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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傅家,本来壮士断腕让皇后娘娘去皇家庙宇里清修祈福,本来是一招好棋,虽然明面上吃了点亏,但皇后毕竟没有被废,占了名分礼法,折了面子,并没有损多少里子。当然这仅仅是聪明人的看法,多少不长眼的局外人,砸着嘴巴叹息,哎呀傅家不行了嘛。
这话里话外幸灾乐祸的意味,让本朝一直风光无限的傅家浑身不自在。这人心不稳,很多事情就变了,比如傅雪彦的叔叔,本来一直唯侄子马首是瞻,并没有拿长辈的架子。现如今不知道听了哪个混人的歪话,当着傅雪彦的面,说现如今傅家日子己不好过,不如大家分家,遇到问题也好保存实力,不至于全盘覆没。
话是好话,口气也是替家族的真诚模样,这隐约赞同傅家这艘小船不日沉默的口吻,让素来淡定的傅雪彦气了个仰倒,旧疾复发,差点没缓过气来,萧四娘整日里眼圈通红守着夫君。等傅雪彦能起身了,叔父已经带着族里亲长顺顺当当公公允允把家给分了。
小道消息,傅雪彦气的拍打着桌子,恨声道了三声罢了!
这事儿之所以能传到宋明哲耳朵里,也多亏了萧四娘。夫君重病,家务繁重,儿子这个独苗苗时不时还有一场头疼脑热,萧四娘不知道从哪里得的消息,竟然找到了宋明哲这里。
“当年年少轻狂,做了许多对不住宋先生的地方,万望海涵。”萧四娘态度非常之客气,台面上的礼也拿了不少过来,有提及当年宋明哲也算是见证他们夫妇二人定情的证人,四舍五入就算媒人了,以后她爱子傅九郎就麻烦宋明哲多关心关心了。
可惜宋明哲已非吴下阿蒙,他和颜悦色与萧四娘叙着旧情,但流露出的态度却很坚决,傅家和萧家正争的日月无光,自己尚且做不了什么。宋明哲也劝了萧四娘几句,“四娘,本来这话也不是该我说的,你父兄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嫁他的,你一意孤行嫁过去,现在想退路,想回头,可是你想过你父兄怎么想的么?”
“不该你说的,你最好闭嘴!”凤目一瞪,终于是露出萧家人独有的霸道气势。萧四娘高高抬着下巴,目露轻蔑,方才贤良淑德的表情瞬间飞走,“宋明哲,我明着告诉你,九郎让你照顾是看得起你,我家九郎体内好歹流着一半萧家的血,父王哥哥不会不管我的。”
萧四娘停了停,凤目里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让宋明哲浑身不舒服,“你以为你出了和我合作,还有其他路好走吗?除了三哥的宠爱,你在着偌大的京城,还有其他依仗吗?”
宋明哲的胃里一阵一阵的寒意,他颤抖的用手指指着门的方向,“傅夫人,您请自便吧!”
萧四娘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走了,后面跟着的东风颇有深意的瞟了一眼宋明哲。
宋明哲喘着气,瘫坐在厅堂的桌边,双拳紧握,发出咯咯的响声。
“今晚主子可能会过来。”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宋明哲对面。
“知道了,”宋明哲头也未曾抬起,“西风,以后我这里的事情,你不要在外面多说了。”不经意间,到底是带上了久居上位者的威严,西风倒是没多在意,嗯了一声,就离开了。
宋明哲一个人待在安静的房间里,听着屋外小池塘里的虫鸣,听着园子里的鸟叫,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很久很久。
“话都带过去了?”萧裕纯忙着手里的文书,不时用笔在纸上批注着什么。西风把屋里的灯盏移动了一下,聚拢了光源。
“四妹找到了明哲头上,真是急病乱投医呀,”萧裕纯像是对西风感慨,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语双关,没有上下语境,西风当然没有接口随便答题,主动交了白卷。
“对了,傅雪彦叔叔傅宗邦最近招了一个门客,听说是一个残疾铁面人,傅宗邦这老头子对他言听计从?”
