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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傅妧直到晚上才洗完那一大堆衣服,抱着衣裳回去时,大部分浣衣宫女都已经回房休息了。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便有饭菜香气扑鼻而来。秋容坐在床上,笑吟吟道:“我正想着去帮你呢,可巧你就来了,来,给你留的饭菜,再不吃就冷了。”
同屋的其他宫女都在做各自的事,连眼皮都不曾抬。傅妧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碗,一点热气都不见,可见已经放了许久。
然而她还是微笑着上前道了谢,扶起筷子将一碗白饭吃完,秋容从头到尾都看着她,末了还捧来半碗热水,嘱咐她喝下后睡觉。
傅妧只做出疲惫的样子,喝下后便歪在床上,连被子都不曾盖。
过了半晌,她忽然觉得有人在轻轻拉扯她的腰带。宫女不能佩戴玉佩吊坠等饰物,她腰带上就只系上了入宫时配发的腰牌。
傅妧登时了然,却故意装作睡熟的样子,任由那人把腰牌解了去。腰牌被解下后,屋角处登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傅妧虽听不分明,但想想也知道,她们是在计划如何栽赃嫁祸。她故意翻身坐起,揉着眼睛道:“姐姐们还不睡?”
透过手指缝,她将包括秋容在内的那几个宫女的慌乱神色都尽收眼底。那几人愣了下,纷纷脱鞋上床,嚷着要睡了。
傅妧却穿鞋下床道:“险些忘了,我还有药膏没涂,姐姐们先睡吧,蜡烛一会儿我吹。”
“你这是什么药膏,味道那么浓?”隔了片刻,秋容忍不住抱怨道。
傅妧没有回答,秋容皱眉想要下床,谁知脚才刚落地,整个人就身子一歪倒在了床边。傅妧回头看去时,只见刚才都还醒着的宫女已经横七竖八睡了一床,有人连眼睛都没闭上。
她这才吹熄了手里那支短短的香,刚才拿药膏时,她已经悄悄点燃了这支师傅特制的香。师傅给它取的名字很是贴切,叫做“立竿见影”。
是指嗅到它香气的人,会立刻陷入昏睡中,十分干净利落。傅妧在点香之前,已经预先含了解毒丸在舌下,所以才会没事。
她去床边挨个检查,果然发现腰牌在秋容那里。傅妧略想了想,便将自己的腰牌藏在被褥下面,然后又解下秋容的腰牌收好。
做完这件事后,她才拍拍手,回到镜前用沾了水的布去擦脸。
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的缘故,嘴角已经结起了血痂。傅妧咬牙将血痂剥去,将伤口里的灰尘和着新流出的血一并抹去。
伤口里的脏东西若不清理彻底,将来痊愈后肤色会不均匀,如今她在宫中孤立无援,所能依恃的便只有这张脸这副身子,她不容许有任何瑕疵。
清了伤口,又涂上厚厚的药膏,傅妧这才安心睡去。
梦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她进城去替母亲抓药,在路上却险遭惊马踏伤。
眼看那发了狂的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她却吓得连叫也叫不出来。斜刺里一个人影掠过,揽了她的腰身斜斜一带,便将她从马蹄下抢了出来。
抬起眼睛就看到了元灏,修眉润目、青玉束冠,十足翩翩佳公子。
之后是在城里,她的钱袋被人抢去,她仓皇追赶时跌了一跤,也是他伸手将狼狈的她从大街上扶起来,还派人去追回了她的钱袋。
就这般有了交情,那些高门大户的矜持用不到她身上,虽为女儿身,却常常改换了男装与他们兄弟一同出游。他谈吐文雅,她也是饱读诗书,一来二去,彼此都惺惺相惜。
于傅妧而言,学来的那些诗文道理,第一次可与师傅之外的人谈论,少女情怀自是欣喜若狂。在她看来,那些诗酒相交的日子,他也是愉快的,至少,每次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都微微含笑……
场景陡然变了,她已经回到了傅家,忍受着那些人对她们母女的奚落,苦苦挣扎。那天,终于受不了教习的鞭笞时,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想要去找他,求他救她脱离苦海。
然而,还未跑出傅府,她就已经看见了他。
数月不见,他依然如往日般神采奕奕,丝毫不见异样。反观之她的消瘦憔悴,倒成了浓浓的讽刺。
终于知道,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富家公子,而是当朝二皇子。傅家要与皇家联姻的传闻说了许久,傅妧虽然来了不过短短几个月,耳朵也已听出了茧子。
更为刺眼的是,花丛中站在他身侧的女子,温婉大方,面纱上露出的一双眼睛含情脉脉。
那是傅家视作掌上明珠的女儿——傅萦,身份地位足以与他匹配的九门提督家的嫡出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