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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愚顽不灵!”林老太爷摇摇头,叹息道:“没有那个命,却偏偏抱着那样的妄想,若真由着你这么做下去,那才会追悔莫及!”
林夫人一阵冷笑,再不多言语。
……
“原来酒是这么好喝的东西啊?”打开的西纱窗下,林熙蓉端起手中的琉璃盏,对着月光仔细的去瞧杯中清亮的液体。
许是不胜酒力的缘故,她的脸颊上有两坨红晕,瞧起来分外好看。
坐在她对面的叶照清颇为无奈道:“好喝你也不能喝大半坛子啊?也给我留一点啊?”说着,伸手抢过酒坛,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林熙蓉瞧着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照清,你也堕落了!”
“什么叫堕落?”叶照清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好奇问道。
“嗝……”林熙蓉打了一个酒嗝,笑嘻嘻道:“所谓大家闺秀,平日里都是文静端庄,娴雅淑惠的。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如此才不算是出格。可你看咱俩,有坐相么?最最主要的是,咱们在喝酒!”
“你说,有哪个大家闺秀大半夜里不睡觉喝酒的?这不是堕落是什么?”林熙蓉似乎觉得十分好笑,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叶照清瞧了她一眼,也笑了起来:“说起来咱俩还真是堕落了。”说着,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林熙蓉伸手替她满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等笑够了以后,她忽然认真的瞧了叶照清一眼道:“我知道你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等明日一过,你肯定是要离开的,作为朋友,我总拦你也不是办法。我想问问,出去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莫要将我当做外人。”
叶照清闻言顿时失笑:“暂时找个院子先住着吧!至于打算,日后再慢慢的想吧!”、
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忙从兜里取出两张银票道:“当日在凤阳楼里你借给我一万一千两银子,这几日事情有点多差点忘记了,现在还你。”
林熙蓉连忙伸手推拒:“熙蓉,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后日出府,你需要银子的地方还多的是,你留着用吧!”
“你忘记那位太傅大人总共给我十万两银子的事情了?”叶照清笑道:“这么多银子,我就是什么都不做,也绝对衣食无忧了,你拿着吧!”说着,硬要塞进林熙蓉手里。
林熙蓉依旧推拒:“照清!这次的事情是我们家对不起你,这些银子就当是我补偿给你的好不好?倘若你不收,我心中会难过的……”
“那你就更要收下了。”叶照清听了这话,抬眸定定的瞧着林熙蓉道:“那件事情我从未怪过你。你母亲做下的事情,不应该报应在你身上。你给我这些银子,你是安心了,但我会觉得屈辱,日后看到它,时时刻刻都会回想起那件事情,你明白么?”
林熙蓉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愧疚:“照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些银票我收下。”说着,将叶照清塞到她手里的银票装进随身的荷包里。
叶照清这才笑了起来:“这就对了,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没有金钱纠纷,我们日后来往才能更安心。”
林熙蓉听着这话,忽然想起前几日林夫人还问过她银票之事,当时让她给搪塞过去了,如今看来,叶照清真是有先见之明。
她恐怕,也是不想日后落人口柄吧?
林熙蓉顿时想到,若是日后某个聚会上,她的母亲当众说出叶照清借她钱未还之事,借此嘲讽,那当如何?
怕是又要引起另一场风波。
林熙蓉心中一凛,当即决定,明日一早就拿着这张银票去见母亲,还得要祖父和父亲作证才成。
什么时候,对于母亲,她也如此防范了?
林熙蓉心中涌上一丝苦涩来。如果有可能,她宁愿永远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
因为两个人喝酒太多,第二日一早不约而同的睡了懒觉。
不过这也没关系,才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情,无论是林家人还是叶照清都需要缓一缓,此时并未有人来找,她们就是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
但还是有一个人不识相的过来打搅。
“这两头猪可真能睡!”当李毓来到芙蓉院外,听到下人禀报之时,顿时冷哼出声。
慕容瑾则是笑着问道:“柳儿,两位姑娘平日里都不是贪睡的主儿,昨日可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回公子话,我们小姐与叶大小姐昨晚上喝了点酒。”柳儿有些不好意思道:“两位姑娘都是第一次喝酒,难免会醉,还请两位体谅……”
“原来如此。”李毓转头瞧了慕容瑾一眼,颇有些意兴阑珊道:“得了,今儿那房子也不用看了,本殿下没心情,回宫!”说着,转身就走。
慕容瑾无奈对柳儿交代道:“等你们小姐还有叶大小姐醒了,就派个人去定国公府禀报一声!”说完,他便去追李毓了。
柳儿瞧着他的背影没有吭声。
说实话,她并不想按着慕容瑾说的去做。两个姑娘睡了懒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能传到外头人耳中?
