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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阳古城内的一座古建院落内,一个鹤发童颜、衣衫整洁的老人正在听一个戴眼镜的高胖中年男子的汇报。
“你看清楚了,真是宋徽宗的真迹?”老人真有些不相信。
“千真万确,您看这是真迹照片。”
“现场有什么新发现?”老人接过照片,一边研究,一边询问中年男子。
“从现场来看,出货的人虽然化了装,但确定是个精壮的年轻人。而且从他的言谈中,好像对古玩字画这一行很陌生,显然不是行内人,应该是个枪手。”中年人字斟句酌地应对着,很是谨慎小心。
从照片上判断,真迹上只有道君皇帝的手戳,没有其他人的收藏章,没有半点儿收藏的痕迹,看来真是赵佶自己的收藏了。由此推断,宋徽宗的珍宝失落民间的传说是真的了。“现场出货的是个什么人?查到什么底细没有?”老人的话语不急不慢,声音不高不低。但在中年人听来,犹如响鞭一般猛抽在背上。
“回老大,派出去的两个兄弟把人跟丢了,没有摸到情况。”中年人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水。
“难怪门下势微,竟是没有一个中用的。我老了,胳膊腿也不中用了,最终也就都散了吧!”老人一声长叹。
可老人的哀叹在中年人听来,不啻为一声炸雷,让人脊梁骨发凉。“回老大,跟踪的那两个不中用的兄弟我都按家法处置过了,四处也都吩咐下去了,一有消息,马上汇报。”中年人小心谨慎地应对着。
“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没有实质内容的消息了,这一趟等于什么线索都没摸到。你也下去吧。”老年人无奈地挥了挥手。中年人如蒙大赦地躬身退出。
市政府筹建的商业会展中心是柱子近来承接的第二项大工程。因哥哥在前年中标的大工程工地上顶着,支书大哥负责县城客运站的工程建设,弟弟老三到建筑设计学院进修去了,秀兰的弟弟晓强正一门心思地盯着住宅小区的施工,确实抽不出人手,柱子就把商业会展中心的建设工程交给了西山石大头家的石老四负责。对于这个决定柱子是十分慎重的,他多次与秀兰和家人讨论,两位大哥的意见是绝对不行,爷爷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警醒。但迫于现实情况,再者这些年来石大头一家兄弟几个跟着柱子也还尽力,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柱子就有些犹豫。
“石大头家的兄弟几个,整日想着给你找麻烦,你怎么还想用他们啊?你就不怕他们关键时候黑了你?”秀兰不解地问柱子。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第一,他们是咱村里的人,我又没有权力撵走他们,必须与他们相处在一起。你不用他们,不给他们点儿希望,他们就有可能走向极端。一个穷急潦倒的人是会玩儿命的,对一个无所顾忌的亡命徒你能怎么办?万一他们要对你和孩子动起歪心眼来,我就是挣再多钱又有什么用?第二,谁都知道他们对不起我,我以德报怨谁会说我孬?现在,名声对我来说比金钱重要。第三,他们也确实是可用之才,如果能够感化他们,收服他们,我不但少了后顾之忧,还能够添几员大将。当然,目前我会小心,不会茫然重用他们的,我要再观察观察。”
实在抽不出人手,只要自己多盯着点儿,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毕竟石老四他们兄弟几个至少现在翅膀还没有硬到能够单飞的程度。
好像上天注定柱子的这个工程就不会顺利。因为工期很紧,工地上彻夜在施工。但开工没有几天,在地基挖掘的时候,就挖出了一个古墓。当时正值石老四领着众人黑夜施工,部分陪葬品就被哄抢了。当接到报警后警察赶到现场时,天已经亮了。柱子只比市考古队的人员早到一小会儿。结论很快就出来了——春秋古墓,士大夫级。历史记载,此地为诸侯国一大夫封地。施工现场被封锁,进行抢救性发掘,所有现场施工人员都被警察叫去讯问笔录,文物保护的法律宣传也进行了一整天,甚至动用了金属探测仪。在工人的工棚里搜查出了部分古币,还有一把青铜剑,其他再无查获。自始至终,按工地考勤记录,没有一个人员离开现场,考古人员也无法确定古墓中到底有多少文物出土,由于古墓现场遭到严重破坏,考古人员也不清楚古墓是否早有盗洞,只好不了了之,放施工人员离开了。现场发掘几天后结束,工地施工继续进行。当地公安部门派了警察一直监督到地基挖掘施工全部结束见再无异样才离开。柱子的判断应该是没有文物落入石老四家兄弟爷们的手中。
施工中的意外让柱子更加谨慎小心了。但柱子的公司摊子铺得实在有些大,有许多事情需要柱子做决定,柱子不可能天天盯在工地上,石老四是他必须依靠的力量。日子一天天过去,工程也在平稳地进行,一切都像很顺利的样子。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今天是柱子承建的商务会展中心竣工验收的日子。就在各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验收的现场,早上还好好的一楼大厅的两根立柱外表光滑的表面被敲掉了,露出了里面蜂窝状的孔洞——混凝土浇筑不合格。柱子当即呆立在现场。
一切都是人为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愤怒的柱子找来石老四问是怎么回事,石老四承认是自己监管失职,请求公司给予处分。验收不合格后果是很严重的,严重到需要拆掉重建。若真如此,耽误工期不说,仅仅重建的资金就得让柱子赔上全部的家当。如此严重的后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施工经理能够承担的,他就是想承担也是承担不起的。
