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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力如荒荒油云,穿山越海而来。
霓裳歌舞班上上下下都笼罩在愿力之中,举手抬足间都能引起愿力的流动,旁人看不清愿力,但作为愿力的承受着,自然看得是清清楚楚,他们从未看到过这么多的愿力一起袭来,起初,他们还以为遭到了什么袭击。
他们几乎都抛下了手头上的事,立即打坐吸收愿力,好不容易吸收了一层,又有更多的丝丝缕缕的愿力从修真界四面八方涌过来,让他们感觉到了甜蜜的烦恼。
作为主创者,一手操办编剧、导演、主演等事项,顾景行无疑得到了最多的愿力回馈,淡金色的愿力因为浓郁而显得极其耀眼,几乎快要呈现实体化状态。顾景行在吸收愿力时,能感觉得到愿力携带的喜爱之情,如暖流入体,绕了全身一遭,将每个穴窍、静脉都洗刷一遍,最后归拢于丹田,佰川纳海,等愿力海浩瀚汪洋的那一天,便是他筑基的那一天。
曾经对顾景行来说遥不可及的筑基,现在看来,已经在屈指可算的年岁里了。
风应兰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愿力,他并不吸收,只拿手指戳着玩,戳一团,就在想,这是哪个人对他的喜爱?再戳一团,又想,不知道燧人氏的亲族能不能看到他演的幻戏?想来是不能的,他们就知道窝在林子里修行,一点儿乐趣也不懂。风应兰考虑着,自己是不是得囤一堆影石,等回到燧人氏,给他们一人送一个当礼物。
这些不被吸收的愿力,四十九个时辰之后就会消弭于天地之间。
霓裳歌舞班无人不欣喜激动,唯有一人例外。祁觅云冷眼观着他们的丰收,他没参演,也不曾做过幕后工作,自然没有愿力而来。就算来了,他身上还有奚央布下的锁链,吸收不了多少愿力。
祁觅云不知道顾景行有把他留作之后系列故事男主角的打算,见他宁愿用风应兰,也不肯让自己来演,还以为顾景行就这么冷藏他了。
祁觅云不懂顾景行,看不懂顾景行拍摄幻戏的一举一动,也看不懂顾景行对他的处置,顾景行对他的杀心居然也能容忍,不曾报复。现在看来,顾景行这种恍若无人的无视比起一刀了断性命更让人备受折磨,祁觅云在一群兴高采烈的人中间,沉默得像块潺潺春水里不曾融化的冰。
他看过金鼎门新推出的幻戏,不禁感叹新掌门蔺方真人不露相,可是看到顾景行拍下来的《天玄地杰传》,除了沉默不作他法。
那么多愿力掠过十万山,自然瞒不过天玄宗的几位峰主,也瞒不过天玄宗隐秘角落里恍若亘古永存的一些存在,但他们不关心,已经有七八万年的岁月从他们眼前走过,除了飞升和宗派大难,没什么能让他们在意。唯有修为尚且没有臻至化境的峰主们感叹几句。
在某处深渊,逐霄真人睁开眼睛,微微仰头,看着浩浩荡荡的愿力经过。在那愿力潮水中,有一股极其纯粹浓郁,但又极其狂暴,那是愿力与孽力在纠缠。
逐霄真人自语道:“这才多久?”接着,他看了眼兀自打坐对外界毫无知觉的奚央,奚央的神魂竟然已经好了大半。
逐霄真人笑了笑,这次搜魂也并非全是祸。他本打算花一年时间,不停地用灵力辅助药物,帮助奚央修复神魂,但他只是帮奚央残破的神魂立在一起后,它们仿佛有引力吸引,自动运行,自我修复起来,比起逐霄真人的灵力修复竟然还要快上许多,不出半年,奚央必可出关。
