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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儿们还在的时候,吴氏还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叶清珂等人前脚刚出了门,后脚吴氏就再忍不住了。
许是为了掩饰心里的自卑,她说话时斜着嘴角,面容看着分外刻薄,冷声道:“大嫂究竟是如何想的,便是做了填房心里委屈不甘愿教导超哥儿,也该心疼自家女儿罢?竟是由着蕊姐儿把市井里的牛鬼蛇神都往府里带,也不怕蕊姐儿沾了一身铜臭。”
吴氏嘴下不停,开始损到叶清珂身上:“那商户女也是没教养,以为什么人家都是她可以攀扯的?仔细污了徐府的清贵!大嫂日后还是让府里的郎君姑娘们远着点儿不三不四的人,你不担心,我还担心我刚出生的越哥儿学坏了呢!”
吴氏一开始是秉持着什么样的心思说这些话的不得而知,本来她还有些心思,越说就越觉得自己有理,府里的男人肯定也不乐意看到后代子嗣跟商户女来往,吃了雄心豹子胆不顾身份跟徐夫人呛声。
她就不信了,徐夫人一个填房,干了错事府里还能继续捧着!
徐夫人面色不改,耐心听完吴氏的话,眼底的怒火被她极好地压在眼底,只凉凉的语气以及端庄仁厚却狠诛着吴氏的心的话语够窥见一二:“我却不知道,吴氏你这么多年的书院都白读了,‘书院学子不问出身’这句明明白白地刻在书院门口的圣人教诲你都没能记清楚了。”
长嫂有权利训诫弟妹,徐夫人说了,吴氏就只能乖乖竖起耳朵听。
于是,沾沾自得的吴氏一瞬间被徐夫人的话打回了原形,一瞬间心底升起的难堪比错认叶清珂身份之初还要多得多。
她不自觉地弯了腰,而后更是被徐夫人的话钉得抬不起头来:“若一定要论身份,吴氏你区区正四品文官的女儿,其实也不过尔尔。”
徐夫人简直太有资格说这句话了,她生为正一品太傅之女,又是皇帝的青梅竹马,若非大长公主去世,她被太后钦点了给驸马当填房以照顾年幼的徐锦超,便是入宫当贵妃都是委屈了她的。
况且,太师只有虚衔,太傅却是有实权的,徐夫人嫁到徐府算是低嫁了。
吴氏害怕什么,徐夫人自来看得清清楚楚,想要一针见血实在太简单了。她这正院除了钱奶娘,哪一个不是宫里面太后娘娘和圣人的眼线。
吴氏都能当着宫人的面这样说她,她自然也是丝毫不在意吴氏一脸的生无可恋,继续道:“或许,我告诉你,珠姐儿除了是皇商之女,还是迟阳叶氏嫡支的三姑娘,会不会让你不那么担心越哥儿被带歪了?”
比起当朝兴起勋贵和走科举路子起来的官员,不知经历了几个朝代却始终传承下来的望族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偏偏这些望族始终不足以威胁皇族的江山,又常有大量的能人出仕辅助皇帝治理江山,算的上是历代皇帝眼里的大宝贝,轻易不肯动的,属于另一种意义上的身份尊贵。
迟阳叶氏极重血脉,家中出来的郎君混成什么样他们可以狠心不理,姑娘们再落魄,叶氏却都是要接回本家,亲挑了人家嫁出去的。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每一位迟阳叶氏的姑娘背后,都代表了强大的文人关系网。
果不其然,徐夫人的话一说完,吴氏便彻底偃旗息鼓了,她心里十分清楚,迟阳叶氏的姑娘都是要接回本家说亲出嫁的,单这一层她就不敢再把叶清珂单当成单纯的商户女看待了。
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的吴氏心念一转,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起徐夫人说话不说清楚了。早说那珠姐儿背后还有这一层不就没后边这些污糟事了么,非要看她丢了丑才乐意。
吴氏认为徐夫人藏奸,存了心思要看她丢脸的,自然就分外不愿意继续在大房的正院里呆,心慌慌的总觉得徐夫人还得算计她,冷脸扯着帕子说了句回去抄经反省就匆忙走了。
路上的时候,吴氏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到花园又听到大房孩子的笑声,终于再忍不住回身对着大房正院唾道:“得意什么,出身再高也是给宗室养孩子的命!”
吴氏忽如其来的粗鲁吓了下边伺候的人一跳,忙拉着她劝:“二夫人慎言!”