柱子立即明白他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柱子静下心来清理思路:自己多次查看的建筑工程为何现在突然在关键时刻现出质量问题而以前自己没有发现,显然是有人想在关键时刻让质量验收方发现而不能让他自己先期发现,显然是有人把有质量问题的大厅立柱的“毛病”给掩盖了,直到关键时刻才又给揭露出来。建筑质量问题一开始就是人为制造的,是故意给柱子挖的坑。大厅的最重要的立柱是谁负责的?是谁施工的?是谁负责质量监理的?柱子把石老四和监理小吴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此时的监理小吴早已吓得浑身颤抖,自己负责监理的工程出现如此重大的质量事故,足够渎职罪了,就是把他送进监狱判个三、五年他也无话可说。如果真如此,那他的婚期不能保证不说,连老婆是不是自己的也保不准,更不要说什么名誉、工作了。没等柱子问他,监理小吴的汗也下来了,鼻涕、眼泪也下来了。
“哭有屁用?给我说说为什么没有发现质量问题?”柱子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我,我,我天天在工地上盯着呢,应该不会发现不了质量问题。我,我……”监理小吴语无伦次。
“你也知道天天在工地上盯着不会出现问题,那你天天在工地上都干了什么?”柱子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我天天在工地……啊不对,我有两天没在工地上。”因惶恐而思维混乱的监理小吴终于清醒了些。
“哪两天?”柱子紧逼不放。
“是工程刚开始不久,啊对了,就是一层大厅立柱灌浆的时候。”监理小吴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的石老四。
“为什么离岗两天?”
“因为,因为……”监理小吴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说!”柱子暴喝一声。
“我想起来了,那天前石经理请我喝酒,我喝醉了,聊起女人,我说我有好久没有与女朋友见面了,石经理就准了我两天假。”监理小吴再次看了石老四一眼,就赶快地把眼光躲开了。
“你把监理工作交给谁了?”柱子终于抓住了线索。
“石经理,他答应帮我照看着点儿。”
“四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柱子转向了脸色木然的石老四。
“小吴说的是有这么回事,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年轻人嘛,女朋友长期又不在身边,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石老四一脸坦然。
“小吴请假那两天工程进行到哪儿?”柱子紧紧揪住主要问题。
“应该是一楼大厅浇灌立柱的时候,对就是那时候,我走的当天工地上正在支壳子板,是我看着他们施工的,错不了。”监理小吴终于理清了思路,他也发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我与小吴他们几个喝酒的次数多了,我记不清是哪一天了,时间这么长了,谁能记得准?”石老四依然淡定。
“把记工册拿来。”柱子想找出有力的证据。
石老四把记工册拿来,放在柱子的面前。“为何只有最近这三个月的?其他的呢?”柱子追问。
“工人的工资都是一月一结,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财务结算后记工册也就没有什么用了,一般也就不会保留。”石老四依然是有板有眼。
柱子把财务董晓玲叫来。财务小董是柱子的公司招聘的正规财会学校毕业的学生,进公司两年多了。在柱子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个认真负责的财务人员。随之,财务小董提供的会计账单也印证了柱子的感觉,一笔笔,一单单清清爽爽,丝毫不差。在几张月工资账单上记录着每个人的工资情况,一对比,柱子发现了在一个月的工资单上监理小吴的工资比平常少了两天的工资。按时间推算,应该就是一楼大厅立柱灌浆的那段时间。
“四哥,这应该能够说明问题就出在你代替小吴的那两天里。”柱子的话音里就透露出了冷色。
“我只是答应替他盯着,可质量问题我也不懂啊。”石老四一脸委屈。
“是谁施工的?灌浆浇筑的工人不是都经过培训的吗?”柱子极力想抓住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谁能记得住?那么多工人,这么长的时间,早忘了。”石老四的声音响亮了很多。
“不管怎么说,你是施工经理,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柱子的声音越发冷硬。
“我有责任,是我的责任我绝不推卸,该怎么处罚我听凭领导发落,我绝无二话。”石老四很光棍。
愤怒的柱子心中燃烧着怒火,他很想抓住什么东西把它撕碎了,砸烂了。但他什么也抓不住。他有些抓狂。懂事的董晓玲给柱子端来一杯温开水,默默地放在柱子的跟前,也不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柱子的一侧,似有似无地遮住柱子盯向石老四那愤怒的部分目光。董晓玲那身素雅的碎花连衣裙在灰暗的建筑工地上就成了最靓丽的颜色。柱子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深深地盯了石老四一眼。
“你真行!四哥!你就等着公司的处分吧。”
离开工地办公室很远的石老四仰天大吼:“人死屌朝天,天塌下来老子顶着!”
