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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司这次足足在医院里躺了三个多月才出来。急性肾衰的死亡率是非常高的,所以他这几个月来几乎日日夜夜都在鬼门关门前打转。有时候白天还好好的和陈然有说有笑,到了晚上就突发状况,几乎让人以为这次一定抢不回来了。但他命大,好几次半只脚都被小鬼拖进了阎王府,又硬是被医生给拉了回来。
光是透析他都做了两个多月,一次就要做四个多小时。每次做完他就头晕恶心,一整天都吃不下东西。虽然透析起了作用,但毕竟对肾脏的损害还是很大的。当他的血肌酐慢慢开始下降的时候,医生就调整了他透析的次数,从最初的一天一次渐渐改为隔天一次。情况再有好转,再接着减少。直到他出院前完全停掉透析,改用中药保守治疗。
命虽然是捡回来了,可是身体却被彻底掏空了。叶司现在就像一个濒危物种一样需要特别小心的保护,不能感冒,不能过度劳累,不能情绪过激。要按时吃药,注意饮食,定期回医院检查肾功能。除此之外,他还要再坚持一年到一年半的激素治疗,此后才可以改用中药养肾,直至受损的肾细胞全部得到修复为止。
他不好,陈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这几个月足足瘦了有二十斤,以前穿着还挺合身的衣服,现在套身上都像大出了两个码。胃也弄坏了,还贫血,叶司心疼又歉疚,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可是陈然却无所谓的笑笑,说我们现在谁也不拖累谁,我们这叫相依为命。
陈然本来想等叶司一出院就马上带他走的,但是想想在走之前他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叶司这次差点连命都丢掉了,他无论如何也要为他讨回个公道不可。
带走叶司的那家保全公司最后还是被依法取缔了,无证经营本就已经违法了,再加上他们强制带走叶司,致使叶司遭受到了严重的人身伤害,那家公司的经营者最后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处一年零三个月的有期徒刑。
而作为幕后黑手的沈淑仪,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才是这起恶性绑架事件的始作俑者,所以也没办法对她提起控诉。再加上叶司本人也不愿意再追究,这件事就算不了了之了。但对陈然来说,却没办法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知道叶司不追究是因为不想让自己为难,但那是因为他完全不了解沈淑仪,她不会感恩的,也不会歉疚。所以陈然才决定这次一定要还以颜色,就算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也要让沈淑仪知道,谁要是再敢碰叶司一根汗毛,他绝对不保证自己不会干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来。
其实早在叶司被找到的那时候,沈淑仪就已经知道了陈然在哪里。只是因为当时陈然的情况也不太好,胃出血晕倒,营养不良体力极度虚弱,所以她才没有强制的把人带回来。一来知道他不会再跑了,二来他现在的身体确实也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沈淑仪原本的意思是把叶司带走,让他暂时没办法和陈然见面。等她把人送到国外之后,再放了叶司。不知道是她的意思没有表述清楚,还是下面的人传达错了讯息,最后就弄成了这个局面,还差点闹出人命来。所以叶司住院的整个期间她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去骚扰他们,这倒是让陈然有点意外。
不过知子莫若母,沈淑仪也知道,她这次没有驯服陈然,以后就都没有机会了。她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了解的,这些年她一直没敢逼得太紧,就是因为知道陈然不是那种只会听任别人摆布的窝囊废。所以她才觉得可惜,如果他肯照着自己为他铺好的路走,他的将来必定了不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个默默无闻的小交警,拿几千块的薪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
这是他们母子间的博弈,陈然在等,沈淑仪也在等。
叶司出院半个月后,就是沈淑仪公司的周年酒会。这么大的上市公司,周年酒会肯定会要大办一场。届时被邀请来参加酒会的人,非富即贵,这绝对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上流社会的聚会。
陈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正如沈淑仪所说,他连件像样的西装都没有,所以参加酒会的衣服还得让吴嫂从家里给他带出来。那套在英国定制的西装是纯手工缝制的,还是几年前他过生日的时候沈淑仪买给他的。要换做他现在那点儿工资,估计就是一年不吃不喝他也买不起。也亏了最近瘦了好几十斤,不然好几年前的衣服了还真穿不进去。
再高档的衣服也得要靠气质衬托,陈然这些年虽然过得不怎么精致,可是教养是从小就养成的,富贵人家的大气早就沉积在了骨子里,只消再提领提领便像模像样了。再加上叶司这个骚包惯了的人的帮忙,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形象就出来了。
“卧槽!”等陈然换完衣服出来,叶司眼前一亮,几乎被闪得无法直视。原来他男人还是只藏得这么深的绩优股,以前还真是他暴殄天物了。
“怎么了,不好看吗?”陈然不太舒服的松了松领带,很久没有被这种中规中矩的衣服给束缚住了,他一时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好看,太他妈好看了。卧槽,原来我还养了只这么有潜力的绩优股,以前真是被眼屎糊了眼睛了。”叶司从来没有夸过他长得帅或是怎么样的,陈然头一次听他这么说,倒还有些害羞了。
“真的吗,有没有亮瞎你的眼?”陈然打出一束无形的光束,叶司配合的捂住眼睛倒地。
“噢,我看不见了。”
陈然一把楼过他,两个人对视着哈哈大笑。末了,又情不自禁的拥吻到了一起。叶司知道他今天要去做什么,但他不想拦住他。他相信这个男人,所以放心的把自己的将来交到他手上。
“等我回来。”陈然亲亲他的额头松开了他。叶司替他理了理领带,送他出门。
“早点回来,我等你。”
酒会定在市里最豪华的花园酒店举行,三楼整层都被包了下来,可见东家出手何其阔绰。陈然去到那里的时候,酒会已经开始大半个小时了,他正好错过了无聊的开场致辞环节。像这种高级酒会,没有邀请函一般是不被允许进入会场的。但陈然是谁,他可是这家公司的小开,凭他这个身份还需要什么邀请函,他这张脸就是活招牌,随便跟着哪个相熟的世伯,叔叔一起就进去了。
