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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7日,星期二,天气晴,微风。
谢乔第三次走进了陆宅。
同前两次的短暂逗留不同,这一次她是带着行李过来的。明天是她与陆铭城举行婚礼的日子,陆宅的管家秦伯将她安排在了最南角的一栋三层小楼里。
这栋三层小楼曾是陆家女儿出嫁时的临时居所,已经搁置了四十多年。谢乔走进去的时候,隐约能闻到空气里的嘲味。
管家秦伯在自己进了屋后,迅速地消失了。陆铭城一进门,便被陆正声和沈兰馨给走了,此刻,只有谢乔一个人待在这栋年代久远,家具破败的房子里。
谢乔在老旧的沙发上坐下来,想着自己并不曾得罪过这位秦伯。而自己与沈兰馨女士已是很久没见过面,陆正声既然已经同意让自己嫁进来,断没可能在这种小事情上怠慢她。
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人。
谢乔忍不住笑了起来,打量着屋内怀旧复古的摆设,心想,比这糟糕一万倍的环境她都住过,以为这样就会激怒自己?
谢乔决定先参观一下这栋老房子。
踩着木制的楼梯,谢乔耳边立即响起吱吱的声响,待她上了二楼,鼻间的潮湿味忽然变成了腥臭味。
一阵悠扬的琴声,正好在这时响起,是钢琴的声音。她没学过音乐,不知道曲名,谢乔寻着声音一直往前走,最后停在了一道门前。
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谢乔推开门。
“是你?”谢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铭城的弟弟。
陆铭台见到谢乔也是吃了一大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乔的目光落在他旁边的钢琴上,“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陆铭台有些尴尬地将双手从琴键上拿了下来,“我早上见秦伯派人打扫这间屋子,一时好奇就进来瞧瞧,看到钢琴就忍不住摸了摸。”
谢乔眯着眼打量着他,陆铭台虽说是陆铭城的弟弟,但长相却和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性格也完全不同。
这个性格内向、笑容腼腆的大男孩有着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他的相貌过份清秀,穿着也十分中性,谢乔的眼睛落在他的手指上,发现他的手指十分修长。
“哦?你会弹琴?”谢乔微笑着问。
陆铭台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小时候学过,已经有好些年不曾弹过了。”
谢乔笑:“我小时候看到电视,只要看到有小孩弹钢琴,就十分羡慕。”
“那是你没被逼着弹过钢琴。”陆铭台苦笑:“小时候,但凡我是哥学的,我妈都逼着我学。”
他这种出身的孩子,若想出头,除了拼命学习,也不会有其他出路。
“还有人肯逼你,就已经是一种幸运。”
陆铭台讶然,不太能理解谢乔的话。
“因为她对你有期待,才会想要去逼你。”
谢乔走过去,按了按琴键,听着钢琴发出美妙的音乐,虽只是胡乱地按了几下,但谢乔依旧觉得它发出每一个音都像是一首歌。
“小时候,我家里也有一架钢琴。”她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看着陆铭台的眼睛充满了向往,“没人的时候,我就坐在那里,从左边的第一个键,一个一个地按过去,那是我童年记忆里,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被她彻底的藏起,她的表情恢复了平静,眼角的笑意恰到好处地堆起,整个人仿佛蒙了一层面纱,令人捉摸不透。
陆铭台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他想着要不要离开。
室内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也许是太阳转了方向。
