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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易逝,再美丽的事物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蚀,人类如此,花儿亦是如此。
月夜下,枯树旁。
这梦幻般的景象只维持了将近一刻钟不到,那并不刺眼但明亮照人的淡黄色光芒渐渐变得暗淡、透明、趋近于无。就连前一刻还在周身飞舞的点点金黄色荧光也被一阵微风吹过,直上云霄,消散在茫茫天际。
失去了这股力量支撑的枯枝,上面娇艳的花儿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生命,呈现出蔫蔫发皱的颓态,摇摇欲坠。
忽地一声轻响,像来自远古时代的呢喃,一片花瓣终于不堪负重,顺着无形的气流,滑向布满青砖的地表,有第一片花瓣落下,第二片、第三片……剩下的花瓣不甘寂寞,争先恐后的跟随前一个的轨迹,纷纷飘落,轻盈地点向地面,如同点坠在心灵深处的那一平湖面,泛起了数道涟漪,开启了通往灵魂最真善的大门。
“可惜了……”莫小邪叹了口气,望着飘落地面又被一道清风送远的花瓣,怅然说道。
“不过它也算完成了自己应有的使命。”点头看着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化为飞灰的枝条,黄衫女子却是反常的欣慰一笑,抬起右手,让清风带走了手中仅剩的残灰,衣袖翻飞,披在身后的长长秀发飞舞凌空,竟有着说不出的出尘、唯美。
但见黄衫女子额头上细密的香汗就可知道,刚才那不知用何种手段展现出来的奇观,远不像现在表面看上去那样轻松、写意。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看到我那异色的眼瞳一点也不害怕了。”莫小邪双目呆滞,恍惚间兀自说道。
“唔?”黄衫女子听到声音,转过头深感兴趣他能凭借刚才见到的一切悟到什么样的答案。
“镇民们平日里总说我是‘怪物’,看来他们真是大错特错啊,我又不会使什么妖法,怎么会是怪物?真正的妖怪原来是你啊。”莫小邪先是叹气摇头,后又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表现的惟妙惟肖,眼底强忍住异样的色彩。
黄衫女子自幼生长在极其特殊的环境中,身边没有人会对她说谎,这不算优秀的演技竟没有一下被她识破,信以为真的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微侧着脑袋,好奇地问道:“既然你说我是妖怪,那你猜一猜我是什么妖呢?”
“狐狸精,专门夜间孤身来到男子住处,吸食阳气的狐狸精。”莫小邪一拍手,严肃而肯定的答道。
莫小邪虽说无甚朋友,但是客栈中人多口杂,时间一长,经道听途说,也了解一些民间的奇闻怪谈,狐狸精恰恰是他听到最多的怪谈之一。
狐狸精?怎么会是狐狸精?
在黄衫女子想来,自己刚才使了那法术,莫小邪多半会猜自己是花妖、树妖之类的妖怪,没想到从他口中说出的竟会是狐狸精。自己穿着也不暴露啊,挖空心思也想不出莫小邪是如何得出的结论,待到转头刚想问问莫小邪缘由,眼神一睇,蓦然发现他那眼底深处再也掩饰不住的笑意,就算她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自己被面前这个少年耍了,侧对着莫小邪,眼珠微微一转,狡黠一笑,计上心头。
再抬起头时,她已经面色如霜,沉着脸重重冷哼一声,也不说话,负气一般,径直往前厅走去,看样子气得不轻,不欲再谈,就要回去歇息。
一声轻哼声虽不大,可是却把莫小邪吓得不轻,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位不怕自己天生异相且相谈甚欢的朋友,这一下就要失去了?
霍然起身,不知道是起来的急了还是没吃饭的缘故,脑子‘嗡’的晕了一下,双腿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血脉不通有些发麻,如同酩酊醉汉踉跄几步,好悬摔倒,口中仍自疾呼:“姑娘且慢走,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并不真是那样想的,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呲牙咧嘴的捋顺着双腿,想要快些令酥麻的双腿恢复知觉,好追上去解释清楚。
“噗哧——”
前一刻还板着脸,故作生气的黄衫女子很不擅长演戏,这不?见到莫小邪的窘态登时没忍住,笑得花枝乱颤,转过来看到他错愕的神情更是笑弯了腰。
莫小邪怔怔地注视着黄衫女子笑得有些泛红的脸颊,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适才见过的那惊心动魄的花朵,想的痴了,一时魂游天外,连黄衫女子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寒风凛冽,带走了谁的幻想?带回了谁的思绪?