逐霄真人惊奇了片刻,想是空灵根的原因。其实若要培养一个绝佳的空灵根修者,是顺其自然,不加任何干涉,最好在其出生之际,就丢入灵气充裕的山林,与野兽灵草作伴,在道心稳固之前不沾惹任何世俗,一切顺心而为,不受任何拘束。只可惜凡人的幼儿期太长,身体又十分脆弱,即使是空灵根,不加修行也是不能抵御外来伤害,在幼儿期,必定要接受父母的照顾。又有哪个父母能说一切照顾都是顺应幼儿心意,怕是强加了自己的心意在里面。这与空灵根的培养变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次搜魂,让奚央神魂受损,心智回到幼儿期,以可以自保的成人体质体验了一把幼儿的任心而为,也算是小小的造化,弥补了空灵根的缺憾。
“早日出关也好。”逐霄真人思忖道,“你既然能解他的劫,便早日去解,否则以他的成长速度,孽力反噬只怕难以收拾。”
天光渐亮,顾景行在一夜的修行中清醒过来,感受了一下浑身充沛的力量,不由露出轻松的笑意,练气八层指日可待。身体周遭还有愿力源源不断地靠拢,但顾景行无心继续吸收了,等晚上再修炼,现在重要的是继续拍摄下一个系列故事。
裴竹忍了一晚没去打扰,这会儿见顾景行醒了,立即颠颠地跑过来:“今天是不是要拍缺月真人的戏啦?”
顾景行点头。
裴竹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这个缺月真人是个女人,一生传奇的女人。而这部戏,也是个绝对的大女主戏。
缺月原先没有名字,只是一介凡人,跟着夫姓,她自小受三纲五常的教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精通绣活,嫁给未曾谋面的丈夫后也本本分分,做好为人妻子的职责。但无奈丈夫不知为何迷恋上缥缈的修仙,变卖家产,到处寻仙,果真让他收购到了一本传说中的修仙法门,日夜沉浸其中。
缺月不忍丈夫就此陷入歧途,偷了法门想烧掉,没想到自己随意看了几眼,就做到了丈夫几年不曾做到的引气入体,这才相信,原来世间真有仙人。丈夫嫉恨缺月灵根出众,后又认识一道貌岸然的筑基修者,为求筑基修者赐药,丈夫欲把貌美的缺月送给他当炉鼎,当时缺月已有身孕,丈夫竟丧心病狂地强行让缺月流产。缺月在筑基修者那里遭受了惨无人道的两年,后被天玄宗一女弟子解救,女弟子看她可怜,外加天资不错,便带回天玄宗,求自己师父收了她当弟子。
缺月自此以后展露不错的修行天赋,但也只是不错,毕竟天玄宗天才累累。而一个貌美并且体质适合双修的女修者,总是会比男人修行得更加困难,缺月受到各种言语甚至行为上的轻浮调戏,每每历练,总会有人做些下流事,用她当过炉鼎的往事加以羞辱。
缺月忆及往昔,一怒之下,当众毁容,甚至连身体也不曾放过,又在伤痕上撒了药粉,伤疤永远不好,自此以后变成了人人嫌恶的丑女。缺月这才得了安宁,含泪苦修,百年之后大器晚成,修成金丹,又以极快的速度晋级元婴、化神,开始在修真界有了立足之地,她不求飞升,只在各处斩妖除魔,救无辜人于水火之中。虽相貌丑陋,但仍被凡人称为活菩萨。
裴竹看到剧本之后,就深深迷上了这个故事,也深深地敬佩这个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女人,急切地想把这位传奇女性的故事演出来,让更多人一起感动并铭记她。
顾景行大手一挥,修炼一夜的霓裳歌舞班立即行动起来,准备拍摄事宜。
夏老板和许含烟拿着小本跟着顾景行身后,顾景行这会儿不用演主角,精力多了,可以在一边拍摄的时候一边指点他们两人。
“我给你们看的书怎么样了?”
