!她那时候还意外又惊诧的嗤笑了一下,说大哥你什么时候变成菩萨心肠了?换了他哥狠狠的一揍!她那时候是高兴地笑着跑出来的,为什么现在她失魂落魄的站在这里?她有些疑惑,她懵懂的看着娃娃,对方露出了比她更困惑的表情,歪着脑袋看着她,那极小的脸上极大的眼睛折射出她死一般神色,周秀敏猛然惊醒,穿着凉爽背后镂空性感t恤的背脊,渗出了薄薄的汗丝,她胡乱的朝娃娃点点头,匆忙的离开,在门口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她那时候,还是有一丝理智的,想着自己便是要发癫,也不能让人家看到!
她心里染上一丝恨意,恨朱砂骗自己,又恨又痛,她救她一命,她竟然言语欺辱,不知好歹!她坐在她哥的豪华跑车上,想开车离开,钥匙却怎么也插不进去,她的视线有些模糊,黏黏滞滞的,她伸手摸了一把,满脸都是泪——
那泪触发了她的软弱,她终于放弃了,放弃了那份伪装的冷静,像是兵败山倒像是走投无路般伤心地伏在方向盘哭起来!
她不知道为何伤心,朱砂没有对不起她,她够对得起她的了,她救了她,还间接的救了她哥,就算她欺瞒了她!可她就是伤心,伤心得不知所措,伤心得不知所谓,伤心得,好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持续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回到了公寓。朱砂打个两个电话来,她都没有接。她的情绪好了些,也许无论多大的事,哭过一场,都变小了。她情绪好了些,至少能思考了——说不上冷静,可是能思考了。她躺在床上,茫然的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恍如词汇里的“行尸走肉”,她想安慰自己,然而无从开口。她恍惚的睡着,梦见朱砂在一堆尸体里爬行、啃食,她惊醒,几欲作呕,然后她真呕了。从咽喉汹涌的腥臭唤醒了她薄弱零碎的记忆,她中毒昏迷的时候,仿佛就嗅过这种腥腥臭臭的味道,她不想喝,朱砂一直在哄她,还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想,那大概是血吧?想到她那副可怜表情,她的心又柔软起来,不管怎样,就算她骗了她,她总归是对她好的!她颓废的躺回床上,脑海又回到那种空茫茫的状态,她忽地想到好久以前,那时候她们还没这般亲密,她取笑她是‘毒人’,两人还展开一场毫无意义的辩论,她的态度那么激烈明显——果然自己是太有先见之明吗?周秀敏狠狠的摸了一把脸,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她要去找朱砂问清楚!
可是到了楼下,她又犹豫了!如果她一心隐瞒,并且本意是为她好,她真的要戳穿撕破两人脸皮?她犹豫了好久,开车在市中心漫无目的地绕了两圈,喝了两杯咖啡耗了两小时、走了三十分钟,也没个决断!如果她还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小姑娘,大概早跑到朱砂面前大声质问了,可是她现在变了,不见得多么理智冷静,可是学会了思考,学会换个角度想问题——
郑女士说过,她要么改变自己适应环境,要么把自己变强以保持嚣张跋扈,她大概无法单一地只实行一条,所以做不到若无其事,也无法做到对朱砂厉言逼问,她甚至连个折中的办法也想不出来,她踌躇无计,惊惶无安。
她妈打电话来,问她去了哪里,怎么还没回来,她妈不知道她去看周敬青,周敬青最近比死还难看,所以周敬仁坚持不准她出门去看他,要看也要待他好些才能看,周妈妈是焦急难安,每天求神拜佛、百爪挠心,周祖母说了句“有医生看着,你别去添事儿!”也惹她不满,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十分的愤恨,甚至对周秀敏说了句:她心可真狠!周秀敏感觉到,她们家看似温馨和美的关系,经她三哥一事,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周秀敏说在逛街呢,马上回来。她问她妈妈:如果有人做了一件事,不一定是对的,却是为了你好,你会怎么做?
