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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阳城里春意盛极,似乎只是下了两场雨,各处的植物就蓬勃地生长了起来,织成一片粲然春光。
聂荣许了顾衍誉的要求,隔日便让自己母妃进宫面见太后,恰逢顾衍慈去太后宫里请安。五王妃看到她带来的食盒里的小点心,连声夸赞娴贵妃是个可心人。太后年纪大了,春天里容易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一直胃口不佳整个人都犯着懒,直到今次吃了顾衍慈带来的蜜饯点心才觉得有了胃口。顾衍慈请安之后说上两句话便告退,五王妃拽着太后的手,诚恳劝道,“这娴贵妃是个通透人,太后要是喜欢,不如就留在自己身边。”
太后有点心动,却说“她是皇儿的妃子,哪有来伺候我这个老婆子的道理。”
五王妃悠悠叹了一口气,“皇上要是能醒过来,肯定也希望她能照顾好太后您呀。我瞧着这孩子年纪也不大,又很知礼,太后要她过来做个伴,她心里肯定也乐意的。”
“也是,”太后想了想,“还有锦儿那孩子,那么粉粉嫩嫩一个,我瞧着也开心,就都叫她带过来,跟我做个伴算了。”
顾衍誉收到信息,终于一颗心落了地,“总算聂荣还有点仁义,至少有太后这个靠山,姐姐和锦儿也不怕会被七王怎么样了。”
令狐玉有点说不出话,别人都安全了,那你呢?
顾衍誉却像没考虑到这一层似的,还自顾自地说,“我得想办法把我爹弄出来。他今天能把人关进去为皇帝祈福,明日杀了他恐怕都是做得出来的。”
“主子预备怎么做呢,恕属下多言,如果主子现在去面见七王,只会让情况更坏。”令狐玉道。
顾衍誉一筹莫展地以拳击掌,“他捉了父亲去总会有下文的,除了等我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西南的消息是夜半时到的,当时顾衍誉在纸上叉掉一个又一个主意,闯皇宫去硬抢人是下策中的下策,而让七王主动放人似乎需要她自己的妥协。顾衍誉快要把纸盯出一个洞来也没想出结果,这时令狐玉急急跑来,说西南出事了。
“大公子和严二少都去了边境密林,结果消失在里面不辨踪影了。戴……”提到这个名字,令狐玉下意识卡了一下看向顾衍誉。顾衍誉:“你说就是了。”
令狐玉:“戴家公子来报信,明日在朝堂之上,七王会把这个消息放出来。”
顾衍誉捏了捏眉心,“主帅失踪,这样的消息他敢放出来不怕军心不稳么?”
令狐玉道,“并非如此,七王要昭告天下的是,顾将军枉顾大局,与夷人小股势力发生争执遂孤身涉险,行踪难觅。而后严二少为了救他,也迷失在密林里面……”
话没说完,顾衍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用心如此险恶,他当真是这么容不下顾家了么?我哥哥以战功立身,把消息这样传出去,哥哥以后还怎么有脸做庆国的将军?”
她有时候觉得不能理解七王的疯狂,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犯不着他枉费心机去做这许多事。但她还年轻,不知道越是渴望得到权力的人,对于权威的执念就越深。七王蛰伏了这么多年,太过渴望把千万人踩在脚下,让所有人对他言听计从的感觉了。顾衍誉偏偏想触这个逆鳞,七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对于他而言,或许不是一个女人那么简单,而是别人遵不遵从他的权威,这是一个弄权者最看重的事。
“你立刻修书给秦绝,我需要他帮我去西南找人。我不信我哥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他的,我……你再容我想想罢。”她越说声音越小,扶着椅背慢慢坐下来,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似的。她想她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顾三公子,她现在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她有一大堆麻烦,却没有人可以帮她。
“玉珩公子说,如果主子需要,随时可以去找他。”令狐玉道。
“戴珺么……”顾衍誉把脸埋在双手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眼底又是波澜不起的样子了,“让秦绝先找着人吧。另外先一步放出消息去,说顾将军在西南大挫夷人引来他们忌惮,以邪术致使将军抱病,暂不得领兵。快一点,我要在七王把他的说法于朝堂上公布之前,就把我的说法昭告天下。”
令狐玉的动作很快,天蒙蒙亮的时候,城里的贩夫走卒已经都会说顾衍誉的那一套说辞。七王早上正在用饭,看到七王妃吃得好好的抹上了眼泪,“你说铭儿那个孩子,他也太不容易了。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打仗呢?”七王眼里一寒,“你又是听谁在你跟前碎嘴了?”
七王妃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面没出来,“到处都传遍了,夷人忌惮我们大庆的好男儿,对他施了邪术让他生病。给我气得呀,真要等他好起来,再把那些心黑的夷人好好收拾一顿才好。”
她只顾自己说,没注意到七王眼里森寒,“你说,到处都传遍了?”
“是啊,”七王妃有点莫名,以为他是为战事担心,“不过王爷不用忧心,消息传出去之后,有好多年轻后生都想要去参军,把夷人从我们地盘上打出去呢。铭儿那孩子,苦也没有白吃,只希望他能吉人天相,快快好起来。”
七王沉着脸撂了筷子。
顾衍铭在西南密林失踪一事,最终是顾衍誉的说法占了上风。七王虽痛恨不已,却没有在这个关口上再做什么手脚。现在百姓群情激奋,对夷人的厌恶空前热烈,先前还质疑他们该不该迎战的保守派现在也不说话了,对政事未尝没有好处。顾衍誉先行一着,七王却也没有吃亏,虽然心里痛恨,倒是没有更多行动了。只再点了其他将领出去,顶上南征军主帅的位置。
戴府上。
戴珺枯坐了一夜,他面前盛着两盏茶。
天亮时戴珺动了动已经有些麻木的四肢,起身来泼掉了茶盏里凉掉的水。顾衍誉没有来,没有人去动另一杯。
他想,原本就不能指望顾衍誉会在知晓严柯下落未明之时来找他的,他只是怀揣着这样一个微茫的期待而已。希望那个人在自己面前不用那么假装坚强,希望那个人能够信任自己。可她到底还是没有来。
戴珺嘴唇抿成一条线,身上染了些寒气,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肃杀。她来了,才是对坐饮茶,她没有来,窗前点滴到天明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寂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