西风沉默的点了点头,以他在萧裕纯身边多年的经验来看,主子刚才唇边划过一丝极快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换回了原本冷漠的声音。
“傅雪彦真是可惜了。”萧裕纯一锤定音,放下了手里的文书,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今晚要赶紧结束,明哲说他今晚炖好汤等我呢。”这里的语气就轻快了不是一点半点,西风面无表情转身走到了门外,重新在门外站岗。
西风没有看到的是,萧裕纯面前放着写了一半的信笺,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二哥裕绅敬起几个字。
到了夏日里,宫里的动静越发不好,皇后离宫,五月里宸妃娘娘就获封了宸贵妃,这下原来老资格的淑妃,贤妃,见了原本小小宫女还得行礼不说,后宫的实权大半旁落到这个乡下野丫头手里,这一个两个宫妃忽然想起皇后在宫里的好处来了。且不说凡是有皇后顶在前头,若是皇后还稳坐凤藻宫,这宸妃能不能晋升都难说。
或许是感应到了众人的牵念,过了五月,在庙里祈福的皇后娘娘突然一病不起,居然就这么凤驾归西了。此消息传到朝堂上,一片哗然,消息灵通的知道宸贵妃在后宫如何如何飞扬跋扈,消息闭塞一点的,也知道宸贵妃与皇后向来不对付,这后宫大权如今在手,负责给相国寺的皇后娘娘送分例,这不克扣一下往日对手,也太对不起宸贵妃本来就不怎么宽阔的心胸了。
原本避居宫内吃斋念佛的傅太后,一下子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跳了出来,指着鼻子骂官家不孝,如何纵容宠妃迫害原配,故事不用编造,就有鼻子有眼睛的。官家迫于压力,不得不掳爱妃的统领后宫权利,暂时让她禁足反思。
官家抖着胡子哄了半天哭哭啼啼的爱妃,软语劝慰了许久,“要不是那几个嘴碎的御史看着,朕肯定不会让你吃这种苦的,等过了这段风头,朕陪你去西山打猎怎么样,你都惦记好久了。”
宸贵妃哭红了双眼一下子放出了光彩,“当真?”
“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官家就差拍着胸脯写万言保证了,好容易把爱妃这关过了,老皇帝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挥了挥袖子,还有前朝一班忠心爱国恨不得死谏的臣子要应付,哎,都是硬仗啊。
不及江南一老翁,日上三竿犹在眠,老皇帝心有戚戚焉,这皇帝做久了,麻烦事情越来越多,得早点把太子定下来才行,老子把锅甩给儿子,儿子就得接着不是。
“梅香,找几个人过来唱唱曲,闷得慌。”月娘脸上委屈之色消失的无影无踪,挂上了宫里人惯用的冷淡面具,吩咐大宫女打点自己平日里习惯用的香炉,茶具过来。
十指纤纤如春葱,只是这染了凤仙花色的指甲,配着纯白色的茶碗,怎么看都有几分触目惊心。
宋明哲撑起竹帘,托腮望着窗外绵绵细雨,上个月清明,自己跟在婶婶后面偷摸上了山,祭拜了爷爷,婶婶看见了也未曾责备,只是红着眼睛看着自己邦邦邦磕了好几响头。宋明哲觉着,这样的家庭关系修复指日可待嘛。
萧裕纯披衣靠了过来,露出大片雪白的胸口,他轻吻着宋明哲的脖子,咬着他的耳垂,声音含糊,“怎么继续睡一会儿,昨儿闹腾你挺晚的。”
宋明哲手上略微用力,按住了萧裕纯乱摸的手,自行回了榻上,抱膝坐好。
萧裕纯正待关窗会榻上再温存片刻,窗外传来极细的声音。
“主子,月娘那里来问消息,下一步应当如何。”
萧裕纯极快的回头扫了宋明哲一眼,发现他依然无知无觉的坐在榻上,压低了声音带上了怒意,“怎么在这里说话,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西风面露难色,萧裕纯肚子里过了几遍气,想想如果不是十万火急,西风跟随自己多年知根知底,也不会在这里不小心打搅自己。
“让她按兵不动,多加小心。”萧裕纯装作捡起掉落的窗户支撑,在窗边很是磨蹭了一会儿。
西风点头,脚底生风,没多久就消失在视线里。