不出所料,来参加酒会的人多半是商界的大亨,要不就是政界的权贵。陈然远远看到沈淑仪一身华贵的紫色晚礼服站在一堆半秃顶的老头子们中间侃侃而谈,如鱼得水。他随手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香槟,隐到了不易被人注意的角落里。
这种场合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陌生,从他还只有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参加大大小小不同的宴会。他像个精致的人偶娃娃一样被沈淑仪牵着,跟不同的叔叔阿姨打招呼,然后换来一片赞誉。他一抬头,总能看得到沈淑仪高傲抬着的下巴和噙在嘴角骄傲自豪的笑。
那时候他其实也是高兴的,起码当年的沈淑仪还像个妈妈,他也为自己还能成为她的骄傲而感到有些小小的窃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他不再安于做她手里的提线木偶,她也变得对自己的儿子都吝啬笑容。
在这种酒会上,又怎么少得了交际舞。酒会进行到一半,已经有不少人双双对对的步入了会场中央,随着舒缓的音乐翩翩起舞。沈淑仪被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邀请着也步入了舞池。陈然认得那个男人,正是沈淑仪上次提到让他去见见他女儿的那个秦叔叔。他们俩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两家的大人也有意要撮合家里的小儿女结成亲家。
陈然扫了一眼,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留学归来的秦思思。还以为她去国外喝了几年洋墨水会长进点,今天看来还是老样子。满身的珠光宝气连狗眼都能闪瞎,他真不知道沈淑仪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劣了。
在场的男士竟然没有一个邀请秦思思跳舞的,她自己也觉得很是尴尬,在人群中急切的搜寻着可以出手的对象。结果陈然躲闪不及,被她给看到了。陈然明显看到她眼睛蓦地亮了起来,提着裙摆就往他站着的这边冲,陈然暗叫一声不好就想逃。他放下杯子穿过人群,快步朝音响师走去。秦思思看到他不知道跟音响师说了些什么,大厅里的音乐声忽然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看向这边,陈然从司仪手中接过话筒,慢慢站到了众人面前。
沈淑仪一回头,顿时皱起了眉毛。她一扬手,准备叫工作人员过来,这个动作却没有逃过陈然的眼睛。
“我今天就是来说几句话就走,如果你还想这场酒会继续下去的话,就安静听我说完。”
这里的大部分人还是不认识陈然的,所以当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最后焦点都落在了沈淑仪身上的时候,大部分的人还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会场的安保人员已经过来了,沈淑仪反倒挥手让他们先不用管。她站在舞池中央,和台上的陈然四目相对。
沈淑仪早就料到陈然对这次的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没想到他还真是会挑时候。她沈淑仪是谁,纵横商海几十载的女强人,要是连这点场都镇不住,那这些年她也白混了。
“他是我儿子。”沈淑仪淡漠的解释了一句,所有人都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但疑惑还是没解开,他们这是唱哪出?
“我想在场的大家还有很多人不认识我,请容许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然,是沈淑仪董事长的儿子。今天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想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我是个同性恋,而且现在有一个正在交往并且十分恩爱的男朋友。”陈然这话一出,底下一大片哗然。所有人都低头掩耳窃窃私语,大家眼神中充斥着各种嘲讽和鄙夷的色彩。
只有沈淑仪一个人如座雕塑一样站得纹风不动,但是仔细看的话,一点也不难发现她拿在手上的手包已经被她的指甲给抓出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我之所以选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宣布这个消息,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他在我心里也是如此重要,任何人也不要试图妄想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同时,我还想请大家帮我见证一件事情,从今天开始,我陈然自愿放弃沈氏所有的继承权。从此以后,我和沈董事长也将不再有任何关系。”陈然看着沈淑仪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果断。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打扰了大家参加酒会的雅兴,我很抱歉。”陈然深深的鞠了个躬,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朝沈淑仪走过来。
“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没有恨过你,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对他做出的伤害。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吧,妈!”陈然最后喊了她一声妈,尔后径直越过她身边头也不回的的大踏步离去。
他知道,明天的报纸上,沈淑仪连同她的沈氏将会登上新闻的头条,成为全城人的笑柄,她也一定会恨透了自己。但是无所谓,如果不这么做,不彻底断了沈淑仪的念想,他怕他和叶司以后都没有安生日子过。
和失去叶司的恐惧比起来,怎样的指责和伤害他都能背负。
在酒会上发出惊人言论的第二天,陈然就带着叶司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回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幸福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