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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楼西餐厅的雅座上,晓强邀请廉鹏点菜。这位市委书记的公子却略显拘谨地说:“这地方我还真是第一次来,真还不知道哪些有特色,还是你来吧。”
“海鲜不过敏吧?”见对方点头,晓强就对服务员吩咐开来:“大个鲍鱼两份,刺参三吃两份,深海石斑刺生一份,两份芥末,鱼翅两份,再来两只阳澄湖大闸蟹,尝尝鲜,要大个的。特色小菜两个,你自己看着上。有什么酒?”晓强很是熟练自如。
“八千八的皇家礼炮卖得最好。”服务员热情地向晓强介绍。
“那就来一支。”
看着服务员走远了,廉鹏低声笑骂晓强:“你小子真成了大财主了,这一顿吃去我一年的工资。”
“请老兄吃饭,我自然得拿出最高的诚意了。咱们的好领导严格要求老兄,可群众心疼啊。再说了,一顿饭说得着吗?”
“得嘞!今天我就敞开了宰地主一刀。”廉鹏碍于身份在那儿,很快也就坦然了。
菜上来了。天南海北地闲聊着,不觉酒过半酣。
“兄弟你今天不是仅仅只为了请我喝酒叙旧吧?有事你就直说。”廉鹏主动转入正题。
“本来我是真有事来求你的,不过现在我还真开不了口了。”晓强欲言又止。
“跟我你还客气,有事你先说来听听,能帮的我尽力,实在有困难我也不会勉强自己,反正大伙儿都知道我家里老爷子管得严,就是一点儿忙帮不上你也不会怪我。”廉鹏身为政府机关的一个科长,自然也懂得交往的道理。
“我这事真还非得老兄不可。是这样的,最近市里不是要规划修复古城的事情吗?这是一项大工程,这对我们搞工程建设的来说是个难得的机遇。最关键的是什么呢?我姐夫的奶奶老宅就在古城的规划这儿,前段时间还来故地重游了,但遗憾的是当时老宅被早先的战火给毁了,老人家有些伤心。你知道我姐夫那个人是很孝顺的,就想在老人家闭眼之前满足了老人的这点儿心愿。可是这不是花多少钱就能够办得了的事啊!我姐夫就愁得不得了。你也知道我跟我姐夫的感情,从小我父母走得早,是我姐和我姐夫把我拉扯大的。我姐姐怕我不争气,就对我特别严格,而我姐夫怕我受委屈,就总是瞒着我姐照顾我。从我上中学开始,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都尽着我。我是真感激他。如今他有难处,我就想着怎么地也得帮他一把。这不就想到老兄你了吗?不过今天在单位听你这么一说,我也知道了你的难处,您的老爷子是这么个令人敬佩的好领导,我哪还好意思给您添麻烦。这事我再另想办法吧。”晓强一口气说完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你今天能给我说这些心里话,可见你也没把我当外人,咱兄弟之间的情谊还在。你的事,我一定尽力,可你说的这件事,还真不是件容易办的事儿。”廉鹏知道这事很棘手,但碍于面子,并不好当面坚定回绝,就犹豫着想说些场面话。
“听老兄的意思,你还真有些门路?那咱好兄弟我就给你交个实底儿,这事如果办成了,给你一个大数。”晓强低声交代。
“一百万?”廉鹏惊愕。
“一千万!”晓强低声但坚定。
廉鹏一口酒没有咽好,急速咳嗽起来,原本较苍白的瘦脸立时被涨得彤红。虽然在工作中他摆弄惯了这些天文数字,但在自己的口袋里连超过万元的时候都不多,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跟一千万发生这么直接的联系。而今就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大学时的好友,优雅的环境,豪华的餐厅,高档的美食,昂贵的洋酒,还有个要命的天文数字。他暗地里掐一掐自己的大腿,确实不是做梦。这一刻,那被长期压抑在心底的欲望就被瞬间点燃了。
“咱先不提钱的事,老弟你可别害我。这事儿还真不简单,我只能先尽力试试,成了,兄弟你也别高兴,不成你也别闹心,我先去撞撞我家老爷子的木钟。不过我认为这事十有八九不成,我家老爷子我太了解了。唉!”廉鹏一声深深地叹息。
“老兄我在这里向你保证啊,咱兄弟俩之间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言不传六耳,就是打死我也不会说与你老兄有半点儿干系。”晓强信誓旦旦。
“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廉鹏举起酒杯。
“友谊万岁!干了!”晓强积极响应。送别晓强,廉鹏连下午的班也没有上就回家了。他要先找母亲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
“一千万?这事靠谱吗?”市委书记夫人还是大吃一惊。
“一千万对葫芦峪集团来说,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况且,张晓强是我大学时的校友、学弟,在学生会时我们的关系就一直不错。他不是个钻营的人,人还比较正派。葫芦峪集团的石总是他唯一嫡亲的姐夫,他现在在葫芦峪集团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经理,他亲口给我承诺的,应该错不了。再说,我爸是市委书记,他还敢跟我玩虚的?他巴不得接上我这条线呐!”廉鹏详细地向母亲叙说着自己的判断。
“就怕你爸他不会同意。”书记夫人还是比较了解自己的男人的。
“我们就做这一回!只此一回!有了这一千万也够我们生活的了。前两天晴晴还跟我抱怨房子太小呐!有了这一千万,什么问题也都能解决了。”
“我是没问题,关键是你爸,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牛脾气,发作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说这个我还不生气。你看看人家潘副市长,仅仅是个副市长,你看看他那个儿子潘登,洋房别墅住着,高档轿车开着,整日吆五喝六的,漂亮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他那是过的什么日子?你再看看我,整天就只能在破办公室里待着,朝九晚五,可怜兮兮地就靠那点儿死工资。我哪点儿比他差?从上中学的时候我成绩就比他好,大学考的也比他好,老爸的官也比他爸的大,可我为什么就要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他随便一身名牌我就要干一年的活,一块名表甚至需要我辛苦半辈子。真是我的命不好还是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凭什么就得让我来受苦?”廉鹏当着母亲的面,把这些年来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
“鹏啊,妈的好宝贝,妈知道你受委屈了,妈也心疼你啊。但你爸也有他的难处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啊?”书记夫人急忙跟儿子解释、劝解。
“他就是自私。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就不惜牺牲我们娘俩的利益,让我们跟着他受苦受穷,就是为他赚取廉洁的好名声。”儿子急了,越发口不择言。
“你可不能这么说你爸爸,好儿子,你先别生气,回来我好好说说他。”看着摔门走进自己房间的儿子,书记夫人急忙安慰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
好不容易等到市委书记深夜到家,书记夫人立即把儿子的想法和要求向市委书记作了汇报。
“愚蠢!糊涂!人家为什么平白无故地送给他一千万?还不是看中他是我廉杰的儿子?”