宋明哲坐在榻上动了动,“我知道许笑缘大师那幅画里的缘故了。”
萧裕纯阖上窗户,带着心虚,手里汗津津,坐在宋明哲身边。宋明哲抬头,桃花眼里满是坦然,并没有发现西风的样子,萧裕纯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顺着宋明哲话往下说,“那是什么缘故。”
“我猜,李昊,咳,西夏的狼主来京城,所求的当然不是一副美人图。美人图尽管珍贵,但是世面上仿冒也极多,叶公好龙的花几个小钱买幅回家挂挂聊以解闷的人很多。”
宋明哲像是没有注意到萧裕纯的表情,自顾自讲了下去,“张侍郎被盗的是雪拥关的兵力部署图,那幅美人图不过是转移视线罢了。狼主找来与自己母亲有交情的许大师帮忙,以假图换真图,许大师虽然答应了,但是留了一手,在图里画了狼主样貌,李昊索要假图不成,索性杀人灭口,只得把真图交还给张侍郎,所以张侍郎呈上的图是真的。”
“李昊母亲和许大师是旧识?”萧裕纯挑眉,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立场。
宋明哲没有就这个话题展开,“我们手里拿到了许大师的伪作,可能得知伪作显现方法的韩子玉遇害也就不足为奇,我只是好奇,这真品的美人图到底有什么用,李昊十分看重的样子。”
萧裕纯沉默了起来,过了片刻方才开口,“小时候,听过很多山野奇闻,若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美人图里的美人就能从画里走出来。”
萧裕纯自嘲的笑了笑,“你可不许笑我,我真的像文远求证过,文远和我拽了半天文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也就断了这个念头,不过读史的时候,前朝轩辕氏开疆辟土的时候有神龙相助,有奇人术士御剑飞行,前朝中期还有纯阳派奇术的说法,不过到了末期,就沦为寻常门派,一流风景,二流掌门,三流武艺了。”
宋明哲躺在了床上,萧裕纯就势躺在了宋明哲身旁,玩弄着他一头青丝。
“听说轩辕氏最后一任皇帝,是在宫内*而亡的吧?”
萧裕纯吻着宋明哲的发,手脚已经不老实了起来,“嗯,我以萧家人的名誉做证,死的透透的,化成的灰,埋在了现在的大庆殿下面,日日看着我们萧家人的天下,也算是得其所哉了。”
宋明哲被萧裕纯身体覆盖的前一刻,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果然萧家人都是难以理喻的疯子。
后宫里,南陵王拦住了正在往外走的延昌郡王,当面恭喜了起来。
“听说裕寅这就要有大造化一步登天了呢,我们做叔叔的没个表示,只得提前道一声恭喜了。”南陵王萧乾深在侄子面前态度和蔼的过了头,简直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无线可能性,胆小怕事的延昌郡王倒退了三步,左顾右盼发现自己身边没人,叔叔萧乾深没有恭维错人的意思。
“嗯,叔叔的意思,裕寅不太明白?”
奸猾的老灰狼流着口水在政治小白兔面前转了好几个圈圈,强忍着啃一口的冲动,眼里的笑意越发深沉,“裕寅既然不知道,叔叔就不多说了,等到好消息到了,别忘了请叔叔喝一杯水酒才是。”
延昌郡王摸着后脑勺目送这个奇葩的叔叔离开,过了几日,他母妃受了封赏,分位虽然不及宸贵妃,但在后宫里也是靠前排的。
多年不受宠,几乎靠着冷宫住的老妃子突然受了封赏,理由就那么好猜的几个,要么老皇帝忽然看着旧人好重温爱河,要么儿子有了出息。前者显然不可能,宸贵妃还虎视眈眈一人当关众人莫开呢,老皇帝放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要,去哄皮肉枯黄的老太婆,眼花也不是这么眼花的。
后者嘛,就是朝堂里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默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