“谢小姐,谢小姐?”楼下传来噔噔的脚步声。
谢乔走出房间,透过楼梯看到一名穿着佣人服的女子正准备上楼。
“谢小姐!”那女人顺了一口气,说:“老爷让我叫您去主屋。”
“谢小姐?”谢乔挑了挑眉,对这个称呼表示不满:“我与陆少爷,早就领了结婚证。”
“呃,对不起,少奶奶,我刚刚只是……”
谢乔冲她摆了摆手,道:“你先别急着道歉,先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才最重要。”
“我……”
谢乔转过头,对陆铭台道:“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陆铭台看了一眼神色尴尬的女佣,微微向谢乔点了点头,“好。”
*****
陆家的亲戚并不多,陆景鹏是家中独子,陆正声的几个兄弟也已经故去,只有几个侄子在为陆家开枝散叶。
只是陆家家业太大,几个侄子分管着不同的集团,真正守在B城,住在陆宅的,只有陆铭城这一支,其余都分散在全国各地。
这一次陆铭城大婚,并没有请外人,都是家族里的亲戚好友,婚礼选择在陆宅举行,是陆家一惯的传统。最重要的是,陆家也有足够的场地举办这样一场婚礼。
谢乔和陆铭台一起出现在主屋的时候,主屋的大厅几乎坐满了人。
“小乔,铭台,你俩个过来。”陆正声冲他们招了招手。
谢乔与陆铭台相视一眼,走了过去。
“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小乔,铭城的老婆。”陆正声先介绍了谢乔,然后拉着陆铭台,一个一个地去介绍。
陆铭城将谢乔拉到自己身边,握紧了她的手。
半小时后,陆正声终于松开了陆铭台的手,给了他自由。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谢乔脸上,然后对着陆铭城道:“你们俩个去书房等我。”
*******
谢乔和陆铭城进了书房后才发现,沈占霖也在那里。
“大舅舅。”陆铭城喊了他一声。
沈占霖轻轻哼一声,将一份股权转让书甩给了陆铭城。
陆铭城接过来一看,嘴角弯了弯:“大舅舅,最近资金应该很吃紧啊,你确定你能吃得下沈氏的25%?”
“我吃不吃得下,你管不着,”沈占霖冷笑:“你只要乖乖签你的字就好。”
陆铭城笑道:“我没有权力签这个字,早在半个月前,我就已经将我名下沈氏集团25%的股份,转到了我爷爷名下。”
沈占霖闻言,怒不可遏:“这是你外公留给你的,你有什么权力转给别人!”
“他不是别人,他是我爷爷。”
当年沈陆两家联姻,为显示诚意,各自赠了自家公司25%的股份给对方的孩子。陆氏的25%依旧在沈兰馨名下,陆景鹏死后,其名下沈家25%的股份,由陆铭城继承。
“你拿他当爷爷?可他却不一定当你是亲孙子。”
陆铭城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谢乔挑起了眉,从陆铭城的手中抽出那份股权转让书,想也想没地撕掉。
“谢小姐的一举一动,总是让我很吃惊。”沈占霖看着谢乔,忽然笑了起来。
谢乔不想理他,搂着陆铭城的胳膊,直接无视掉他。
沈占霖脸色铁青地指着谢乔,“铭城,你当真要娶她?”
“我和乔乔早已经是合法夫妻。”而且,这件事还多亏了他在下面煽风点火,若不是他派人绑架了谢乔,他不会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和谢乔先把结婚证给领了。
“就算她曾经是你爸爸的人?你也要坚持娶她?”沈占霖的语气变得十分恶毒。
谢乔的一颗心忽然沉入了谷底,她感到陆铭城的身体似乎变得僵硬,脸上的神色十分紧绷。
“我很清楚,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谢乔的第一次是给了自己,这一点,陆铭城无比肯定。只是,沈占霖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应该不是胡说。毕竟,自己父亲与这位大舅舅的关系,真的是比亲兄弟还要亲。
“男人占有女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你的乔乔当时还太小,又是这样漂亮,你确定你父亲当初没有其他想法?”