两人连连点头:“倒背如流。”
顾景行这才满意一笑,他之前趁晚上将导演的一些基础知识写下来,比如镜头、场面调度等等,集结成书,先交给他们两学习一下,并对比着《只羡鸳鸯不羡仙》,分析每一个镜头的种类。
夏老板和许含烟这才清楚地知道,拍摄一部幻戏多么不容易,居然要考虑如此多且杂的东西,安那些新鲜的名词他们闻所未闻,弄懂也耗费了很长时间,不过,这让他们对于学习拍摄幻戏有了更大的向往,因为,这些东西,实在很有趣。
“这段时间都跟着我,你们也一并把心神送进母影石。“顾景行说着,一丝心神涌入母影石,母影石的镜头便在顾景行脑中浮现,这实在比前世的摄像机要方便很多,他也不着急一口就让夏老板和许含烟吃成胖子,先让他们了解摄影的知识,好在以后能充当摄影师的角色,帮他分担一点拍摄任务,等摄影做长了,会对导演有更深刻的理解。
“那个,你。”顾景行回头,把给他做道具的杂役弟子呼唤来,递给他一叠图纸,“这是接下来要用的布景,按照顺序来,一个月之内完成就行。”
图纸虽厚,但对于杂役弟子来说也没多大麻烦,他还以为顾景行会强行要求自己没日没夜地工作呢,现在看来还不错,三块灵石赚得不亏。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老是你你你的叫。”顾景行随口一问。
杂役弟子立即后退一步,像是良家妇女捂住胸口一样牢牢捂住名字,死也不开口,他怕自己给顾景行做道具的事情暴露出去,被同宗们取笑。不过,他有点疑惑:“我怎么也感觉到了愿力?我不修愿力的呀!”
顾景行理所当然地说:“你给幻戏做了好看的道具,让故事更加真实,当然有愿力了。要不,你考虑一下,给我做长工?凭你这手做道具的能力,还修什么灵力。”
“哼,妖言惑众。”杂役弟子警戒心很强,不再和顾景行搭话,扭身就要走,结果差点吓得摔成大马趴,不远处一个着白衣的人缓缓走来,不是天玄宗弟子是谁!
杂役弟子连忙拿图纸捂脸,余光悄悄看见那弟子穿着白衣统一制氏衣裳,但腰间系的却是黛色丝绦,不似杂役弟子的蓝绦,也不是外门弟子的青绦,居然还是内门弟子!
那人走近,毫无倨傲之意,客气问道:“请问哪位是顾景行顾公子?”
顾景行当即看了他一眼,见来人长相温润,没有嘲讽恶意,答道:“我便是。不知有何事?”
谁料那人竟双手画圈朝前,弯下腰,行了个大大的谢礼,在杂役弟子快要把眼睛瞪出来的时候说道:“多谢顾公子。”
顾景行奇道:“为何谢我?”
那人笑道:“我姓庄。”
顾景行心里有了些猜测。
果然,那人继续说道:“庄舟乃是我的祖先。我原出生在北方界,也本想为沃雪王朝效力,但家父偏偏让我来天玄宗,说是庄家一脉曾有无限荣光在天玄宗,曾有一人名庄舟,修为气度不输于当世豪杰,无奈早夭,除了庄家后人无人记得。家父让我来天玄宗,是为了展现当年庄舟风采,我本不在意,孰料看了你的幻戏,才知庄家先人光风霁月、舍身成仁。我谢顾公子,让他被人记起。”
在他说话的时候,有愿力从他身上生成,围在顾景行身边。天玄宗内门弟子的修为不俗,愿力自然也比凡人更加浓厚,顾景行看得到这几缕愿力几乎已成了纯正的金色。
那人说完,又行了一次谢礼,这才离开。
顾景行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看到了故事里的那个庄舟,他的脚步愈加坚定、稳重,祖先荣光永远照耀他的修行之路,让他道心稳固。
顾景行忽然笑了笑:“这就是拍戏的意义,多有趣啊。”
无论什么载体,黑暗还是光明,谴责还是颂扬,总得给人留下些什么东西,才能称得上艺术,才值得无数人前赴后继地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