莫小邪就这样站着,忘记了双腿的酸麻,忘记了身在何处,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这样不知维持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他心里希望就这样直到永远。
夜间的冰凉让莫小邪打了个寒颤,待他反应过来,寒意已经侵入骨髓。
隐约间犹自记得临走时黄衫女子嘱咐的话,莫小邪看向折树枝时在自己不经意间被放在那枯树下的食盒,缓缓走过去,拿起食盒抱在怀中,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被截取一枝的枯树下,靠在树干上,悄悄打开食盒顶上的盖子。
还好,还是温热的,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口放入嘴中,这饭菜竟是前所未有的可口,小口小口的吃着,飘落地上的残花早已不知道被卷到了哪里,可是阵阵芳香犹在身畔,那黄色身影临走时如莲花般的回眸一笑仍在眼前。
这个夜晚,会很长……
当阳光投射到大地,光辉照耀进客栈后院,仿佛天地初开的第一丝光亮,温暖而又夺目。
细碎的脚步声踏至,行到近处更是疾走了两步。
“你怎么成这样子了?一夜没睡?”来的是个同莫小邪年纪相仿的少年,正是昨日靠在墙角边,替莫小邪担忧的那位少年,昨夜本就想来,不想蒋荣看的紧,没有抽身出来,今天一大早就过来看看莫小邪如何了,一眼望到萎靡的莫小邪,大惊失色,疾呼下就连音色都变得有些尖锐。
“恩。”淡淡的应了一句,顶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莫小邪有气无力的答道。
“这怎么能行呢?”那少年顿足道。
莫小邪淡然地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太过担心,可是在思考和挣扎中过了一晚,他清晰地感觉到胸腹中空落落的,精气神似乎有些不足。
“唉,也不知道你哪里得罪他了,蒋管事总是对你做这么过分的事。”那少年哀叹一声,为莫小邪鸣不平道。
扫了眼站在身旁的少年,这个只刚刚来到这里半个月的伙计,莫小邪对他的态度并不是很热忱,在他看来,那少年能像对普通人一样对自己,只不过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罢了,一旦知晓,定会像其他人一样,对自己避之若浼。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又想起了昨夜那会使“妖法”的女子,想起了她昨夜说的每一句话。
“世界很大,而枫桦镇……太小了。”披着月华的女子说起这句话时,严肃而平淡,颇有些绝世而独立的风姿。
“李铭。”
“嗯?”平日里他可是很少叫自己名字的,那叫李铭的少年暗自想到。
“你说这个世界很大吗?”莫小邪眼神朦胧直看向前方,失去了焦距,喃喃问道。
似乎没想到莫小邪会问这种古怪、难以回答的问题,李铭挠了挠头发,思索片刻斟酌着答道:“这个世界大不大我还真是不太清楚,不过我从家里来这个镇上打工,路上披星戴月也是足足花了三四天的工夫才赶到这里,想必这个世界应该是很大的吧。”
很大吗?那么也许……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生活,就像那个黄衫女子那般。
想到这里,莫小邪心头一热,眼神恢复清明,此种念头一起,就如火山喷发出来的岩浆,怎么也压制不住。
“昨晚来的那几个客人醒了吗?”莫小邪转过头急忙问道,神情之郑重,前所未见。
李铭心思一转,便知道他问的是那几个僧人不像僧人的投宿者,微微一笑道:“你说那几个人啊,他们早早就起来了,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前厅用餐,用不了多长时间,等他们吃完饭就应该过来找你取马,接着上路了吧。”
这么快?莫小邪眼神一凝,不知身体哪来的力气,倏地一起身,小跑着奔去掌柜的房间,边跑边回头,朝李铭喊道:“之后马匹交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说到话末,他人已经跑出十丈开外,只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李铭,傻愣的站在原地,面色错愕,再一眨眼,莫小邪已经彻底没了踪影,脚步之快让他望尘莫及。
苦笑的迈步走去马厩,李铭别无他法,怀着大无畏的精神,毅然决然去完成莫小邪交给他的光荣使命。
可……可是马儿应该怎么喂啊?话说这些马比自己还要高、还要壮,不会踢人吧?看看那雪白的牙齿,哇……,真是好可怕啊。
李铭欲哭无泪,双腿发软的站在马厩前,和那数匹骏马大眼瞪小眼,静静对峙着。
莫小邪救命……
李铭无声地在心中呐喊,这是他头脑空白前想到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