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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顾衍誉醒来对屋里两人造成的刺激太大,于是她释放出的那点“扶朕起来,朕还没死”的信号竟无一人接收到。她只好默默用睡得没什么力气的胳膊撑起了自己,虚弱地问令狐玉这段日子外面情况如何。
令狐玉这才狗腿地反应了过来,端茶递水送枕头,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杜衡瞠目结舌。令狐玉用一种非常浮夸的笑容面向顾衍誉,“一切不出主子所料,七王放弃了对陈御史的追究。主子真是料事如神英明神武……”
顾衍誉皱了皱眉,在他说出更多成语之前,及时打住了他的信口开河。
“杜先生,你来说说,以为我想的这个法子如何?”
突然被点名的杜衡懵逼了片刻,他一直以来都没充当过智囊的角色,但能在“在水一方”里面,在这个情境下被顾衍誉点到名,他突然间对自己的智慧有了某种不切实际的期待,也许自己除了在药理上的天分,还有其他有待开发的特长呢。于是杜衡非常审慎地考虑了一下,接着像一个智者那样矜持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唔,其实,虽然这个结果是好的……但属下认为,这中间的每一环都很险。至少太后那里,肯为一个宦官给七王施压,有点不合道理。”
令狐玉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孩子真是实诚得……让人担忧啊。难怪顾衍誉当初找到他的时候,虽然他是一个号称神医妙手的大好青年,却被几个江湖帮派追杀得满世界乱窜。可见人光有才华是不够的,还要有情商才能活得下去。
令狐玉看了看顾衍誉的反应,酝酿了一下开口,“所谓兵行险招就是这样了,不管出于什么,太后确实对七王产生了作用,这就够了……”
顾衍誉却戏谑地挑了挑眉,用十分欠扁的语气说:“你看,杜衡都看出来这个法子不如何了。玉郎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听完话的两人都愣了片刻,杜衡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衍誉对他进行了一轮精神打击,于是涨红了脸,顾衍誉还假模假式地安慰了他一句,“当然杜先生在药理上无人能及,毕竟术业有专攻嘛。”杜衡忿忿出门去了药庐,继续给她添了几味色香味都很诡谲的补药。
作为一个多年在顾衍誉荼毒下的老人精,令狐玉太知道此时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于是他十分求知若渴地趴在了顾衍誉床前,“所以主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看,一个好员工,总是懂得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好让老板矜持地说出自己本来就想说的话。
顾衍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满意地眯了眯眼,“太后会不会因为宠爱一个侍臣而让他儿子放过一个朝廷蠹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七王爷的软处在哪里。”
令狐玉这次是真迷惑了。
顾衍誉露出一个有点恶质的笑容来,“你有没有想过,高成英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宦官。”
“嗯?主子是说……”
顾衍誉轻飘飘开口,“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在想啊,如果那个孩子当初进净室的时候,有心之人放他一码,或者看他模样好就愿意保他下来,也应当是可能的吧。这就更好解释为什么太后身边这些年来始终有他跟着,对他的信任远超出一个主人对自己侍臣该有的信任。”
令狐玉大惊,“难不成这公公,竟然是太后的入幕之宾……”
顾衍誉不置可否,嘴角笑意倒是更甚,“唔,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麻烦了,难保会不会珠胎暗结。”她无视了令狐玉三观俱裂的神情,继续把话说下去,“如果有了这个孩子,她肯定只会让自己最信任的人知道,高成英会怎么处理呢,肯定不能留在宫里,被任何人发现都是丑闻一桩。于是只有跟宫外联系密切的高成英来把这个孩子送出去,会送给谁呢?”
令狐玉从善如流地接了话茬,“高继英……他的弟弟。这正好解释了为什么他这些年来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如此厚待。”令狐玉把自己因为震惊而丧失的理智一片片拼回来,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自圆其说的说法,“高继英的妻子是陈御史的远房亲戚……她抚养这个孩子,难保内情会不会被陈御史知道。如果七王知道了自己独居深宫的母后给他生出一个弟弟来,而陈御史也可能知晓内情的话……”
“是的,他会投鼠忌器。宁可一口把这个暗亏吞下去,也不会愿意把这个事情闹大。毕竟,他是最看重血统和名分的人,比起逞一时之快,他更介意的是皇家的丑闻不能传出去。”
令狐玉虽然思维跟上了,情绪还没从这件宫闱秘事里面走出来,捂着脸喃喃道,“天哪,老太后……真是看不出来……这是真的吗?”
“不是,我编的。”顾衍誉举重若轻地说。
令狐玉:“???!”
他原本只是想感叹一句,并不是一个问句,顾衍誉却出乎意料地回答了他。令狐玉花了很久才转过自己的头,眼里罕见地露出迷茫而无助的神情,顾衍誉终于克制不住笑意,恶劣地抱着被子笑到花枝乱颤。
她说得理所当然,一点都不为自己感到羞愧似的:“宫闱密事要真是那么容易弄清楚的,还叫什么密事。”
令狐玉气结:“那之前说的这个……?”
“管他是不是真的,只要七王相信就够了。他看到那个孩子的瞬间就会相信这是他母后和高成英所生的,再接着,他就会相信陈御史一直都知道这个孩子存在,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顾衍誉说,“给洛莲那封信你还记得么,对七王这样疑心病重的人,不用给他事情的全貌。他甚至更愿意相信自己脑补出来的。”
“所以你让洛莲做的,只是找人给他几个暗示?”
顾衍誉笑了,怎么看都有几分贱兮兮的意味,“你相不相信,他知道这个事情之后,甚至不会去质问太后和高成英任何夷人。他最多只会远远地看上那个孩子一眼,高继英的亲儿子啊,跟他大伯长得像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令狐玉觉得她简直缺了大德了。
顾衍誉开心不到半刻,神色又阴郁起来。“七王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件事。等他回过味来,保不准就要旧事重提。我争取的,只是时间而已。”
令狐玉腹诽她,你已经缺德到这份上,还能放过你的,得是有多大的心。
“玉郎啊,这两天辛苦你一下,看看顾家跟陈御史之间到底有哪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得趁这个喘息机会,赶紧先解决掉啊。”
令狐玉苦大仇深地搓了搓手,然后在顾衍誉慈祥的注视下颤抖着领命而去。
顾衍誉长舒了一口气,倒在床上。
片刻之后令狐玉脚下生风地回来了,一脸喜色地跟顾衍誉回报说,“戴家公子来了,等在门口呢?”
顾衍誉狐疑地看了欢脱的令狐玉一眼,他压低了声音,“戴珺手里有一本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