很显然的,慕容瑾因为走的急,说错了话。
柳儿却不急,她优哉游哉的在院子里闲逛,打算等到晚上之时再将此事向两位姑娘禀报。
但是没有等到晚上,府中便发生了一件大事,叶照清不得不被人叫醒了。
来人乃是林夫人身旁的田嬷嬷,她站在廊下,低头恭敬禀报道:“宁国侯府的二小姐现在正在前厅里坐着,夫人让奴婢来请叶大小姐过去。”
叶向晚?她来了?
叶照清睡的迷迷糊糊的脑子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了,她只着里衣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子前道:“当真是我妹妹来了?”
“是的,叶大小姐。”田嬷嬷语气恭敬道:“夫人说她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迎客,让叶大小姐自己前去接待二小姐,还请见谅。”
身子不舒服?怕是不想见自己吧?
叶照清眉毛挑了一下,对此不甚在意。
她最关注的,反而是这句话本身。
叶向晚居然来了。
来做什么?请自己回去?
真是可笑,不停的在叶老夫人耳朵边上吹耳边风,恨不得自己老死在家庙永不回府的人就是叶向晚好吧?她会有这么好心?
叶照清在心中嘲讽一笑,随即朗声对着外头的田嬷嬷道:“你先回去吧!我等下就去前厅。”
“是,叶大小姐。”田嬷嬷巴不得她这么说,听到这话简直是喜出望外,应了一声匆匆便离开了。
屋子里,叶照清一脸平静的将柳儿与玲儿叫进来帮她梳妆。
这么大的动静,林熙蓉自然也被惊动了,正在洗漱的她有些担忧的瞧了叶照清一眼道:“照清,等下我陪你去见她好了,你这个姐姐,似乎不安好心。”
“你怎会知道?”正在梳妆的叶照清饶有兴致的瞧了林熙蓉一眼。
叶向晚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从不会被人抓住把柄,无论暗地里怎样,至少明面上对她这个姐姐一直关怀备至。这就是宁国侯府上上下下的下人们对其交口称赞的缘由。就连玲儿,当初也一直都觉得她很好。
叶照清想不明白,林熙蓉是怎么样发现这一点的。
“这还用说?当初在大昭寺里,大皇子逼着你去猛虎笼子里拿玉佩的时候,她可是只顾着自己躲藏了,压根没管你。”林熙蓉嗤之以鼻道:“我说这话可不是泄私愤,虽然叶向晚当众说穿了我被大皇子殿下悔婚的事实。我只是觉得,连亲人遇到危险都能置之不理,这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当时那种状况,恐怕她心中怨恨我都来不及。”想起当初的事情,叶照清不由的苦笑一声,道:“我原也没指望她能帮我。”
“不指望就对了。”林熙蓉洗漱好之后在边上坐下,任由丫鬟解开了自己的鬓发,淡声说道:“今日她来,不定抱着怎样的龌龊心思,等下你一定要小心了。”
“这个我知道。”叶照清微微一笑,道。
她心中有些感慨,如今能这般担忧自己的人,恐怕只有眼前这一个了。
柳儿的动作很是神速,再加上还有玲儿的帮忙,没过多久,两位姑娘便拾掇好了。
“照清,我要陪你去!”林熙蓉语带坚决道。
叶照清瞧了她一眼,叹息一口气道:“也好,那就一起去。”
……
前厅里,叶向晚端端正正的坐在梨花木雕花桌旁,低头有些失神的瞧着面前放着的薄胎青花瓷茶杯发呆。
她来了有一刻钟了。
可是她那个传说中受到林家人百般照顾的姐姐还没有来,而林家人,也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主事的人前来招待,只有几个丫鬟婆子,奉上茶便退下了。
这是对她的侮辱。
堂堂宁国侯府二小姐,受尽千般宠爱,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焦点,还从未受到过这般的冷遇!
好,很好!
叶向晚的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若不是父亲,当她愿意来吗?
正当她愤慨之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来。
来了!