“是你廉杰的儿子怎么了?是你廉杰的儿子也得吃喝拉撒要花钱。堂堂市委书记的儿子买个房子还得贷款,鹏儿现在每个月还有还款的压力。你再看看你们市委大院的头头脑脑们,他们哪一个还有像你这样的?为了一个虚的好名声,连带着我们娘俩也跟你受罪。你个没良心的,我看你是真的不把我们娘俩放在心上了。”忍气吞声二十多年的书记夫人爆发起来声势也是蛮有力度的。
“你一个老娘们懂什么?你今天拿了人家的一千万,我明天是要用一个亿甚至几个亿去还的!他们看中的就是我手中的权力。违法乱纪的事情我是不能干的,你和鹏也不能干。我这不是心中没有你们娘俩,而恰恰是疼爱你们,才不能让你们在这方面染指。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好吗?”市委书记恨声低吼。
“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邪乎。鹏说了,那边的关系很可靠。再说,咱就做这一次,只做这一次。你从来都不为咱个人做过什么,现在就算做这一次,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你又何必这么死心眼呢?”书记夫人也降低声音,但态度却没有半点儿松动。
“有了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就会有下下次,口子一旦开了,哪里容易守得住?再说了,家里哪里缺着鹏花钱了?年轻人不懂得勤俭节约,就知道吃喝玩乐,早晚会出大事的。行了你也别再啰嗦了,好好劝劝鹏让他安心工作,家里不缺吃不缺喝的,少跟人家虚荣攀比,踏踏实实过安生日子才是正经的。”市委书记劝诫老婆的话就像坐在主席台上念讲话稿一样高尚。
其实,他市委书记做的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正像古语说的“大奸似忠,大淫似洁,大恶似直”。成功的政客往往都是高明的演员。也许,他内心真的很疼爱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他真心希望自己的长子一世清清白白、平平安安。但他又是一个很不干净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真有一天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灭顶的下场。因此,分裂的心理让他越发严格地约束自己的长子。用“爱之深,责之切”来解释是最恰切的了。但他漏算了一点:每个人都是有欲望的,没有了利益共同体的联盟是不牢固的。也许长年在领导岗位上养成的对千万民众掌控一切而又不必动情关爱的习惯,让他在处理自己的家庭问题上不由自主地陷进了习惯的漩涡里。当然,结果是可怕的。
“姓廉的,我也认真给你说一次,这些年来,我们娘俩跟着你吃苦受累忍委屈,从来没有跟你提出过什么非分的要求,也从来没有给你添过什么麻烦,为了这个,我连我们娘家人都得罪光了。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鹏儿有个好前途?为了能让他过上好日子?与其他孩子比起来,鹏的这个要求过分吗?我们只求你这一次,就这一次,你必须答应了。”从来都像小猫一样乖顺的妻子为了自己的儿子立即就如同母老虎一样凶恶起来。
“你别作死啊?!你个老娘们家的你懂什么?老实在家看好孙子是你的正经,不该你管的事情你少插嘴,如果你敢捅出什么篓子来看我不抽你。”书记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
“我就知道你早就嫌弃我们娘俩了,怪不得求你办件事就那么难,原来你心中根本就没有我们了。你个没良心的怕是早在外面有人了吧?”女人的天生嫉妒让书记夫人的思维信马由缰。
“你个臭娘们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胡翻什么醋坛子?我明天早上还有办公例会,没闲工夫听你胡咧咧。”书记被踩了痛脚,有些恼了。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要搁在平常也就算啦,但今天不行。我要检查!”自认为抓住了把柄的书记夫人立逼着老公交公粮。其实她也就是想趁机给儿子讨个好价钱。
刚刚从薛白那里回家的书记现在确实力不从心,再加上年过半百的黄脸婆凶恶的神情完全破坏了恩爱的氛围,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市委书记这次真的软弱地举起了白旗。这一下,嫉妒的女人真的就醋海翻腾了,揪住男人的睡衣吵闹不休。她的本意也不是真想闹,就是想借这个,给儿子换一个市委书记的承诺。但在这个女人面前一贯强势的男人哪里服过软?习惯的尊严让本来可以轻松解决的问题变得复杂、糟糕起来。恼怒了的书记起身一把推开自己的老婆,愤而出门去了办公室,只留下了妒火中烧极度失望怨恨悲泣的书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