陆铭城的脸色变得很白,他忽然挣脱了谢乔的手,这是他身体最本能最直接的反应。待谢乔被他推得往后倒退好几步时,他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的举动。
沈占霖的笑容十分恶毒,谢乔险些要怀疑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他若真的知道了一切,那么他应该先去找唐恬。
“我爸爸已经死了,你说的这些,只不过是你的猜测。”陆铭城平复了几次呼吸,终于找回了几分神智。
“你爸什么话都肯跟我说,铭城,你别被这个女人骗了,她11岁就学会勾引男人了。”
这一次,陆铭城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谢乔。
“我想听你说。”
“说什么?”谢乔抬头看他。
“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你。”
谢乔很想说不是,但是看着陆铭城的眼睛,那句不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纵然她从来没有勾引过陆景鹏,但有一件事情,沈占霖没有说谎。陆景鹏对她的企图,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她从没有对这种企图表示出任何的疑义。
她几乎是纵容了他的这种企图,甚至还和他有了18岁的约定。
陆铭城近乎绝望,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一没想过的就是这一种。脑子里,突然又想起了陈导的那句“小乔讨厌别人碰他”,原来她心里面的阴影是他的爸爸。
嘭地一声。
书房的门被人重重地推开。
谢乔不用回头,也能猜到门口站的人是谁。
“爷爷,妈。”陆铭城的那声妈刚喊完,谢乔的脸就遭受了重击。
这一巴掌和上次在民政局的巴掌完全不同,谢乔只觉得昏天暗地,眼前突地一黑,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
“践人!”沈兰馨神色疯狂地揪着谢乔的头发,想要再打她。
“住手!”陆正声沉声喝斥道。
陆铭城从身后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将她从谢乔的身上拉开。
沈兰馨转过身,打了自己儿子一巴掌,怒不可遏地问:“今天,你是不是还要娶这个女人。”
陆铭城冷冷地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谢乔,看着红肿的脸颊,以前嘴角的血渍,毫不犹豫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妈,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真是感人的爱情。”沈占霖忍不住鼓起了掌,“如果这个女人,还有可能是害死你爸爸的凶手,你还是不后悔娶她吗?”
他的这句话一出,全场立即安静下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各不相同。沈兰馨的是狠毒,陆铭城的是愕然,陆正声的是暴戾,谢乔的是漠然。
陆正声拄着拐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谢乔的面前,他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谢乔。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想要将一个人虐杀在自己的脚下。
他只有陆景鹏一个儿子,纵使这个儿子不争气,行为不检,经常惹事生非,但也没做过什么大歼大恶的事,就算他当年对谢乔真动了歪心思,也罪不致死。
谢乔看着陆正声突然站到自己面前,用一种想要杀了她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忍不住学起沈占霖,拍了拍手,道:“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谢乔!”陆铭城大声喊她的名字。
谢乔舔了舔嘴角的血,漂亮的脸上划过一丝阴狠的笑容:“沈占霖刚才说的是有可能,也就是说,他自己也不能肯定我就是凶手。”
陆正声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厉色道:“你要为自己开脱?”
谢乔毫犹豫地点头:“做过的事,我不否认。但我没做过的事,说什么我也不会认。”她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突然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兰馨。
沈兰馨心中一惊,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谢乔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容,“刚才妈打我的那一巴掌,我认。当初陆景鹏确实对我动过心思,但那已经是我14岁的事了。你们也知道,14岁的少女身体刚刚发育,正值妙龄,总是会引起一些BT的注意,那段时间,我妈妈已经彻底失了宠。”
“她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每天都在盼着他来找她。可是我知道,他不会再来了,他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而我,是唯一可以留住他的筹码。所以,当我知道他对我的心思时,我没有主动拒绝。”
其实拒绝,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14岁的谢乔一无所有,唯一能保护她的人重病在床,如果陆景鹏真的想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无从反抗。幼年的遭遇令她比同龄人来得更加早熟,也更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来迷惑敌人。