她也弄不准自己到底想表达些什么,所以说话也有些不清不楚,至少她觉得是不清不楚,无法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她就是憋得难受,想找个人说说,她词不达意。可是她妈妈理解起来却毫无障碍,轻声细语的对她叮嘱: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是你大哥把事情做绝了,他就快没拿刀逼人家了,人家怎么肯原谅他?我们家恐怕以后要困难了,可是他是你三哥,不管怎么为难都要做、都是值得的!你祖母是为这个家着想,并没有完全错,可是我就是无法原谅,那是敬青、那是她的亲孙啊,怎么狠得下心?你记住,再亲,亲不过兄弟姐妹,就算不是敬青,就算今天换了女儿的你,我相信你大哥也一样会想方设法救你,你不要埋怨他,记住他的好!他是你大哥!周秀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知道她妈妈误会了,她并不是说她哥的事,可是无法解释,只好含糊的点头,她妈又说,“这段时间,你多注意点,多跟同学一起,我怕有人报复。”
周秀敏惊愕,“不至于吧我们不是给了很多钱他们?”
周妈妈摇头,“人心难测。钱是一时的,可药方是长久的。我们这地盘,以后恐怕要被人家侵占了,你大哥还说可以继续做,他们却是做不了的,保不准生出什么怨恨心思。反正你小心点。”
周秀敏郑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她妈妈恋爱的摸摸她的脸,不再说话。周秀敏心思难安的熬了一天,晚上朱砂又打电话来,周秀敏犹豫了一下,终于接了。她撒了个谎,“白天有事,手机没电了。”说完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可是朱砂不以为然,她听得她轻柔地笑起来,“没事啦!我就随便打个电话,没什么要紧的事。”
“唔。你在做什么?”
“我在查广西的地图。”
“啊?”
“我总疑心公主、将军和秦王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可是又想不出,所以就看地图解解闷了。你呢?”
“我?没。。。没做什么啊!”她说完这句话,又意识到自己好像前后矛盾了,刚还说有很多事。。。她吞吞吐吐,“今天去看了我哥。他。。。一直拉肚子,不大好。我中毒在医院的时候,也拉了好几天。。。”
“医生不是说你吃坏了肚子吗?好了就没事啦,不要想了。”朱砂温和的说,周秀敏却勃然生出一股愤怒,你还装?她猛然一声大喝,“朱砂。。。你。。。”她想问你是不是骗我,却硬生生的压在了嘴边,变成了一股装模作样的幽怨,“你。。。你没同情心!”她装着气恼撒娇的样子,心里厌恶自己的虚伪和懦弱,要不别问,要不,就干脆点,扭扭捏捏,装腔作势,可真不像自己!
朱砂被她忽如其来的呼喝吓了一跳,“对不起啦,秀敏别生气。你哥怎么了?看医生了吗?你别担心,很快会好的!”朱砂不知道周敬青中毒的事,周秀敏没对她说,所以她以为周秀敏说的只是普通情况的拉肚子,一点没往别处想,听到周秀敏生气,连忙补救似的说道,周秀敏却听得怅然,这个笨解放鞋!
周秀敏闷闷的说,“我要去洗澡了。不说了。”
“嗯。晚安。早点睡。”
周秀敏说才九点多,睡什么睡!
“可是你说去洗澡了啊,我以为你要睡了。”
周秀敏无事生非,“谁规定洗澡了就要睡觉?”
“那。。。那就晚点睡。别太晚。”
周秀敏无奈地叹一口气,感觉内心的郁结更甚,有一股闷火无处发泄。“好!”
“再见!”
“嗯!”周秀敏应了声,顿了顿,又道,“朱砂。。。明天出来走走?”
“什么时候?”
“随便。”
朱砂顿了顿,周秀敏知道她在翻自己的课程表——不是公众课的程表,是她个人的课程表。“早上可以吗?早上九点前我有空。”
周秀敏想问九点?人家店门都还没开,逛什么?可她也不是真想逛,就点了点头,“嗯。”
“去哪里?”
“公园广场。我在那等你。”
“嗯。那你去洗澡吧。”
“嗯!”
周秀敏扔了手机。盘腿坐在座椅上发呆,其实见了又如何?她真能问出口?其实郑女士说得对,每个人都有秘密,尤其事关生命,她不说似乎也无可厚非,她们再亲密,也是两个单独个体,谁知道,谁什么时候就会出卖自己?
