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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李氏弟弟李德贵累得够呛,但又舍不得歇一会。从赶早的那批客,早早买回豆腐带家去,辰时不到,已经卖去了三分之一,这大清早的生意就是好。店里的两个小伙计比他更累,要早早地去翁家山道上拉货,睡得也就更少了。
还好东家实在,又是自家亲姐的三叔开的铺子,不提这些远近亲疏的,这工钱他拿的觉着不踏实。一月七百文啊,一年下来,那不就是八两多。还只要管好钱记好帐就成,三日一结。
楚三叔人真真是不错,这哪里的活有这样的工钱,还这般好商好量?
李德贵是李家家中长子,因着自家住在离钱塘镇不远的李家庄,田地不比其它庄子多,虽然可以做些买卖去镇上卖,日子过得也是一般而已。
爹娘生了他姐和他两个后,多年不出,他十二岁那年,姐嫁去了井叠庄,没过多久,姐和娘居然相继都怀上了。
这还不算,娘这胎肚子极大,大夫说应是一对双胎。果然没放足九个月就早产下来,竟是一对龙凤胎。爹和娘可高兴坏了,这一次生两娃,家里家外忙不过来,自已也是没顾得上临盆的长姐。等得到消息,说是大姐差点难产血崩,生了个闺女。
娘更是掉急了眼泪,亏得姐夫人不错,对大姐知冷知热,这才歇了想接回娘家养的心思。
只是好景没过几年,亲家婆婆几次上门,话里话外都是大姐肚子没个动静。那两年楚高氏还算好说话,倒说得不绝,左不过是等而已。没过两年听大姐说是三叔婶子被婆婆给逼得同她三叔一起南下,爹娘这才晓得事情大了。
这楚家人多,事儿也杂。
不多次的上门,那大嫂子秦氏是个厉害货,虽说自家不比镇上,但大姐从小养得好没吃过多少苦。
那次没提前说,他跟着娘提礼上井叠庄去,冷不丁看见大姐被秦氏狠狠训斥着,还不敢出声,大冬天的那手上全是红水泡子,连着外甥女采清也垂着头只顾擦洗,小小的手居然也满是冻疮。姐夫在县城里铁铺子做活,年前遇上生意好的一般都是五日一归家,定是不知这些,娘是心疼地掉了一把又一把的泪。
这以后,就经常催大姐回家多住些日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亏得姐夫人不错,对大姐一如既往地好,虽然没分家过,但日子也就凑着过活。
李德贵原先就是上了几年乡学,识了些字,能打个算盘。家里地少,爹一人平日侍弄都够了,他就到处去做伙计。这账房先生的活计他是没能做上,人家毕竟不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故而耽搁了这么些年,就做了个小管事。
上次大姐来寻他,说是有个好活计,得识字能打算盘,是她三叔家的铺子。大姐可是一通的叮咛自己,一定要上心才能把活计给他做。
这么好的活,他哪里会不上心。
尤其是还没开始上工,就给了他一百文的开店红包钱,说明了月底发一次工钱。
前天刚好是月底,头天晚上,心里肯定有些不踏实。
不料这第二日一早,楚三叔跟着牛车一起进城送货,刚把豆腐放案台上,本还揣着颠颠的心,三叔就给他们三个发了工钱,说是早发着让大家安心些,好好干,这楚氏豆坊一定会越来越好。小杜小江两人差点抱在一起哭,这两人也是他带过来的,一同在酒楼里干活,人实诚,做的比他还苦,天不亮搬菜切菜,要一直忙到晚上歇业了才能归家去,十七八的小伙子都还没娶上媳妇。这下子,两人满是干劲,因着工钱不仅给足了,还多给了五十文,说是生意好,月底的奖励。
李德贵心里很是高兴,这每日的账本他可是记着的,晓得这东西一半是给姚记酒楼的,一半留着自己卖,每天居然能进账将近一两银钱。楚三叔能信自己来做账房,大姐可是替他保了准,他李德贵更是铁了心要在这里好好干着。
抽着空又算了算账本,这已经是过了午时了,上午的生意差不多快歇了,吃完午饭还能歇一个时辰,等下午两小伙计再去拉一趟货,等着那些做活归家的来买豆腐。
把银钱锁好,让小杜小江两人收拾好就归家去吃午饭,下午申时前把豆腐带来就成,也不用他们吃完饭回来守店,他自个儿就坐在店里守着。
这小杜小江两人做活勤快,就是得早起,干的也累,早点让他俩早点去歇着,这下午还有一趟货要拉呢。
这么想着,李德贵把记好的账本抄了一遍,放着晾干,留着要给楚三叔家的。就着隔壁面馆的一碗酸菜肉丝面,吃了个精光,这才恢复了神气,坐在铺柜上打一下盹。
没过多久,店里来了人,李德贵刚想说豆腐卖完了得等申时后再来,抬头一看,竟是姚记老掌柜的儿子姚志。
李德贵忙出了柜台迎上去,“姚公子,平日不是管事来问事儿的么,您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这么一说,姚志不自然地咳道:“没什么,就是问问,这楚掌柜什么时候在这里,我有些事想问问。”
李德贵想了想,“楚掌柜三日来结一次帐,应该就是明日清早会来。有什么要紧事,要不我让小杜小江两人去拿货时先托个话?”
姚志正看着墙上题的诗,心里嘀咕,最近县上到处传着这首诗,说是有着不可妙言之意,那些咬文嚼字的还啧啧称奇,楚氏豆坊生意又多了一些读书人家的食客。
虽说姚记的生意很好,但姚志心里却有些不满意。这要是自家来做,每日哪里只会这几百斤,就是上千斤也能全卖了。
李德贵看姚志晃神地看着墙上的诗,又问了一遍,姚志这才惊醒,回道:“不用不用,等明你再告诉楚当家,来姚记就成。”
说完,姚志转身就走了,也没怎么留话。
李德贵站在原地,偏头看了看这诗,他上过学,也晓得作诗作对需要文采。这墙上的,他读起来都很是顺口,也没什么伤啊悲啊的,倒是说足了农家的苦与乐。
又看了看铺子外头走远了的姚志,摇摇头。
这姚掌柜是个好东家,对楚三叔也是客客气气的,可这姚志年纪比他还大一肖,却愣是不客气。这开门都是做生意的,现在楚氏豆坊还是个小铺子,可他看的长远,这豆腐的生意,一定能做大。姚掌柜毕竟老了,这姚志还没怎么接手,已经管了好几次豆腐的生意,不过是让楚三叔多做些,言外之意是嫌三叔做的少,他家的生意都来不及。
李德贵叹了口气,别人的想法不得知,自己做好本分尽了心就行。不过还是得跟楚三叔提个醒,这姚志最近似乎跟其他酒楼经常吃吃喝喝,也不管姚记的事儿,今天来也不知道是为哪一桩。
李德贵只是心里头这么一想,姚志已经坐上了马车,往西子湖畔的大酒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