叶向晚浑身一僵,用极慢极慢的速度抬起头朝着门边望去。
透过大开的雕花扇门,她终于看到许久不见的叶照清正一脸平静的从门外走来,她的身边跟着那个该死的林熙蓉。
整整一个月,她们又再次见面了。
而这次见面之后,她就再也甩不掉这条鼻涕虫了,她会以一种极其恶心的姿态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每日每夜。
这真让人抓狂!
偏偏她还不能拒绝。
因为那个人是宁国侯,是她的父亲。
叶向晚隐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的握紧了,紧到手心里的嫩肉都能感觉到被指甲抓破的丝丝疼痛。
而她就在这份疼痛里,露出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姐姐!你可算是舍得见妹妹我了!”
语气里有些小小的埋怨,再配合着微嗔的表情,那副模样,十足十一个向亲姐姐撒娇的可爱小孩子,再配合那绝美的容颜,无论是谁都不会忍心让她失望。
然而叶照清却显得很是平静,她拉着身边已经呆滞掉的林熙蓉进到花厅里去,语气淡然问道:“阿晚,你怎么来了?”
“我想姐姐了,所以就来了……”叶向晚上前几步,笑容满面道:“姐姐在这里住的可好?”
“是么?都一个月了,叶二小姐终于想起你还有个姐姐了!”不等叶照清回答,一旁的林熙蓉便冷嘲热讽道:“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叶向晚眸子一暗,紧紧抿住了嘴唇,下一刻,眼泪便大滴大滴的滚落了下来,语气里尽是委屈:“并不是我狠心不来看望姐姐,实是祖母她生病了!病的很重,我每日里都很担忧……还望林小姐见谅。”
叶照清实在是佩服她,那眼泪居然说来就来,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果然,林熙蓉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发懵。
叶照清当即开口:“祖母她病的很重?”
“是啊!”叶向晚点头道:“大哥说他派人给你送信了的……”
“信我没收到。”叶照清堂而皇之的撒起了谎。
叶向晚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不由的一愣,但随即便恢复了:“这样啊!恐是送信的人偷懒了。”说着,她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来道:“姐姐,祖母她真的病的很重,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听说你曾经在大昭寺里救治过林老太爷?”
叶照清瞧着她这幅试探的模样,心中不由的发笑,但面上却是一本正经:“严格来说并不算是。”
“哦?那是为何?”叶向晚眸子一亮,忙问道。
叶照清瞧了她一眼,这一刻,她看清楚了这个妹妹眼中的那一丝狡狯。
她心中一阵冷笑,面上却一派平静:“当时林老太爷在大昭寺里突然间发病,跟随的太医控制不住局面,而京城中的几位太医一时半会儿的又来不及赶到,我便用了急救的法子让林老太爷醒过来,暂时控制住了病情,随后,是太医们治好林老太爷的病。说起来,我的功劳并不大,是他们言过其实了。”
“原来是这样……”叶向晚喃喃道。
神情里竟然有些如释重负。
林熙蓉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哼道:“救人如救火,当时若不是照清暂时控制住了病情,我祖父根本就等不到几位太医的到来!说她救了我祖父一命,那是名至实归!”
“林小姐说的是……”叶向晚捂嘴浅笑,却是斜睨叶照清一眼,低低道:“那,姐姐,容妹妹冒昧问一句,祖母的病情,不知道你可有法子……”
“我连祖母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如何治?”叶照清反问。
叶向晚道了句抱歉,然后才开口道:“祖母其实也不是大病,就是前些日子受了些气,又着了凉,那郁气淤积在胸腔里散不出去,整日的咳嗽,痰中都带血丝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们,竟全都束手无策。”
受气?
是不忿她在凤阳楼里大放异彩吧?
叶照清静静的听着,等叶向晚说完,她才开口道:“连太医们都没有法子,我自然更治不了了。”
“治不了?”叶向晚有些瞪目结舌:“事关祖母,你竟然连亲自去诊脉都不曾,就说你治不了?”说着,她上下打量叶照清几眼,欲言又止道:“姐姐,容妹妹多句嘴,你是不是因为祖母之前对你冷漠而心怀怨怼,所以不肯给她治……”
“你想多了。”叶照清打断她,语气淡然道:“她是你祖母,也是我的,现在她危在旦夕,但凡有一丝丝法子,我都会给她治!可你不是说了么?就连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我自问医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即使是去了侯府,也不过是白走一趟而已。到时候若是惹的祖母心中不快,那岂不是罪过?”
