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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娘子,昨天实在是失礼了,这是一点小小的谢礼,还望韦娘子莫要嫌弃。”
第二天晌午时分,张汉盛到了同江客栈,带着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管家。
韦沅倒也不客气,笑着接过了张汉盛手中的盒子,不知道是不是从黄成那儿得来的信息,张汉盛给的也是一个檀木盒子。
“昨儿他乖吗?”
韦沅将盒子递给阿寻,关心起那小娃的情况。
说道这个,张汉盛就满脸笑意:“可乖了!拉着我的手指头,咿咿呀呀的说话,就是不放手!而且……”
张汉盛去同江客栈找了韦沅,陈曦收拾整理好就去了同知府。
在这扬州城,谁都知道同知府是出了名的精致奢华,但却没有人敢说些什么,只因为这同知夫人是陈家的人。
“姨母,你记得三姨母吗?”
陈曦对面坐着一个艳妆妇人,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穿着大红彩绘收腰窄袄,下面是浅色芙蓉散花霞罗裙,裙上系着金纹蝴蝶佩。
妇人圆脸翘鼻,柳眉嫣红唇,此时正微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靠在椅枕上。
“三姐姐?”
听到陈曦的话,妇人蓦然睁开了双眼,深色的瞳孔静静的看着陈曦:“怎么就扯到了三姐姐?”
陈曦被妇人这么一看有些紧张,扯了扯衣角道:“我,我好像,好像看见三姨母的女儿了。”
“三姐姐的女儿怎么会在扬州,定是你看错了吧。”
那妇人垂下眼睑,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中有几分惆怅。
“不,不是,我看真切了的,我小时候也见过三姨母几面,确实和三姨母有七八分相似。而且……而且那小娘子又是姓韦,从京都而来……”
妇人沉默良久,微微蹙起眉头,脑海中却浮现出陈三娘笑意嫣然的模样。
很少有人知道,陈家嫡系虽然有四房,但是第四房形同虚设。
因为第四房的老爷是太老爷不小心和一个丫鬟生下的,虽说后来挂在了一个姨娘的名下,但仍旧改不了其是一个丫鬟之子的事实。
后来也没人对他的婚事上心,就娶了孙家的一个嫡女。
相比起其他三房来说,四房不仅没权没势,而且老太爷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个耻辱,向来也不太待见四老爷,故而四房的人,在陈家都是极受气的。
陈七娘是个例外。
陈七娘是四房嫡长女,吃穿用度还比不上其他三房的一个庶女,时常也是其他人调笑的对象。
直到那日,她得到了去学堂和其他陈家女儿一起学习的机会,认识了陈三娘。
也不知怎么的,陈三娘莫名的喜欢她,就连参加宫里的晚宴也要带她一起,时间长了,不仅她不再受人欺负,就连四房都得到了二房不少庇护。
“七娘,以后我要是生了个女儿,一定要教她琴棋书画,我定然要让我的女儿成为这京都第一贵女!要是生了个儿子,就让韦骞叫他读书识字,到时候考一个状元郎回家……”
“七娘,你看韦沅长得多好,眼睛像我,鼻子像韦骞,你看,她笑了……”
那时候陈三娘已经病了,可她还是每天坚持陪着韦沅,逗她笑,喂她吃饭……
“你确定吗?”
许久,陈七娘才悠悠的问道,陈曦顿了顿,犹豫道:“有八分的把握。”
“你去问问,她怎么会到这扬州来,什么时候来的,来之后做了些什么……”
陈七娘声音不大,但是却颇有一番气势,这些都是当年跟在陈三娘身旁潜移默化形成的。
“是。”
陈曦点了点头,抿了抿唇,却不敢说要离开的话,她对她这个姨母实在是有些害怕。
“你父亲那边还好吧?”
陈七娘有两个弟弟,一个考了个进士,现在被发到并州去做了一个知县;另一个……叫嚷着要当什么术士,成天不务正业,只知道和一群闲野术士打交道。
陈曦脸微微红了红,声音犹若蚊蝇:“还是老样子。”
“哼,你自个儿要惯着他,每月大笔的银钱送到他手上,这我管不了,只是该看的还是要看着一点,免得日后出了事又要……”
陈七娘斜眼看了陈曦一眼,语气冷漠。
陈曦咬着下唇,不言不语,过了一会儿,看见陈七娘闭着眼睛摆了摆手,这才轻轻的退下了。
出了门,陈曦脸色也有几分不好,她也知道这么惯着那不学无术的父亲不是好的,可是……那毕竟是她父亲啊!她又能怎么样呢!
