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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四周围满了士兵。
萧钰远远将马拴住,循着亮光找了过来。
她躲在高至腰际的草丛里并不敢再往前靠,唯恐被人发现。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探向脚下空地上的那人。
段渊的侧脸被火光高高托起,有着不同于他人的光耀。
但他眉目低垂,明是一国之君,却似个罪人般跪在地上。边上,两名身强体壮的将士死死按住他,另一手握在腰际的佩剑上。段渊不敢反抗,只能任那名将军挥剑相对。
他猛然一颤。
利剑如闪电般掠过来,停在面前,纪夕并未往下刺去,剑刃在风中微微一晃,携着几缕冷光。
“顾大人不必拿性命来要挟,我只想让王上写 ‘罪已诏’!写完了,自然就放回帐中。”纪夕却没有望向顾镶,犀利的目光锁在段渊身上。
顾镶身子向前一探,这一动,剑锋便在颈上割了一个口子。
众人瞥见他颈上的几丝赤红,都不禁一惊。
“顾大人!”纪夕敛眉喝道,“你……”
“放王上回帐。”顾镶恳求道。
段渊看向他,俊美的五官拧在一起,眼眶微微一红。
远处的萧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段渊的表情,便知他此刻定是难受至极。
看来,他并没有王者的风光。
肩上忽然搭了一只手上来,她整个人一惊,差一点就要跳起来。却被那只手按住。手上的血迹磨蹭到她月白的衣裳上,透着点点殷红,萧钰便知是谁,只道:“你来了?”
路薛倒也极快。这么快就找到她。
他愁眉苦脸:“小郡主,你先前不是死活不来?怎么?这会儿又死活不肯回去?”
萧钰思索了片刻,才道:“我这叫刺探军情,若不然怀瑞王交给我们的任务没完成。回去定受重罚。”
路薛嗤笑一声,暗想,怀瑞王怎可会重罚她?捧在手心都来不及。转而却道:“小郡主说的是。”
火光映照下。
顾镶的脸色愈发苍白,纪夕收回佩剑,冷冷抛下一句:“明日我必定要见到王上亲手写的‘罪已诏’,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撂下话后,独留几许怒意转身回帐。
一侧的兵士也随着撤了大半。顾镶眼眸一冷,扔下利剑走过去将段渊扶起。
他抬眸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倏地低泣。
这是萧钰第二次瞧见这个君王的泪光。
段渊随着顾镶回到帐里。案上早有纪夕准备的纸笔。他方拾笔要写。却被顾镶按下。
“王上,万万不能。”顾镶朝他摇了摇头。
段渊脸上还挂着泪痕:“若不写,纪夕定不会放过我。”
“王上膝下无子。又无兄弟姊妹,若写下‘罪已诏’。段家就要完了!”顾镶紧锁着眉。一旦将他所作所公诸于世,望月百姓会如何想?他们必定是站在纪夕那一边,唾弃这样昏庸的君王。
而某些人,篡夺王权便是一瞬之间的事。
纪夕狠戾的目光仍萦绕不去。段渊深深吸了口气:“明日纪夕再见不到‘罪已诏’,他一定会杀了我!”
“王上!”顾镶忍不住怒喝:“您是君他是臣,不必惧怕他!”
段渊垂着脸,拾笔的手一抖,便在宣纸上画出一道印记。
顾镶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嘴里仍道:“王上先歇下,此事我会想办法。”
白发老人退出帐外,萧钰眼看他走远,对路薛道:“你去引开那些人。”
路薛犹豫了许久,萧钰道:“你不帮我,那我便自己闯过去,到时候我若被抓了你便回去跟怀瑞王请罪罢。”
见她威胁自己,路薛微有不满,但片刻后,他蒙起脸掠了出去。
萧钰一笑。拨开草丛往前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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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几声!
军帐外的木桩上忽然钉上尖锐的暗器。
兵士顷刻警惕:“有刺客!”
守在外的人见此纷纷拔剑。一道黑影突的从军营上方掠过。有人喊了一声:“在那边!”
纪夕闻声出来,那抹黑影迅速的从他头顶经过。
“李副将。”纪夕喊道。
身旁的人应声屈膝跪下。
纪夕下令:“你派人去追。”末了对着空旷历喝,“其余人等随我留守在此。”
段渊坐在案前,听闻外头混乱的脚步声,不由得一惊。
帐内的侍从方才便退了出去,他一人在内,只慌了神。
“喂。”一只手从他身后搭了上来。段渊猛地跃起来,正准备大喊一声,然而回头看见少女嬉笑的脸,顷刻将那声喊锁在喉间。
“是你?”段渊惊喜道,上下打量她一番。
萧钰笑道:“我可说过,我会来找你报仇的。”
谁知段渊倏地朝她跪下:“多谢萧姑娘救命之恩!”