“为今之计,我只有再去大昭寺,日日夜夜为祖母抄经祈福,方是孝心!”
听着叶照清一字一句的话,叶向晚颇有些无言以对。
而叶照清却已经不理会她了,站起身来道:“妹妹若是有空,还是回去请父亲早日为祖母请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吧!姐姐我这就要收拾东西去大昭寺赶着跪经祈福呢!”
“姐姐!”叶向晚突然开口喊道。
叶照清停下脚步望了她一眼,客气疏离道:“妹妹还有什么事情?”
“你……不回去看看祖母?”叶向晚咬着嘴唇道:“祖母她……很是想念你……”
叶照清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祖母她老人家希望我永远呆在家庙里不用回来,说起来,我也是辜负了她老人家的厚爱。这就在菩萨面前赎罪去了。”说着,转过离去。
叶向晚没有想到叶照清说话居然如此不留情面,根本就不顾忌一旁的林熙蓉,脸色不由的涨红了一下。
然而林熙蓉却并未出言嘲讽,只是客气疏离道:“叶二小姐,请回吧!我还要送照清去大昭寺,很忙,就不陪你了。”
叶照清既已经离开,那自己再留下也就没有丝毫意义了,叶向晚当即点了点头。
事情弄成这样,她心中不仅丝毫没有失望,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林熙蓉本着为客之道,亲自送叶向晚到府门口。
当其上了马车,准备离开,林熙蓉语气凉凉的开口道:“蠢货,只顾着将照清拒之门外,却不知道你祖母若是因病去世,你父亲要丁忧,你三年之内都别想出嫁!还什么太子妃,你眼睁睁的看着旁人去争吧!”
叶向晚呼吸一窒,猛的一把掀开了马车帘子。
可马车外头哪里还有林熙蓉的影子?
“二小姐,要回侯府么?”就在这时,赶车的小厮开口问了一句。
叶向晚瞬间拉回了神智,她面色复杂的朝着林府高大的门楣处望了一眼,朱红色的门扉后面,一道淡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那是林熙蓉。
“我就不信了!离开了你叶照清,天下间就没有人能救得了祖母了!”叶向晚一把放下了帘子,神色狰狞道:“敢耍弄我,可恨!”
“二小姐……”车夫又唤了一句。
叶向晚顿时冷冷的转过头去:“不回侯府难道去哪里?大昭寺么?”
小厮吓了一大跳,忙忙的驾着马车离开,再不敢多问一句话。
……
“她不肯离开?”
林夫人房中焚着淡淡的檀香,内室幽暗,空洞,有着一股淡淡的寂寥味道。
“是的,夫人。”田嬷嬷跪在厅上,并不敢抬眸去瞧坐在锦榻上的人。
良久之后,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
“叶二小姐来请,都没将她请走?”
“是的,夫人。叶二小姐连叶老夫人病重这样的话都说了,可叶大小姐还是无动于衷,只推说自己治不好。”
屋子里顿时沉默了下来。
田嬷嬷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心中拼命的打鼓,自从那件事情出了以后,自家夫人在府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等到少夫人回来之后,这掌家之权也要旁落,她们这些跟着夫人混的奴婢,想来日子也定不好过……
都是那该死的叶大小姐!真是个祸害!走哪祸害到哪!
自家夫人的脾气这两日也不好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必须得要小心翼翼……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上首的林夫人才幽幽开口道:“没想到她的脸皮居然这般的厚,这是死赖在林家不肯走了……”
“不过夫人,奴婢听说那叶二小姐之所以登门,是因为叶老夫人病了!”田嬷嬷连忙抬眸道:“咱们是不是可以在这上头做一些文章……”
“不必!”林夫人冷冷的打断她道:“叶家人未必能容得了她,这却不需脏了我的手!等着看罢!要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夫人英明!”田嬷嬷听了这话,登时露出满脸的崇拜来。
但林夫人却挥挥手命她退下了:“你下去吧!莫要插手那边的事情,有什么事情随时来禀报于我。”
“是,夫人。”
田嬷嬷应了一句便要退下。
却在这时,林夫人忽然再次开了口:“少夫人现在到哪里了?”
“回夫人话,已经过登州入淮府,距离京城不过三两日的时间。”
“剩下两三日了?”林夫人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