她开始想:朱砂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覃侍”?可是她身上有伤,她爸捡到她就血流如注,这个村长大叔说过,村里人也说过,不可能作假,她也没生活在阴暗角落里——可是她有很丰富的毒药知识,对“覃侍”的见解也很偏激激烈,给她做过“专业”的“覃侍”(娃娃)才能做的疗伤,所以。。。所以她是什么?或者说算什么?升级版的“覃侍”?
周秀敏胡思乱想着,忽然敲门声响起,周秀敏问了声,“谁?”门外响起周敬仁的声音,“我!”周秀敏有些不妙的感觉,“什么事?”
“你开门!”
周秀敏站了起来,深呼吸,理了理衣衫面容去开门,“怎么了?”
周敬仁走了进来。“阿敏,我有些事跟你说。”
“什么事?”周秀敏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她害怕周敬仁知道小绿丸的事!
“敬青的青色药丸,是不是你给他的?”
周秀敏便是这样一个人,她可以自己千般埋怨怨恨朱砂,却容不得别人“沾污”她一点。她立刻否认:“什么青色药丸?没有哇!”
周敬仁盯着她,“我问过敬青好几回,他都不肯说,所以我去问了周晓斌——那是你三哥的搭档,也是他救了你三哥回来。他说药丸是老三从一个小瓷瓶掏出来的,瓷瓶套在一条银链子上,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是你给我的。”
周秀敏伶牙俐齿的反驳,“那种东西多的事,怎么就是我了?我有好东西还收起来独吞不成?我要来干嘛?”
周敬仁没理会她的挑衅,“那我给你的链子呢?”
周秀敏死鸭子嘴硬,“不在这里。明天我给你找一堆。”
周敬仁恍若未闻,“是不是那个救你的同学给你的?能不能问问她愿不愿意卖给我们,我听说她家境好像不好,我可以出高价!”
周秀敏一下子冒火了,“哦,听说!那你有没有听说我跟她什么关系?”
周敬仁一下子尴尬起来,他没想到他妹妹跟那个叫朱砂的女同学暧昧得已经流言满天飞了。周秀敏继续喷火,“是有如何?你就想着药方,你有没有想过人家救过你妹,还间接救过你弟弟?你好意思伸那个手嘛?”
周敬仁被诘住,“我。。。我不是白要。。。”
周秀敏反问:“如果你有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会给人吗?”
周敬仁:“。。。”
两兄妹大眼瞪小眼,周敬仁是无言以对,周秀敏是刺猬一般,随便碰着她一下都要扎你一身刺。许久,周敬仁叹了一口气,“章家已经开始道上散布她们得到比我们更好解毒丸的消息,许多人宁愿绕道也要跟他们做生意,我们情况不好。”周秀敏不哼声,周敬仁站了起来,像是这通谈话已经结束,他准备离开了,却又道:“今天,祖母去宗祠,他们不让她进去!”
周秀敏脑海“碰啷”的碎裂。她一直坚信,就算没了药丸,他们家也照样可以做生意照样可以发达,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不堪地步,她祖母在族里,可以说是相当有身份地方的一位长辈,那些人。。。怎么敢这样对她?他们敢这样对她。。。是不是说明,家里已经糟糕到完全脱离她设想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周敬仁,她哥,短短几天,仿佛老了许多,以前,衣衫整洁,意气风发,脸上就连根胡渣也没有的,可是现在头发乱糟糟的,嘴边溜了一圈的青色须子。。。
周敬仁重重的点头,“就是这样。哥也不是要伤害你感情,只是希望你跟那位同学谈谈,药方也许很珍贵,可是对她的作用肯定比不上我们重要。也许。。。”他想说也许她愿意转让,可是看到周秀敏不住地摇头,他住了口,轻声道:“就当是大哥求你。阿敏,帮帮大哥,你们是好朋友,也许她愿意帮忙!”
周秀敏茫然的摇头,“我们不是好朋友!”
周敬仁尴尬的抿了抿嘴,他明白这句话意思:我们不是好朋友,我们是喜欢的对象,所以我更不能开这个口——他从没想过自己妹妹是同性恋!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周秀敏为难,救过自己、救过自己,还要讨要人家的药方,哪怕有一点脸皮的都开不了这个口,可是——
他没说话,伸手温柔的揉了揉周秀敏头颅,安静的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删删写写,写写删删,都没写好,所以没更。真对不起。
之所以停在这里没写下去,是因为橘子皮要去买菜做饭啦~今晚有空再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