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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纪言觉得胸闷异常,她始终为了敛歌受伤的事情自责起自己来,痛恨自己无能,不能代替敛歌出战。晃晃悠悠,傅纪言不知何时踱步出了抗军将领梁成的府邸,走到了大街上。
时值兵荒马乱之际,灵川城中也萧条零落,来往的行人不是官兵就是些老弱妇孺。
傅纪言不慌不忙地向前晃悠,见不远处有户人家门院未闭,竖起耳朵,听到院子里嗡嗡作响,心下好奇,便朝那户人家探去。
刚走到院子里,傅纪言便瞧见院子中央一老妪正用力推着那石墨的木制推手艰难地绕圈,那老妪约莫古稀年纪,身边以五六岁的小姑娘时不时地向石墨的上口处撒着豆子。这一幅艰难心酸的磨豆子画面展现在傅纪言面前,着实让她产生些许怜惜之情,竟给她一种“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的感觉。
傅纪言见老妪行动艰难,赶忙上前,对老妪恭敬道:“大娘,我见你身子骨不硬朗,还是让我来帮你磨吧!”
老妪听闻有人说话,便疑惑抬头望向跟前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年轻人,见眼前年轻人穿着寻常衣服,眉目间清明纯真,不像是坏人。于是用脖子上的布巾揩了揩脸上沁满的汗水,不禁挪了挪身子,感激道:“那就谢谢小兄弟了。”
“不碍事的。”说着,傅纪言便扶着推手,推起推子,帮着老妪磨起豆子来。
“大娘,你家里的男人呢?怎么不见他们出来帮你磨豆子呢?”傅纪言一边磨着豆子一边与老妪搭话。
“哎,自从后周那群强盗要攻打我们大梁起,这灵川城就遭了殃,当时很多人跑得跑,逃得逃。我本有两个儿子两个媳妇,我大儿子跟大媳妇听说要打仗,便连夜收拾行李跑了,待第二天我们一早没发现他们的踪影,这才知道他们连夜逃出城了。我小儿子一向对阿母孝敬,知道我老婆子这样大年纪不能折腾,便硬是要留下陪我这老婆子。我却不应,硬要他们离开,可是巧就巧在当日灵川城门便禁闭,外人不得擅自入内,里面的人也自是不能出去了。上个月,守城的军队打了败仗回来,据说损失惨重,起码死了上万人,所以守军将军就命人来城内寻壮丁充军,不同意的便来抓,所以我小儿子便在那时被抓去了,自那日起再也未回来,我二媳妇思郎心切,日日盼郎归,但终没等到,如今便一病不起……”不由得说到痛心处,便掩面哭泣起来,“都是我这老婆子没用害得他们哟。”
“奶奶别哭。”小丫头见自己的奶奶哭的伤心,便颤悠悠地走了过来,搂住坐在石台上的老妪,用小手一下下地给老妪抹着眼泪。
傅纪言见此时温馨又可怜的场景,不禁长叹一口气,战争果然是个害人的东西,只为了帝王们的野心,便致多少人生死不顾。思及此,傅纪言不禁停下手中的动作,也走了过去,蹲在老妪的面前,安慰道:“大娘,你别哭了。或许你小儿子还活着,只是军中规定不能擅自回家而已,再说,你还有这小丫头在呢,她可是你坚持下去的奔头,她还指望你把她抚养成人呢!”说着,宠溺般的揉揉小丫头的头,朝她们露出单纯的笑容,灿烂温暖。
老妪听了傅纪言的话,似乎有理,便笑着抹着眼泪:“对,我要坚强活下去,还有这娃儿呢。”说着,便紧紧地搂着眼前乖巧的小丫头。
傅纪言见老妪和小丫头都笑了,舒了一口气,又起身继续磨起豆子来。环顾四周,见院中周围有很多鼓鼓的麻袋,便疑问道:“大娘,你们家粮食也蛮多的啊,看来不愁过不去这年啊。”此时已经快至新岁佳节,本来家家该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但因为打仗的原因如今各家各户门窗紧锁,十分冷清。
“哪啊?”老妪答道,又瞧见傅纪言望向的方向,心中恍然,便答道:“这几袋中确实装的是豆子不假,你也知道我们灵川城盛产豆子,长出的豆子是粒大饱满,所以收成的时候我们每家每户都能收成几大麻袋豆子,每每都是丰收过年。可是今年,许是老天爷怨怒了这两国交战,想不到时值初冬,本该是要下雪,却下了长达半个月的大雨,大雨连绵不断,家家户户都是我们像这种木屋草房,冬天哪能经受住那样摧残,所以放在草房中的豆子都生了霉。你瞧,你在磨得就是发霉的豆子啊。”老妪手指了指磨上的豆子。
傅纪言闻言,大惊,难道说她在磨得是霉豆,怪不得感觉味道有些怪怪。半信半疑地朝石墨的上口望去,伸手掏了几颗豆子出来,只觉得这豆子硬硬的,上面斑斑驳驳的黑点,果然是发霉的模样。不可思议地问老妪:“大娘,这样的豆子怎么吃啊,这种豆子吃了不死人,也会吃病人啊!”
