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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这是戴珺婚后的第一个生辰。按照规矩,顾衍誉既然嫁过去了,就算是府上的女主人,这些事情定然是要她来操办的。但他俩关系实则颇为尴尬,戴珺并没有主动跟顾衍誉提起这件事,顾衍誉也就没有去问他。
直到戴府上的管家过来请示顾衍誉。她问:“那…他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戴珺,管家很有礼貌地回复说正是戴珺让他来请示。顾衍誉琢磨,其实这事很微妙,如果戴珺全权交给管家去办,直接绕开了顾衍誉,落在其他人眼中,指不定会生出多少不必要的猜疑来。如果戴珺直接跟她说了……顾衍誉有些郁郁地想,他俩如今的关系反倒比从前感觉疏远了似的,也许戴珺怕她压根就没这个心思去替他操持这些事,所以才派了管家过来,也给彼此都留些余地。
如果顾衍誉想要去伸这个手,权力自然是交到她手上的。如果顾衍誉不想要去管,直接支派给管家去做,双方也都不会尴尬。
想透戴珺的用意,顾衍誉反而觉得心里有些涩然。他们从前也算好友,只这身份位置一变,往日情分也都随之烟消云散了似的。
“有劳你过来知会我,”她对管家说,“这事确实应该好好操办,只不过我初来乍到,府上很多规矩还不熟悉,需要管家多多提点了。”
管家听她这么一说,知道顾衍誉是把这事接下了,于是连声道好。
顾衍誉十几岁头上再回陵阳之后,就没缺席过戴珺的生辰。往日他总是在杏花楼办上几桌,从来不在府上宴客,其实很好理解,戴珺的母亲去得早,家里只有他和戴文嵩,两人都不是会面面俱到招呼客人的性格,为图方便,直接在外宴饮庆祝反倒更合宜。而且不在戴大学生那种老古板眼皮子底下,年轻人也玩得开心一点。
但今次又与众不同一些,戴珺既然与她成婚,就算是有家室的人了,没有在外宴饮宾客的道理。
另一方面,这种聚会除了名目上的为庆祝他生辰,也是联系贵族,沟通关系的好机会。戴珺想要在陵阳扎根走上政途,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顾衍誉想,戴珺毕竟跟戴文嵩那样的人不同,纵然他出身高门大户,但想在朝中更游刃有余,关系往来互通有无是必须的。
于是她拟了宾客的名单,打点了一下在戴府举办宴席该注意的事,便想着去找戴珺商量一下。
顾衍誉去的时候,恰逢阳朔从戴珺书房出来。猛一见到顾衍誉,他神色有点古怪,好像心虚似的,行过礼急匆匆就跑不见了。
顾衍誉有些疑惑,但一时也顾不上计较这个。
倒是戴珺的态度,让她觉得跟以前不同。人还是那个人,也是一贯的得体又疏淡的样子,顾衍誉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只是直觉认为他有些不对劲。
她把要操办宴席的事情跟戴珺说了,条理分明,挑不出错处。戴珺即使是粗粗一听,也觉得她这是要花不少心思在里面的。
“你拿主意就好,需要的钱让管家从府库里支出来,不用再知会其他人。”戴珺说,这就是放权的意思了。一般人家的新妇恐怕得熬上许久,才能得到这样的权力。但顾衍誉知道,他们并不是寻常的婚姻,他府上大事小情的处置权力约莫是与爱无关,也就不推拒地接受了戴珺的好意。
顾衍誉道:“也好,我就暂时做着,等你什么时候找到可心的人。再让她来管不迟。”
戴珺:“我没想过再娶什么人。”
顾衍誉笑了笑:“那确实是我耽误了你。含華那事起,我就该有这个自觉了。”她本意想开一个不咸不淡的玩笑,但戴珺却没笑出来。
淡淡看过来一眼,问道:“所以你做这些,是因为想要补偿我么?”