毕竟建筑公司是柱子一手拉扯起来的,铁杆的老工人有的是。柱子召集了几波工人座谈后,情况基本摸清了——一楼大厅立柱灌浆时是石老四他们爷几个动手操作的,有个工人记得好像是石大头家的老二当时给他调换的工位,壳子板的拆除也是三天后的夜里进行的,一层漂亮的灰浆掩盖住了质量问题的痕迹,关键时刻有人又把这层泥浆给敲掉了,露出了有人想让它露出的真面目。一切都清楚了,但柱子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他无从下手。
最早赶来的是秀兰,消息是董晓玲电话告知的。随后赶到的是支书大哥和三弟。大哥在外地的那个重要工程上,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听完情况的老三抄起一把铁镐就要出去劈人,被嫂子秀兰拽住了。
“就是把所有的家当都搭进去,咱也不能折一个人,他们还不配让咱们跟他玩儿命。什么罪咱没有受过?大不了咱从头再来。”秀兰的话一下子让众人冷静了下来。
“既然事情出来了,那就想办法应对。先把公司的法律顾问叫来,看看从法律上能有什么办法。”秀兰沉稳的话语让柱子逐渐清醒起来。
“让曹总工也过来,让他看看工程上有没有好办法,看看能不能只拆一部分,能减少点儿损失就尽量往好里做。工期很紧,光违约金就够受的,我再去找李市长,看能不能把工程期限给宽限宽限。”柱子开始布置最紧要的几件事情。
曹总工来的最快。他是柱子的建筑公司最早高薪聘请的高工,在柱子公司发展壮大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当然,柱子也没有亏待了他,在省城给购置了一套大房子,并配备了专车和司机,还有公司的干股。曹总工也仗义,孩子读大学去了,老伴的企业也不太景气,他干脆就把家搬到了小县城让妻子做起了全职太太,自己便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
曹总工高高瘦瘦的,戴副眼镜,标准知识分子的模样。最关键的是他喜欢搞工程设计,喜欢搞工程研究。这也是柱子最看重他的原因。他也很佩服柱子,他说石总能够给他想要的一切,包括尊重、理解、荣誉和科研条件。在柱子这里,他没有后顾之忧,工作中他有种飞翔的感觉。而曹工在柱子的公司里也确实让柱子尝到了知识就是财富的甜头。
曹总工看完工地现场说出的话,让柱子有了虚脱的感觉,这是极度紧张后的放松所带来的感觉。
“立柱必须重建,但或许整栋建筑不需要重拆。我前段时间刚好在期刊上看到过国内有家公司用液压装置移动楼房的案例,整栋楼都能够移动,这一根立柱应该不成问题。”曹总工略带南方口音的话语缓缓道来,简直如同仙乐一般飘进众人的耳中。
激动的老三不由分说抱起曹总工转了几圈:“您曹总工真是活菩萨,您说,您要去哪儿请高人,我亲自给您开车。”
“让石总开车我可不敢当,我要先回去查查资料,再与我的几位同学联系联系,他们当中应该有人了解这方面的技术。石总请放心,这事我保证能有办法妥善解决。”说话的过程中,曹总工转向了柱子。
“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拜托了。”柱子握住曹总工的手用力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