老妪许是料到傅纪言会这样问,苦涩地笑了笑:“你瞧我大门敞开了,这么多发霉的豆子也不见得有官兵来抢,就知道我家里只剩下这些没人要的东西,吃了不知道会怎样,但是不吃一定会饿死。”
傅纪言听得心酸,要是自己处于这种环境的话,估计也是选择吃霉豆,总比没得吃强。想着想着,不禁失神地在院子溜达起来,看来上天对她还是极为恩遇的,让她穿越过来一觉醒来便在锦衣玉食的郡主府,还碰到了敛歌那样优秀聪明女子……思绪万千,傅纪言又开始癔症了,一不留神,突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滑到在地上。
傅纪言只觉得屁股被摔得皮开肉绽,使得她不由地吃痛地叫了一声,惨痛地揉了揉自己再一次受罪的屁股。怎么每次都是屁股受罪啊?
老妪见傅纪言摔倒,赶忙起身,去将她扶起来:“小兄弟没事吧?我们家磨豆子,所以这豆子便滚得到处都是,这才一不小心让你摔了。”
傅纪言扶着屁股万般疼痛地站起身来,听闻老妪这样一说,不由地低下头瞧瞧脚下,果然有那么两三颗豆子,原来就是这作怪的豆子,心上气愤,不由得直跺脚想要将豆子踩碎,可是发觉无论脚上怎么用力,豆子还是圆滚滚的很难踩碎。脑中突然精光一闪,这豆子……有办法了,不如……
老妪见她一会皱眉一会舒眉的样子,以为摔傻了,不由得担心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是不是摔哪里了?”这小兄弟,貌似摔得也不是脑子啊,怎么看起来像把脑子摔坏一样。
突然,傅纪言转过身,笑了几声,开心地抱了老妪一下,笑道:“大娘,我没事,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呢。”说完,又开心地笑了几声,再问一句:“大娘,我问你啊,你说这煮熟的发霉的豆子,马儿吃不吃啊?”
“自然是吃了。”老妪被她突如其来的怀抱下了一跳,又见她确实没事,就笑了起来:“我们人许是挑食,牲畜可不怎么挑,以前我们家还养马儿和牛羊的,以前收了霉豆子,都会混在干草中喂给牲畜吃的。可惜啊,现在我们家的牛羊都被官府征去了,哎。”
“这样一来,就太好了。”不由得拍拍双手,一切正和傅纪言的意愿,脸上泛起喜悦之情,看来自己确实想出了一个妙计。
傅纪言想着想着,又喜悦起来,随即转头对老妪说:“大娘,豆子已经给你磨完了,以后如果我还在这,有空的时候就来看你,帮帮你忙。”说着便朝老妪挥挥手告别,手舞足蹈地跑了出去。
她要赶快告诉敛歌她的想法,她觉得这个法子就目前情形来说还是比较有用的。后周本来就以骑兵盛闻,而大梁战马可没那么多,或许这办法可行。
……
傅纪言急匆匆地回到守军府邸,已经酉时时分,本来大步跑回去的,但怕慕容敛歌仍在休息,扰了她休息可不好,便止住了步伐,悄然地推开门,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转过身,抬头望去,发现床上她事先拉好的遮帷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被拉了起来,心中疑惑,床上哪里还有慕容敛歌的踪影?敛歌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这伤势还未好,怎么能到处溜达呢。
傅纪言有些担心,拉开门,向外走去,见一巡逻小将,便抓过来问道:“你可知元帅去哪里了?”
傅纪言拦住的小将不是别人,便是当日挪揄慕容敛歌的小将。
小将见拦着她的是傅副将,眼神精光,喜上眉梢。天呐,这不是傅副将吗?这还是傅副将第一次跟他说话哎,每次他只能远远地望着傅副将的身姿,望眼欲穿。啧啧啧,这一次,却离副将如此近距离,只瞧眼前的副将,眉清目秀,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灼灼有神的眸子,虽然满脸焦虑却依然隐藏不了那脸上的俊朗……傅副将如此靠近他说话,他的气息萦绕在自己身边,竟让小将不由地红了脸颊,心跳加速起来,随即羞赧地低下头去。
傅纪言见他脸红,心中疑惑,是不是生病了,便多嘴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吧,小兄弟?”
他是在担心自己吗?傅副将是担心自己?小将再一次发癔起来,略带娇羞地小声道:“我没事。”
傅纪言听他说没事,也不再管他,便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元帅在哪里吗?”
小将还沉浸在自我编造的喜悦中,没有过脑子,便如实答道:“元帅去前厅跟几位将军议事了。”
什么?伤还没好就议事,他们还当不当敛歌是人啊,尤其敛歌还是个女子,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傅纪言内心诽谤着,便也自顾自地朝着前厅走去。
小将看着傅纪言远去的身影,心慌,几位将军议事一向不喜外人打扰,傅副将这样进去不好吧!转念一想,看傅副将这副急躁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对元帅的事情很上心,都倒傅副将对元帅体贴入微,半寸不离,看来倒是真的了。心中徒生失落,副将要是能对自己半分就好了。可惜呀,可惜呀。
哎,自己又异想天开了。