顾衍誉一愣:“……我更愿意说是投桃报李。”
戴珺扯了扯嘴角,顾衍誉看出了他笑容里的勉强,他说:“你不用因此为我多做什么,你没有亏欠我。”
旁人都说,喜欢一个人才是欠她的,我喜欢你,就是我欠你的。而你只不过是被我喜欢上了,即使你不能对我报以同样的心情,我也不忍心苛责你。
气氛突然就古怪了起来,戴珺站在她面前,两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他伸手过来,顾衍誉没有躲开,那一瞬间她很紧张。
戴珺只是伸手把她耳边碎发捋了回去,就倏然收回手,稍显淡漠地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玉珩……”
顾衍誉低低唤了他一声,她好像突然有点意识到两人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戴珺眼里的伤情,她分明捕捉到了。可戴珺没有给她再去窥探这一份脆弱的机会,只说阳朔送来的卷册太多,他还要处理公事,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顾衍誉走了,他才低低一叹。
阳朔之前过来告诉他,严柯和顾衍铭已经找到了。两人双双坠入崖下时,严柯以自己为盾,救了顾衍铭一命,后来西南形势大变,又加之两人伤势极重,故而蛰伏在一个小村庄里。顾衍铭没有大碍,胳膊折了但到底只是皮外伤,好起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严柯却是准备以命救他,至今重伤未醒。
戴珺面无表情翻阅着从西南传回的书信,这要他怎么跟顾衍誉说呢,说了,她应该会更爱那个人吧……
也许他也可以向顾衍誉表示,这些事如果有机会他也愿意为顾衍誉去做,去求她不要离开。可是……骄傲如玉珩公子,要怎么做出摇尾乞怜的事,他没办法去不计代价地乞求一个人的感情。
那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天小小的不对劲,戴珺也依然得体如常。关于宴会的任何事情只要顾衍誉定下来的他都说好,没有意见。顾衍誉想着,家里毕竟还有一个长辈,如今皇帝病重,也不适合太大操大办,于是把宴席控制在了合理的规模上,宴请的都是将来会对戴珺有所助益的贵胄和以前有交情的朋友。
宴席看起来不浮夸却处处透着精致。
如果有心之人就会发现宴席上的厨子是顾衍誉从在水一方带过来的,她早年为了收买人心,于吃喝玩乐是一把好手,庄子里收罗了不少能人异士,好厨子自然也不会少。能在一桌之内兼顾众人口味,又吃出新意,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座的都是明眼人,稍一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用心。戴珺自然也不例外。
顾衍誉与戴珺成亲之后,既然是女子身份就不好去见那些个纨绔子弟。加之朝中情势瞬息万变,原本经常玩在一起的那些人,也是这一次才有好好聚上一聚的机会。感情真真假假先不说,单就故友相聚就足够让人感慨的。
林建茗酒喝到酣畅处,对着顾衍誉说:“早先不知道你是一个姑娘家,还吃了你不少飞醋。”他坦然承认之前春游要陷害顾衍誉纯粹是因为误会她跟严沐有什么,才故意要她出丑,又对戴珺说“你可真不厚道,早就看出来你处处护着她,怕是早就知道燕安是个姑娘家也不告诉别人。好叫自己抢先下手。”
众人都被他说乐了。
顾衍誉也不说破,脸上漾着半真半假的笑,叫人看不出端倪。
林建茗喝得大发了,话也多起来:“我那时候都以为你跟严柯是要断袖了,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去猎场都戴着一样的护腕。没想到却是虚晃一招,你跟玉珩才是真正暗渡陈仓。”这就越说越不像话了,余下的人面露些微尴尬之色,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
戴珺本来就是情绪不外露的人,只悠悠晃着杯子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顾衍誉嗤笑一声,“你能看出来什么,你都能觉得严沐喜欢我了,更不着调的推测也不奇怪。”在场人配合地笑起来,一半是要解围的意思。
林建茗不依不饶,“说实话,你和玉珩是怎么好上?”
顾衍誉睨他一眼:“我若是不告诉你呢?”
“哼,你穿回女装倒没以前痛快了,玉珩你说!”
顾衍誉下意识向戴珺看过去,他施施然喝了一杯酒,攥起顾衍誉的手,“我心悦誉儿已久,既是青梅竹马也算日久生情,这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旁人识时务地赞他们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顾衍誉自知他说的不是实情,心却莫名跳得快了一点,手也忘了要挣脱他。
她一个女眷,待客是礼仪,但再和他们闹下去就不像话了,于是很快借口离开。
她一走,那些公子哥难免对戴珺些意味深长的笑意,争相向戴珺敬酒。说他近水楼台,娶了一个好娘子。从前男装的时候,顾衍誉容貌已经是陵阳公认的好,如今女装换上了,自然是颜色再好不过,叫人看了眼红。
若说之前还有人能够安慰自己,说顾衍誉兴许本性也是个浪荡不着调的人,今日一见她操办的宴席,也都不怀疑,这确实是一个世家闺秀该有的大气。男人那点小小的善妒都在酒里,看样子是非要把戴珺灌醉不可,戴珺一杯杯喝了,依然是不推拒。
这一番宴饮也算宾主尽欢,林建茗临走前抱着个武官哭诉自己对严沐深情却救不了她,言语中十分欣羡戴珺和顾衍誉的婚事。
夜已经很深了。
顾衍誉听见声音,开口道:“是嘉艾么?你告诉管家收拾完了就让下人早早去休息吧,礼单我整理好了,改日再上门回礼不迟。”
推门进来的却是戴珺。
他眼里泛着些红,眼神却很清明。顾衍誉扶住他,有点不确定地开口:“玉珩,你这是…醉了么?”
戴珺不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太复杂也太沉重,让顾衍誉一时心慌得厉害。她下意识松开扶着戴珺胳膊的手,“我去让人上醒酒汤……”
“不要走。”
戴珺力道很大,一把将她带入怀中,顾衍誉正要争辩,没说出口的话却被对方尽数吞吃入腹。柔软而滚烫的触觉从两人嘴唇相贴的地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