谢乔想过要杀陆景鹏,每一个午夜梦回里,她从梦中惊醒,脑子里想的就是怎么杀陆景鹏,她想过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他杀死在自己的床上,然后再自杀。
可是,陆景鹏自己死了,媒体说他是为了殉情而自杀。她不信,但却为此而欢喜,那样的人渣,原本就不配活着,死了真好。
谢乔眯了眯眼,说:“我也没有答应,我故意吊着他,而他也十分享受我吊着他的感受。后来,他主动提出来要等我到18岁,甚至还提到了离婚。”
说到离婚两个字时,谢乔有意无意地瞥了瞥沈兰馨。
陆铭城缩紧了呼吸,看着谢乔毫不在意地说起她和他爸的那段过去,他差一点就忍不住将这个女人掐死。昨天他们还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而香艳的下午。今天她就能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入地狱。
“这就是我和陆爸爸的故事。”谢乔冷漠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毫不在意地说:“假如你们还想听到更多的细节,我也愿意与你们分享,比如说,他是怎么猥亵……”
“够了!”陆铭城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愤怒地吼了起来。
“你确定你真的听够了?”谢乔冷笑地看着他。
“我说够了,就是够了。”
谢乔轻轻抬眼,转过身面对陆正声道:“你儿子死的那天,我在学校,一整天都没有出过校门,学校的老师同学都可以为我作证,我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
陆正声将目光转投向沈占霖,对于谢乔的话,他已经信了一半,还有一半是他的性格所致,不肯轻易相信别人。
沈占霖的眼睛一直落在谢乔身上,一刻也不曾移开过。
“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一种叫雇凶杀人,谢乔,只要你一天不坦白你的真实身份,我就没办法相信你的话。”
“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谢乔耸耸肩,看向陆铭城说:“你要是想离婚,我也不纠缠你。”
陆铭城默默地看着谢乔,一双犀利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谢乔,平日温和的神情变得十分冷淡,脸上的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轻蔑地笑容:“我为什么要离婚?”
谢乔有些吃惊,就算她不是害死他父亲的凶手,但以她与他父亲的关系,想必这个家里也很难再容得下她。
果然,听到陆铭城的回答,沈兰馨激动地抽了他一巴掌:“畜牲,你真想让你爸爸地底下爬出来骂你不孝吗?”
陆正声虽然有些欣赏谢乔,但想到她与自己儿子的那段过去,怎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接纳她成为自己的孙媳妇。
“妈,就是因为爸,我才更要娶她。”
“你说什么?”沈兰馨气得发抖,她真想再甩给自己儿子一个耳光,打醒这个为了个女人执迷不悟的混帐东西。
陆铭城的目光再次落在谢乔的脸上,脸上的笑容变得冷酷起来:“如果真的是她害死了爸爸,我将有一百种方法,令她生不如死。”
“那也没必要娶她这种女人啊!”沈兰馨恶狠狠地瞪着谢乔道。
“如果她是无辜的呢?爸爸的死真的与她无关呢?”陆铭城紧接着道:“难道就因为我爸曾对她动过心思,我就得放弃自己的幸福吗?”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陆铭城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无比认真地说:“我知道他是我父亲,但也仅仅是知道而已。”他的这句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将陆景鹏当父亲尊敬过,他只是承认自己的父亲是陆景鹏,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当他是自己的父亲。
“你……”这一次发声的是陆铭城的爷爷陆正声,他用拐杖敲了敲地板,很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陆铭城对他父亲没有感情,又能怨是了谁?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散了吧,都散了吧。”陆正声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
沈兰馨和沈占霖互看了一眼,率先走出了书房。
“爷爷,您注意休息,婚礼的事,我会处理好。”陆铭城恭敬地说道。
陆正声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说:“结婚我不反对,但是婚前协议一定要签。这是谢小姐答应过的事。”
陆铭城没说话,若是以前,他定要是反对到底。但现在,有着之前的事情,他知道自己若再反对,只怕会碰触陆正声的底线。
“其实我们已经领完证了,现在已经不算婚前了。”陆铭城小声辩解道。
“哼!”陆正声冷声道:“那就签一个婚后放弃财产继承权的协议,至于孩子,你们要生多少生多少。”
陆铭城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谢乔,不懂财产继承权与孩子有什么关系。但谢乔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也不好多问。
妥协后,陆铭城和谢乔一同出了书房。
这时已是中午,陆铭城和谢乔在小餐厅用了餐,便开始和婚礼团队的人商量婚礼的一些细节。
晚上,谢乔在主屋的餐厅用完餐,便回到秦伯为她准备的房子里休息。
按B城的风俗,结婚的头一天晚上,新娘和新郎不能见面,陆铭城和谢乔将各自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