“听娘子口音不像是扬州人啊。”
张汉盛正与韦沅攀谈,心里记着陈曦昨晚说过的话。
“我们是从京都来的。”
韦沅一愣,不知该怎么回话,倒是绿柳插了一句:“本来要去湖州省亲,但是娘子在扬州病了,我们才留在扬州的。”
听着绿柳的话,韦沅微微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她说周朝的话说得不清楚。
湖州,韦家的老宅就在湖州,因为陈曦的关系,张汉盛对这些还算了解一点。
韦沅表情一僵,微微的垂下了眼睑,在扬州时间待久了,她都忘了韦骞让她去湖州的事儿。
也不知道那说是回湖州请人的徐婆子现在到了老宅没有,老宅那些人又是什么个态度。
“那大夫人当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湖州那破宅子谁愿意跟她抢,看咱们是京里来的,就对咱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哼!谁稀罕那湖州的宅子,咱们京都的宅子比那打了一倍不止了……”
在震泽县的一家小客栈里,一个满身狼狈的妇人咬牙切齿啐骂着,眼眶有些发红。
这赫然就是那位丢了韦沅独自回湖州的徐婆子。
旁边的奴役偷偷的看了她几眼,不敢接话。
扬州到湖州也不过七八天不超过的路程,他们一行人才到湖州,就被门房拦下了。
好说歹说自己是京都那边来的,可是人家非要什么信物,哪有什么信物啊,通关文书还在娘子手里呢。
耗了半天的时间,又递了点好处,那门房才拿着老爷的手信进去帮忙禀告一声。
后面的事他们这些杂役不太清楚,但是听徐婆子这几天的咒骂也能听出个一二三来。
若不过就是大夫人问:既然是送大娘子回老宅的,那么怎么能把大娘子单独留在扬州。
徐婆子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就被大夫人让人给打了出来。
“没心肝下三滥的玩意儿!将自个儿主子仍在扬州自个儿倒是跑回来了!我们韦家要你这样的婆子做什么……”
那指使护卫将他们打出来的婆子,远远的站在门槛边,嘴里不饶人的骂着,转身前还狠狠的啐了一口。
至始至终,一行人就连老夫人的面都没见上。
“大娘,我们这下可要怎么办啊?”
杂役里有一个是徐婆子的本家侄子,当初他就觉得不该走不该走,可是拗不过徐婆子,这下好了,才到湖州就被人灰溜溜的赶出来了。
“先去扬州,找阿寻那小蹄子拿了通关文书,然后咱们就回京都。”
徐婆子哼哼一声,脸上露出几分不屑,嘴里面好像又嘀咕了一句:谁稀罕在那破湖州。
“可是……可是,我们走的时候,那娘子可是病得……万一……”
万一要是死了,他们这群人回去,岂不是也逃不了关系。
“我们走的时候大娘子可是好好的,就是有点小咳嗽,是她让我们去湖州请人来接她的,说是路程遥远舟车劳顿……”
徐婆子斜瞥了自家侄子一眼,口气不紧不慢,好像就是街边死了只流浪的猫儿狗儿似得。
见自家侄子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徐婆子耷拉这眼皮,遮住了眼中的不以为然。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妇人嫁入夫家后,妆奁都是属于自己的私物,也就是梯己钱,而且在女人死后,那些嫁妆也是要分给她的儿女的,其他人沾染不得半分。
徐婆子是冯氏的人,没进韦家之前早就听过当初陈三娘嫁妆的传闻,后来到了韦家发现韦家确实非同一般的富贵。
就连丫鬟小厮穿得都是万瑞坊的衣服!
后来徐婆子才知道,陈三娘当时陪嫁了一个万瑞坊的铺子过来。
虽然一直知道陈三娘当初陪嫁的嫁妆多,但也就是前段时间,徐婆子才知道那嫁妆多到什么程度!
多到韦家三代人都可以不用担心银钱的事!
多到韦家光靠那几间铺子一年的收入就比京都一些号称清贵的人家全部的家当还多了!
多到韦家上上下下现在用得全都是那些下金蛋的铺子赚回来的钱!
多到……韦沅必须死!
这么大一笔家产,按照周朝的规矩,这可全都是大娘子一个人的私产啊!
等她嫁人以后,这么多家产就成了别人家的了!谁不心疼!谁不疯狂!
夫人作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妇,又怎么能将前任的女儿拘在家中一辈子不出嫁!
最好的办法,唯一的办法,那就是……
她必须死。
死得任何人都没办法将这事牵扯到夫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