吴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敛了神态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却不知她的丑态已经被人收入眼底。
“哥,叔娘怎么了?”徐华蕊没听到吴氏说的话,只看到吴氏的行止和神态不雅。
徐锦超收回目光,继续专注投壶:“不知道,蕊姐儿莫看。”
叶清珂就更干脆了,看也不看吴氏,专心玩投壶。吴氏这样的嘴脸,她上辈子在市井里见得多了去了。
徐华蕊见两人都不理会吴氏,便也跟着把吴氏抛到脑后,她捏着一根箭,信手一扔,没中。再扔一根,依旧没中。
叶清珂看见了忍不住提醒道:“你站近一些,自然就能投中了。”
徐华蕊依言走进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来,侧头问叶清珂:“珂珂,你中秋节家里有什么安排吗?”年中的考核之后便是中秋佳节。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书院素有成人之美,每年都会在年中的考核结束后给予学子五天休沐的时间。
徐太师早前提过要合家到京外的别庄住上两日,徐华蕊记得这事,这会儿就有些好奇别人家是怎么安排的了。
叶清珂歪着头稍作回忆,迟疑道:“大约就是在京城里呆着,我们一个小家乐呵着过吧?”她没来得及问娘亲今年的中秋佳节有什么节目,只她记得家里似乎每年都是在京城过的中秋节,想来这次也不会例外吧?
听叶清珂说的无趣,徐华蕊有些失望,不再纠结于别人家的中秋节,转而说起自己家的安排来了:“我娘亲说,我们家明天要去京外的别庄上住两天,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回来。中秋节那天……我们家要入宫参加宫宴。”
说到这个,徐华蕊托着下巴很是惆怅,她凑到叶清珂的耳边说悄悄话:“宫宴的礼节可繁琐了,而且一点儿也不好玩。哥哥还能去跟皇子表哥们玩,我就不行了,娘亲总把我拘得死死的。”
叶清珂不忍心看她不高兴,附耳安慰道:“你娘亲担心你嘛,不好玩你就趁机多吃点儿好吃的,回头跟我描述一下,我还没吃过宫里的菜呢。”
当朝需五品或以上才能给家中母亲、妻子请封诰命,叶承恩是正六品,叶清珂等一众叶家女眷是无法入宫参与宫宴的。
“好。”徐华蕊点头。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听见叶清珂从来没有参加过宫宴,便反过来安慰叶清珂了:“其实宫宴一点也没有八珍烧鸡好吃。”
叶清珂一愣,开心道:“那你记得我请我吃几次八珍烧鸡。”
“必须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叶承恩亲自到徐府接回了叶清珂。
叶承恩单手托着叶清珂上了马车,父女二人分别坐定了,便听他开口道:“珠姐儿今日可玩的开心?”
“开心。”叶清珂趴在垫子上昏昏欲睡,垂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应道。
“你倒是开心了。”叶承恩冷哼一声,替叶清珂理了理垫子,让她趴得更舒服些,“却不知道要把湘语带上。独自一人就去了徐府,当真不怕徐家把你卖啦,恩?”
“那不是要给你们留话么,带走了湘语,你们就没人知道我去哪儿啦!”叶清珂蹭着软绵绵的靠垫,替自己辩白,“到时候你们不是更担心。”
“……”叶承恩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自家闺女。
叶清珂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我说得对吧,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承恩伸手略揪两下叶清珂头上扎得整齐的包包权做出气,道:“是是是,珠姐儿真聪明。”
等叶承恩松了手,心里的火苗苗消失,他就又心疼叶清珂了,抱起叶清珂,轻声问:“珠姐儿今天在徐府有没有被欺负?”
世人多目光狭隘,自有士农工商之分,便有了只瞧的起读书人的愚人。徐太师固然令人尊敬,但这并不能担保徐府里头没有那等眼皮子浅的人物。
叶承恩这般一提,叶清珂就想起吴氏来了。那吴氏一开始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春光一样温柔,她还以为是什么和善人呢,后面徐夫人点明她的身份,她虽没有回头去看吴氏的脸色,但轻易就能感受到,吴氏简直是想把视线变成利剑,不戳死她不罢休了。
叶清珂心思转了几转,却没提吴氏狗|眼看人低的事情,只对叶承恩说:“没有被人欺负,不过……”她顿了一下,趴到叶承恩的耳朵边上嘀嘀咕咕“我在花园里玩的时候,看到徐府二房的太太吐口水了。”
叶承恩闻言顿时皱眉,忙不迭教导自家闺女:“珠姐儿绝不能学她,知道了吗?”
叶清珂咧嘴笑的灿烂,爽快地应下她爹的话:“放心吧爹爹,我知道那样是不对的!”
会计较言行雅致的人家可不只有地位顶尖的勋贵、官宦人家。可以说,只要是有点儿身份的人,哪怕是乡野间的农妇,也不会愿意和一个过分粗俗的人打交道。
就吴氏的身份来说,她接触不了与徐府地位相当或是排在徐府上面的人家,但朝中四品往下的人家,却都是她出面交际的。
这些人家的妇人,只会更不乐意和粗俗的人有交际,哪怕面上功夫做的再好也不成。
吴氏不是不喜欢身份低的人么,叶清珂便想着发发好心,替她散播一下“美名”,断了她与身份低的人家来往的杂事。
想必,吴氏也是很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