上次珩山匆匆一别,他还未来得及好好道谢。
萧钰见他这般反倒不自然,忙说:“举手之劳,你快起来。”
若说救命之恩,他对她何尝不是。
段渊站起来,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萧钰指了指外头的,脸上的表情说明了那些混乱是她搅出来的。段渊方笑,正在此时,外头却有人站定:“王上,请容属下入帐搜捕刺客。”
“刺客?”段渊故作惊讶,一面挥手示意萧钰钻入案下,他一面过来坐在椅子上,抬手将布帘盖好,“军营中地,怎会有刺客?”
纪夕没等他允诺,便掀起帐帘持剑踏入。
段渊拿着笔,正在纸上写字。
纪夕瞥一眼纸上寥寥几字。哼了一声,旋即在帐里四处翻找。
“你派人好好守在外头便是,怎会有刺客能进来。”段渊说道,但语气明显缓和。他现下。并不敢惹怒纪夕。
纪夕走到案前,望着他一笑:“那王上便好好写,我先出去。”
萧钰倒吸一口冷气,直到眼前那双军靴离开军帐。才从案下爬出来。
段渊虽然面色苍白,但他的伤明显是好了。
萧钰打量他一会儿,想起那一半在他身上的祭司力量,不禁锁眉。
他并未留意,只问她:“你来找我?”
萧钰想起在幽林说过的话,道:“自然是来找你决一死战的。”
段渊眼里闪过无法掩饰的失望:“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他没有将话说完,觉得自作多情。可看她这般欣然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来寻仇的。
“我早便来了,”萧钰顿了顿。说道。“方才你在外头跪着时。我都看到了。”
他一愣,没想到自己的窘迫被她看在眼里,脸色沉了沉。“你说得对,我是昏君。”
萧钰看着他。再看看案上他写下的“萧”字,仿佛察觉到什么,道:“证明了一点。”
“什么?”他诧异的抬头看着她。
少女一笑:“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想必你不是杀害我父王的凶手。”
话落,却见段渊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我跟他们的确不是一伙的,并非是我害死你父王……”他想了想,说道,“但我害了望月众多将士。”
然而,却在此时,帐帘忽然再被掀开。
纪夕余光瞥见帐内若隐若现的人影,急忙掠了进来。方才帐内明明只有段渊一人,不可能凭空会多出。
案前的少女来不及躲避,与纪夕撞个正着。
段渊一震,霍地站起身。
随着纪夕踏入的士兵看见萧钰惊慌失措的脸,失声喊道:“是她,便是她杀了云幕将军!”也许明知杀害云幕的是那一缕光影,但情急之下,士兵脱口便道。
“不是她!”段渊站到萧钰身前来,伸手将她拉到身后,“杀死云幕的,另有其人。”
众臣闻声赶来。只见纪夕与段渊在帐内僵持着。被段渊护在身后的少女表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仿佛是自己的计划有所改变。
“把她抓起来。”纪夕喝道。
几名士兵拔刀向前,段渊震了震:“纪夕,你敢!”
“要为云幕将军报仇!”纪夕冷冷道。
段渊往前拦住那几名士兵:“要抓她,便从我身上踏过去。”
士兵随声停住脚步,纪夕冷笑一声:“王上这般阻扰我抓捕杀害云幕将军的凶手,莫非您与这女子是一伙的?”言下之意,便是段渊亦是杀害了云幕的凶手。
顾镶拨开人群向前:“纪夕,你竟敢出言不逊!”
“顾大人,王上包庇这杀了云幕的女子,莫非还是我的错?”纪夕并未退缩,直言道。
萧钰在他身后,眼看帐内的剑拔弩张,竟然对段渊有了一分愧疚。
他一国君王因自己被臣子当着众人的面诬赖,他必不好受。
顾镶将视线往萧钰这处挪了挪:“这女子是凶手也罢并非也好,你不能对王上不敬!”
“若王上非要包庇这女子,就休怪我要对王上不敬!”纪夕说着,拔剑对准萧钰。
她微愣,视线触及剑刃时蓦地一冷。
帐外的人影渐聚渐多,听闻杀害云幕将军的凶手在此,大半在营无需值夜的士兵都围了过来。
萧钰不禁将藏在袖中的玉鞭握紧,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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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墨的夜色,将群山笼罩。
草丛里簌簌传来声响。从延卞珩山往望月军营的道上,一队人马正悄然的靠近。随着驿道上策马飞驰的骑军,草丛里持矛的士兵加快了脚步紧紧赶随。
骑军中,为首的那人手持银弓,面色冷峻。
他胯下一身鳞甲的战骑速度非凡,在驿道上如疾风般驰骋。
阴冷月光透过树影斑驳落下,在他的面庞上一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