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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菲儿。
听到这三个字,莫降平静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些许波澜。
他不是傻子,苏醒这么些天了,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昏迷时发生的一切,也知道了韩菲儿是如何给他喂药的、他如何不明白,一个姑娘如此对待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怎会不知道,情窦初开的韩菲儿对他的心意?可是,他又怎么敢接受这浓浓的情谊?又怎么能收下这甜蜜的爱意?
自出生之ri起,莫降的生活,就不曾安定过——别的孩子尚依偎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开始面对死亡;别的孩子正与伙伴快乐的玩耍时,他却不得不像受惊的幼狼般保持着jing惕,躲避着仇敌的追杀——年少时,他不懂得男女之情,也无暇顾及男女之情,成年时,他已不期望再拥有男女之情,已不再向往那甜蜜的温柔之乡。
对同龄女孩儿的朦胧情愫,也只有在他躲在纺河山中那段时光里悄悄出现过,不过他也悄悄的将那份懵懂和悸动,深深的埋藏在心底,若非如此,妞妞也不会嫁给那个伪装成纺河山寨兵的“陆仁佳”——“已经害了一个妞妞,难道还不够么?还要再伤害别的姑娘么?”他竟然忍不住的问自己——所以在与妞妞重逢之后,莫降并未表现出太多的亲近,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心中充满了愧疚。当时的他,几乎没有直视身着孝衣、满脸悲伤的妞妞的勇气……
莫降知道,他的生命,充满了太多的变数,跟着他,注定要面对许多的艰难,甚至面对生死的抉择,面对死亡的威胁。如果他真的接受了对方,那么有朝一ri,如果他或者她不在了,那么剩下的孑然一人,该怎样面对余下的漫漫人生?
想到这里,莫降脑中就忍不住浮现李昊讲述的那个场景:瓢泼的大雨中,身怀六甲的女人,背着丈夫渐渐冰冷的尸体,艰难的踏水而行,大雨倾盆如注,淹没了二人的足迹,模糊了二人的背影,却洗刷不掉那女人满面的悲伤,洗刷不净女人身后的血红长痕……
“像我这种人,在刀尖上跳舞,整ri游走在鬼门关前,稍有不慎便坠入地狱的深渊——像个游魂野鬼,只靠那飘渺的梦想活着,像我这种人,恐怕是值不得去爱的吧。”莫降在心中这样告诫自己,“越是美丽的东西,我便越要远离,因为距离我越近,那美丽破碎的也便越快。越是爱她,便越不忍让那美丽消散,越是珍惜那份美丽,就越是要远离她……”
“或许,等到破碎的山河重新整合,等到野蛮的yin霾被驱散,等到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等到这天下的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在太平盛世中无忧无虑的生活,无论是谁,再也不必被死亡威胁……等到那个时候,我才配拥有爱情吧。”莫降也曾忍不住憧憬,憧憬那遥远的美好,“到那个时候,世界已不在需要英雄,而我便能安心的睡在那温柔的英雄冢里了吧……”
“喂!你想什么呢?!”这一次,换冯冲把胡思乱想的莫降的思绪拉回现实了,“你的鱼漂也动了!”
莫降急忙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拉起鱼竿。
鱼钩上,哪里有什么鱼?钓钩上,只有一朵枯萎腐烂的黑sè花骨……
“蔷薇花?”莫降将鱼竿拉近自己,端详着那朵花骨,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隐隐透出些悲伤——这枯萎腐烂的花骨,似乎也在预示着正在他身上发生的某个悲剧……
“这哪里是什么蔷薇?”文逸笑着走过来,绕过莫降的身体,抬手将那枯萎的花骨轻轻捏在手里仔细端详,“这分明是一朵尚未来得及绽放,被鱼儿咬断的荷花骨朵嘛!再者说了,被鱼儿咬断,沉入水底慢慢腐烂,也并非是什么坏事——能吃的部分,会被鱼儿吃掉,将鱼儿养肥;不能吃的部分,就沉在池塘底慢慢腐烂,变作花泥,孕育出更为惊艳美丽的花朵……”文逸说着,朝池塘中心一指。
莫降顺着文逸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朵亭亭玉立的芙蓉,在这深秋时节悄然绽放——或许,正如文逸所说,正是因为这枯萎花骨的滋养,这朵荷花才会在这个本非荷花花期的季节绽开,为这个萧索的深秋,增添一抹粉sè的冰清玉洁……
“既然深秋时节可以有荷花,那么乱世之中,也是该有爱情的。”文逸低声说。
“文跛子,你什么意思?”莫降问。
“我什么意思,唯战兄应该很清楚。”文逸笑着说:“千万不要辜负了菲儿姑娘一番美意啊……”
“文跛子,你……”
“一向无比自信,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唯战兄。”文逸先笑着拍了莫降一个马屁,顿了一顿才说:“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变的唯唯诺诺、踟蹰不前了呢?难道,你是害羞不成?”
“多管闲事!”莫降说完,盯着文逸的脸瞅了半刻,忽而问道:“文跛子,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鸡毛蒜皮?夫妻之事,人伦大礼,向来重礼的狂夫子,难道没有教过你么?”
听闻文逸搬过师尊来压自己,莫降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这时,莫降才发现了站在济世堂后院亭廊柱子后的那个人影——那个怀抱长枪,站得跟柱子一样挺直,时不时还会向这边望上几眼的张凛。
莫降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个文逸是替张凛做说客来了。
知道莫降看穿了自己,文逸也不隐藏,只是说道:“为了让张凛能为我所用,我与他定下了个君子协定,协定之中,关于张凛的义妹,也就是菲儿姑娘的终生大事,也有所涉及——所以呢,我这个媒人,是逃不掉了。”
“文跛子,你……”从来都是莫降用这些犀利的言辞对付别人,如今被文逸以己之道还之己身,真是报应。
文逸的犀利话语仍未结束,只听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我这个媒人逃不掉,唯战兄这个新郎官,恐怕也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